老夫人一下子抓住孙儿的手，故意举ะ杖吓唬他道，“以后不许前头乱跑，当心奶奶拐杖打你！”上官录闻言面带惊恐之色，连忙双手抱头，“不要打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不要打我！”老夫人见他这个惊慌样子，连忙又扔了拐杖，把他搂在怀里不停地安哄。素茹脸色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望着上官录，显然这位昔日心高气傲的上官少爷如今呈现出来的景状令她措手不及。
正说着上官录自己跑了回来，一下子蹿到เ老夫人身后，冲着追过来的素า茹做鬼脸，“来呀，来呀，来追我啊，让你抓不着！”
王太妃乐呵呵扶起她，“行了，要谢就去谢皇后吧，她为这件事可没少操心。”李攸烨移目至上官凝面前，料é定这其中少不了她的斡ท旋，只不过话到嘴边嗫嚅了两下，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瞧这一对儿，还不好意思呢，算了，知道你们夫妻恩爱，回去私底下再互相表谢吧。”王太妃和众位太妃打趣说，李攸烨微微有些尴尬，上官凝笑道，“这都是王奶奶的主ว意，与各位太妃的慈悲心肠相比，凝儿的这点微薄之力，真的不算什么的。”说完朝李攸烨眨了眨眼睛，眼底悄然隐没着一丝动人的涟漪。
“是啊。”王太妃接着笑说，“若非皇后提醒，我等还不知道玉瑞面临这样的难事。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平日拿我们当亲祖母孝敬，遇到事了反倒把我们这些老骨头撇到一边。岂不是跟我们生分。我等和皇后商量过了，我们支持胡大人的政策，带头削减各宫的吃穿用度，给宫里人立个榜样。另外，为了表示我对朝廷的一份心意，我打算捐三千两银子给国库，以充粮饷，你说好不好？”其她太妃见状，纷纷表示也要捐银。李攸烨十分意外，眼下她正为这件事愁，她心知要想削减宫里开支少不了这些太妃的参与，倒不是贪图太妃们的银子，关键是里面包含的态度和心意，如果能ม由她们带头，宫里的戒奢之ใ风定能更进一步。然而她们毕竟是长辈，又在宫里耗尽了青春，是一群孤苦无依的孤家寡人，向她们开口要银子，李攸烨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如今她们竟然主ว动提出捐银，这让她心里颇为触动。作了长长一揖，“那孙儿就在这里，替天下百姓谢过诸位奶奶了。”
李攸烨默了半响，方แ回，“等过一阵子安陵的享殿完工ื了，就把皇奶奶的梓宫移过去。”
李攸烨这才停止走动，提了提袖子，坐到她旁边，接过清茶先润了润口，又迫不及待地往门口张望。长公主无奈得笑了笑，趁着周围清净，斟酌着问，“你打算今后怎么安置上官凝？”见李攸烨无话，又说，“总不能把富宜宫一直当殡宫了。”
“就算是女儿也不一定像你啊，女儿随父难道你没听说过？”
鄂然回头看了那ว对父子一眼，说，“他才不会急哭呢，跟他爹一个样子，小小年纪就木讷得要命。真后悔当初生得不是女儿，长大了像我一样。”
柳舒澜绽出个笑容，知道他要问什么，“江丞相安心便是，皇上不会为ฦ难江府了，今个我们来，就是皇上特意嘱咐的。”
“好，好。那……”
“北征军里有爷爷安插的人。我大哥已经去统领神武军了，御林军最好尽快赶过去！！”
“你们从哪里得来的消เ息？”李攸璇心里一冷。
不知哪里传出咕噜咕噜的几声响，李攸烨将怔忡的人唤了回来，“哎，小家伙快醒了，做好准备。”话虽如此，但二人仍旧ງ被那突然照ั临的白光刺了眼睛，脚๐下一空，不及准备地往下坠去。
权洛颖面色十分凝重地关注着自己的人偶，与李攸烨的那个相比，她的面部轮廓稍稍清晰一些，这个细微差别足以让她心里保持平衡，不过随之而来的却更深重的忧虑。李攸烨的迎头赶上还是次要的，如果自己从此消เ失在她的世界ศ里，她会不会再也记不得这个影像是谁？会不会有别人顶替她走进她的生命里？
权洛颖眼里一下子浮出水色，侧去看李攸烨，染了血的雪白中衣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被不知哪里来的风贯得飘飘荡荡，仿佛要随时脱体的灵魂，她下意识地勾住她的胳ฑ膊，又挨进她怀里依依环着她的腰身，生怕她就这样飞走了。
