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华妃来探眉庄并要惩罚采月、小施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又道：“你前脚才出宓秀宫，不出百步就溺进了千鲤池。放眼如今宫中，谁敢这样放肆在她的地界上撒野。唯有一个ฐ人才敢——就是她自己，并且旁้人不会轻易想到她会自己引火上身招惹麻烦，即使想到又有谁会相信华妃会这样愚蠢？”
眉庄方แ才缓了口气。我轻叹一口气，重新า端了燕窝粥一勺一勺喂她，“你先吃些东西，才有精神慢慢说与你听。”
小允子见我只是往前走，神色岿然不动，犹疑ທ片刻方试探着道：“丽贵嫔那ว话实在是……”
康禄海犹豫着不再说下去，我缓缓前行，轻声道：“要人人顺心如意，哪有这样的好事？我能求得自身如意就已是上上大吉了。”
我开门见山道：“躲不过去了。”
宫闱之事，盛衰荣辱，永远是不长脚又跑得最快的，可以遍布到宫廷的每一个ฐ犄角旮旯ຕ里，连最细小的门缝里，都隐藏着温热的传闻和流言。
槿汐脸色微微一变，正要出声阻止，我立刻侧头望住她，她只得不说话。
我“唔”了一声只静静坐着。正巧佩儿在窗外与小允子低语：“怎的小连子今日下午回来脸色那样晦气？”
槿汐严肃地说：“在自己้宫里说惯了就会在外说溜嘴，平白给小主惹祸。”
晶清微微吐了吐舌头：“奴婢只在这宫里说，决不向外说去。”
站在地下的人神色陡地一凛，口中道：“奴才们决不敢做半点对不起小主的事，必当忠心耿耿侍奉小主。”
我合着青瓷盖碗，也不看他们，只缓缓地对他们说：“今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在我名下当差，伶俐自然是很好的。不过……”我抬头冷冷地扫视了一眼，说道：“做奴才最要紧ู的是忠心，若一心不在自己主子身上，只想着旁的歪门邪道，这颗脑แ袋是长不安稳的！当然了，若你们忠心不二，我自然厚待你们。”
满满一屋子秀女，与我相熟ງ的只有济州ะ都督沈自山的女儿沈眉庄。我家府第与她京中外祖府上比邻而居，我和她更是自小一起长大，情谊非寻常可比。她远远看见我便笑了，走过来的执我的手，面含喜色关切道：“嬛儿，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上次听外祖母说妹妹受了风寒，可大好了？”
皇上早已大婚，也颇多内宠。这次的选秀，不过是广选妃嫔充实掖庭，为ฦ皇上绵延子嗣。
我含笑道：“公公服侍皇上劳苦功高，在宫中又见多识广，最能揣摩皇上的心思。”我故意顿一顿，“皇上既是赐她自尽，就是一死。死了你的差事便也了了，谁会追究是自尽还是别的。”
李长低声道：“小主的意思是……”
“余氏在宫中全无人心可言，没有人会为她说话，如今皇上又厌恶她。”我话锋一转，问道：“昔日下令殉葬的嫔妃若不肯自己้就死该当如何？”
李长何等乖觉，立刻垂目，看着地面道：“是。”
“公公比我更明白什么是夜长多。了断了她，皇上也了了一桩心事。”
李长躬身恭敬道：“奴才明白。奴才恭送小主。”
我微微一笑，携了浣碧槿汐慢慢出去了。身后传来余氏尖利的咒骂声：“甄嬛！你不死在我手里，必定会有人帮我了结你！你必定不得好死！”她的狂笑凄厉如夜枭，听在耳中ณ心头猛地一刺๐，只装作没听见继续向外走。
浣碧恨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我淡淡道：“死到临头，随她去。”
去锦宫外暮色掩映，有乌ไ鸦扑棱棱惊飞起来，纵身飞向远树。冷宫前的风仿佛分外阴冷些，浣碧槿汐扶我上了肩舆一路回宫。天色越暗了，那ว乌黑的半面天空像是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渐渐扩散得大，更大，一点点吞没另半面晚霞绚烂的长空。