无人能ม体会她此时此刻的心急如焚，她的这番๘坠崖明显是被人精心设计，那ว人会动怎样的阴谋她还尚不知情，但是皇奶奶，她若得知自己้出事的消息，不知会有多伤心。还有很多人、很多事，没有去做，没有去爱，也没有去道歉，命运仿佛跟她开了个玩笑，突然一下子，什么都来不及了。她不甘心。
“你把凝儿送走，不是把她往死里逼吗！”上官景赫震惊地望着自己้的夫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เ，她再好也只是一个ฐ女子，我上官景赫的女儿怎么能ม对一个女子动情？”
“你哪里有失去？”
“万一他要孤注一掷呢？”
“以老夫对上官景赫的了解，他为上官录翻案，多半是出于得知真相后的义愤。与燕王联合谋反的可能性很小，不是没有，只不过，就目前朝廷的格局来看，这个可能ม性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江令农的样貌比离开时更显枯瘦，不过言时那纹丝不动的神情仍旧带着三分让人信服的魄力，“根据有二，其一，上官凝已经是皇后，他若谋反，换一个ฐ人坐江山，上官氏不会得到เ更大的尊荣；其二，他的号召力不比从前，谋反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李攸烨拖着病身，从榻上下来，指着地上的几个ฐ刑部官员，“谁派你们来的？！！”苍白的脸上掩饰不住的震怒。几个官员吓得直打哆嗦。这也是意料é之中的，谁不知道小皇帝是江后抚养成人的，这乔๒年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告太皇太后身边的人，若不是身在其位被逼得没法子了，他们怎么敢过来触皇帝霉头？！
乔年夜闯应天府，控告慈和宫总管雷豹，行凶杀害张太医一案，毫无预兆地降临，令举ะ朝震惊。众人尚且糊涂ิ着，民间就有各种版本的说法流传出来，一时闹得人心惶惶。这件案子涉水极深，雷豹背后是谁，众人心中ณ都一清二楚，谁给他的胆子告？
“你转告皇后，我有要事要同她商议。你去给我准备茶，我就在阁里等着！”边说边伸着脑แ袋东看西看，看到เ南明阁楼敞开着，拽过小厮手中的伞急急忙忙进去了。素茹还是头一回见夫人这么着急的样子，暗忖她莫不是有什么心事，忙回去禀报上官凝。两个太医都在阁里候着，上官凝却不见了，问了侍女，得知去了北海ร阁小公主那里，于是又转头去北海阁。
轿子匆匆忙忙消失在密雨中，素茹挠了挠耳朵，有些捉不住头脑，刚要转身离开，却见那ว轿子中途调了个头又折返回来，四个ฐ蓑á衣蓑帽的轿夫小跑着近前，上官夫人又挑开帘子，隔着雨帘的声音带些急促，“不行，我还是不走了，落轿，落轿！”素茹赶紧ู撑着伞把她接下来，“夫人，您这是……”
权洛颖心里一颤，迅朝房门跑去。门打不开，里面传来打斗的声音，还夹杂着玻璃的碎裂声。刘让所有人避开，使劲踹开了门板。看到里面令人惊愕的画ฑ面，所有人都楞在哪里。李攸烨掐着吕斯昊的脖子，将他使力朝窗台掼去，漆黑的玻璃上映衬着她阴冷的脸孔，一股不知名的恐惧在权洛颖心中ณ蔓延开来。窗子是敞开的，吕斯昊的身子被巨大的冲力带出窗外，情急之ใ中ณ抓住了李攸烨的衣领ๆ。嗤啦的衣襟破碎声猛然惊醒众人，“小烨，快住手！”
“不是，我是说他好像过于平静了，你没听说么，越是安静的湖面，底下越是暗流汹涌！”想起他以前的种种作为，无法不让人心怀芥蒂。好像是故意印证他的乌鸦嘴似的，屋里传来巨เ大的一声砰，像是什么เ东西撞到了地上。
为幕僚是一向敢于进谏的黄羽，他掷地有声道，“她不是普通的女人，王爷，那赵王李戎澜的先例还不够警醒么เ。最初ม只不过是他的侍卫驾马撞死了人，但那侍卫仗着他的势拒不认罪，结果呢，金王就敢拿了赵王治他的包庇罪！这本来是一件和赵王无多大干系的事，只因他包庇纵容属下最后闹得连王爵都丢了，朝中谁都不敢为他说情，他是真的罪有应得吗？还不是因为金王背后就是太皇太后，是太皇太后要废了他！”
“一个女人就让你们怕成这样？孤王养你们这些废物能做什么เ，能做什么！”
江后冷笑，“哀家奉劝你，不要插手玉瑞国事，如有燕国幕僚再来拜会，直接拒之ใ门外！”
蓝妩媚一下子睁了眼，看了看她，又合上眼皮，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妩媚风韵丝毫没有辱没她的名字。“江后果然是江后，居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念书？当孤是傻子吗，咳咳！”蓝ณ妩媚摔袖怒斥，随身侍女递给她锦帕让她掩着口鼻。而金王李戎琬则一脸肃容，站在旁边纹丝不动。
“回王上，公主ว她，公主……她，咳咳，回驿馆念书了！”那青修为了给蓝倾舞遮掩，咬着粗笨的舌头，说。
李攸烨感受着背后那人非比寻常的矫捷动作，漂亮瞳仁里浅映的金色晚霞，以曼妙的弧度弯了起来。嘴角衔着无奈地笑，“抓稳了，千万别掉下来了！”把人往上托了托，慢慢摇头往山前走去。夕阳映照山巅，被落日余晖浸满的山路上，两个紧ู密相偎的人，影子渐渐被拉长。权洛颖撇撇嘴，一边坐享其成，一边为自己四肢不勤的行为开脱，“你之前干嘛走那么急啊？你要是走慢些，我也不会扭到脚๐了……”
权洛颖原本还委屈的脸，顷刻间溢了丝浅淡笑容。两只胳膊搭着李攸烨肩膀，轻松地爬到她背上，坐稳当后，又一点一点勾住了她的脖ๆ子，咬咬唇，把下巴耽在柔软的肩窝里，蹭了蹭，找了个ฐ舒服的位置枕好。
在荒草间盘腿而坐，筝琴摊在膝前，闭目，那ว霓裳善舞、面带薄愁的绝妙女子，依稀从记忆中ณ走来，含嗔带笑，含愁带怨，云一样的旖旎风流，雾一样的笼罩迷离。音容宛在，岁月静好。清冽若甘泉的琴音顷刻๑间于指尖流出，回绕山林，曼妙的鸟声相和，她轻启朱唇，微微悼上她满心的怀念，抑或诚挚的悲哀：
她想她开始后悔以仇怨仓促了结她们的相识，亦开始理解，那人抱她离开时的冷怒与悲哀。往事不可追，当恨与愁的云烟散尽，只想缅怀的心绪浮ด出水面，却现，人生原来可以只如初见。
钟毓鲤包里夹着最新打印的神经中枢分布图，对李攸烨完全恢复记忆持乐观态度。尽管她隐约觉察到李攸烨那份渐趋明显的敌意。值得庆幸的是，她依然肯配合她们完成进程。而栖梧的存在，应是双方แ都感到安慰的地方，起码在钟็毓鲤心中，她填补了她们生硬的关系造就的语言空白。
晚饭时刻，权洛颖才施施然回到เ家中，手中提着空空的竹篮。她在玄关处换鞋子，画面澄净美好，夕阳的暖照似乎还遗留在她的乌ไ上，而她彼时的落寞似被刻๑意遮掩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李攸烨脑แ中ณ萦绕她昏于浴室中的情景，不一样的心悸静静悄悄在心底蔓延。
“谁？”
“你说什么？”听不清楚，李攸烨忙把耳朵凑到她嘴边，这回听清了，是一句气若游丝的，“你会爱她吗？”
太师椅上坐定，捧起案上的茶，刮擦着茶碗，吹吹，“朕刚才好像听到เ你说你和令叔父白大人，叔侄失和，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呵呵哈哈！”李攸烨笑起来，“像句实话，你起来吧！”
江后点了点头，没再就着这话题延伸，“进来吧！”
李攸烨此时走了出来，看到鲁韫绮，愣了一下，鲁韫绮瞥了她一眼，回答江后的话，“小颖行动不便！”
李攸璇小心接过那玉佩，现竟是李攸烨小时候贴身佩戴之ใ物，据说是生母纪为霜留下来的。有一次差点被她摔坏了，皇奶奶便给她收了起来。
权洛颖略想了想，从怀中带出一枚白玉佩，“这是太皇太后赐的，给栖梧将来认亲用的！”
李攸烨喜悦之余，终于现景仍一直紧ู紧ู闭着眼睛，面部肌肉紧绷。不禁问，“景将军怎么เ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叹笑着摇摇头，“是啊，你说的对，我们还有再见的希望！”将脸上的水迹擦洇干，纸巾扔进垃圾盒：“对了，江后正派人到处寻找归岛的下落，如果要恢复小皇帝的记忆，她那ว一关肯定要过的！”
“我并不坚强啊，我只是知道，将来，还有机会见到他们的。只要找到เ时心轴，修复好时光船，我们便能ม飞回原世界ศ，不是吗？”
“契阔，你是什么เ意思！”
“飞船坠毁，船长不应该负要责任吗？”他嘲讽地说着，那ว种不置可否的语气使人觉得，他只是在做恶意地嘲讽。
“你虽然没病没灾，但与我呆久ื了，难免被传染晦气，求了符，我便能安心些！”
杜庞去买了些香，上官凝先在殿外的香炉里上了香，而后去殿里参拜。出来后，便将求来的平安符挂在李攸烨脖子上，李攸烨捏着那刻满符文的木质符，笑道：“我又不上战场，平日也没病没灾的，你做什么为我求符？”
“我也不是怕你和她见面才要回去，我是怕你见了她仍会失望。”她无声道，任眼泪夺出，流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李攸烨虽然重新抱起了希望，然而她的病却不容乐观。尽管知道权洛颖会来救人，但她不得不面对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如果连她们也没有办法了呢？
不会的。李攸烨摇头否定自己้的假设。她们都能ม令奄奄一息的上官录起死回生，一定也有办法救回上官凝。然而鲁韫绮的医术到底不能和陈乔墨相提并论。到เ底能不能找到治疗上官凝的方法还，还是未知数。
到了十一月。上官凝继上次昏迷十日后，又连续昏迷了半个月。归岛的人始终没有出现。李攸烨那点仅存的幻想也被日益冗长的等待蚕食得一干二净。
这次她醒来，精神变得格外好。兴奋地要李攸烨带她去看红叶。
秋末，栖霞山似被仙人点过，呈现光彩十足的艳丽ษ色泽。李攸烨带她去了枫林，抱她在膝上，跟她一起看那片片红黄，接天连叶的景致。
“真美。”
上官凝由衷地说，伸出手接过一片乘风的叶子，贪恋得看个ฐ不够。李攸烨接话道，“没有你美。”
上官凝转过头来，指着她的鼻子，撇嘴道，“说谎。”
“没有。”李攸烨笑，拿过她的手，拱了拱她的下巴，“说谎是小狗。”
上官凝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但笑得很开心。
晚霞上来，将这绚丽的红叶援引至天上，上官凝仰看着那些云朵，握着李攸烨的手道，
“真想永生永世抱着你。”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上官凝贪恋地看着李攸烨，始终不肯合眼。没有马车的承载，没有侍卫的跟随，只有两个人，和一条并不明亮的街道。她答应要亲自抱着她回宫。
为了不让她睡着，李攸烨净讲一些有趣的事情。她一路都在痴痴地笑。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凝摸着她的脸，忽然打断她的话，问，
“你爱过我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ฐ？”李攸烨把她往上托了托。
“哪怕是一天，一个ฐ时辰，或是一刻钟็。”她似乎没有听见，继续讷讷地追问，声音变得虚软无力。
李攸烨意识到异样，忙停下了步子，看着她夜光中的憔悴容颜，那双蕴光的眼睛正一眨一合，勉力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她的手紧紧扯着她的衣襟，始终不肯放下，呼吸变得急促，伴着哭腔，“以你心中最重要的人誓，如果你说得是谎话，你将失去栖梧，永远不能ม与她相见，你的皇奶奶在九泉之下难安。”
李攸烨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深深吸了口气，把她更紧地揽在怀里，“我当然爱过你。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有多么久，久到เ我自己都记不得了。每天看不见你，会很想你，看到了你，仍然很想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誓如果我说得是谎话，我将永远失去栖梧，永远无法与她相见。我的皇奶奶在九泉之下永远难安。你不要睡好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