永巷๕两侧都设有路灯，每座路灯有一人多高，石制ๆ的基座上设铜制ๆ的灯楼，以铜丝护窗。永夜照明，风雨不熄。此时正有内监在点灯，提了燃油灌注到灯楼里，点亮路灯。见我的肩舆过来，一路无声的跪下行礼ึ。
回到เ宫中ณ才进了晚膳，槿汐进来回禀说李长遣了小内监来传话说是余氏自尽了。我虽是早ຉ已知道这结果，现在从别人口中得知，心里仍是激灵灵一沉，小指微微颤了一颤，这毕竟是我第一次下手毁了一条人命，纵使我成竹在胸，仍是有些后怕。
槿汐见我面色不好看，摒开我周遭伺候的人，掩上房门静静侍立一旁้。
桌上小小一尊博山炉里焚着香，篆烟细细，馨香缭绕，笔直的袅袅升起，散开如雾。我伸手轻轻一撩，那烟就散得失了形状。
我轻声问：“槿汐，这事是不是我太狠心了？”
“小主ว指的是什么？”
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用护甲尖轻轻拨着桌布上繁乱的丝绣，只静静不语。
槿汐斟了一盏茶放我面前，轻声道：“奴婢并不知过分，奴婢只知旁้人若不犯小主，小主必不犯旁้人。小主若是出手，必定是难以容忍的事了。”
“你这是在劝慰我？”
“奴婢不懂得劝慰，只是告诉小主，宫中杀戮之事太多太多，小主若不对别ี人狠心，只怕别ี人会对小主更狠心。”
我默默无语，槿汐看看更漏，轻轻道：“时辰不早，奴婢服侍小主睡下。”
我“嗯”一声，道：“这个时辰，皇上应该还在看折子？”
“是。听说这几日大臣们上的奏章特别多。”
“我也累了，差ๆ小允子送些参汤去仪元殿，皇上近来太过操劳了。”
“是。”槿汐出去吩咐了，端水替我卸了钗环胭å脂，扶我上床，放下丝帐，只留了床前两ä支小小烛火，悄悄退了下去。
连日来费了不少心力，加上身体里的药力还未除尽，我一挨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上的被衾凉凉的，仿佛是下雨了，风雨之声大作，敲打着树叶的声音哗啦哗啦响。依稀有人在叫我的名字——甄嬛！甄嬛！很久没有人这样唤我，感觉陌生而疏离。我恍惚坐起身，窗扇“嗒嗒”的敲着，漏进冰凉的风，床前的摇曳不定的烛火立刻“噗”的熄灭了。我迷迷糊糊的问：“是谁？”
有暗的影子在床前摇晃，依稀是个ฐ女人，垂散着头。我问：“谁？”
是女子的声音，呜咽着凄厉：“甄嬛。你拿走我的性命，叫人勒杀我，你怎的那ว么เ快就忘了？”她反复的追问，“你怎的那ว么เ快就忘了？”
我身上涔涔的冒起冷汗，余氏！
“甄嬛。你可知道勒杀的滋味么？他们拿弓弦勒我，真痛，我的脖子被勒断了半根，你要瞧瞧么？”她肆意的笑，笑声随着我内心无法言说的恐怖迅疾弥漫在整个房间里。“你敢瞧一瞧么？”
她作势要撩开帐帘。我骇怕得毛全要竖起来了，头皮一阵阵麻，胡乱ກ摸索着身边的东西。枕头！鎏金瓷枕！我猛地一把抓起，掀起帐帘ຈ向那影子用尽全力掷去，哐啷啷的响，碎陶瓷散了一地的“兹拉”尖锐声。我大口喘息着，厉声喝道：“是我甄嬛下令勒杀的你，你能拿我怎么เ样！如果我不杀你，你也必要杀我！若再敢阴魂不散，我必定将你尸骨挫骨扬灰，叫你连副臭皮囊也留不得！”
一息无声，很快有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慌乱的冲进来，手忙脚乱ກ点了蜡烛掀开帐帘，“小主，小主你怎么了！”
我手腕上一串绞丝银镯呖呖的响，提醒我还身在人间。我满头满身的冷汗，微微平了喘息道：“魇而已๐。”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忙着拿水给我擦脸，关上窗户，收拾满地的狼籍。槿汐帮我拿了新枕头放上，我极力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道：“她来过了。”
槿汐神色一变，换了安息香在博山炉里焚上，对旁้人道：“小主魇，我陪着在房里歇下，你们先出去。”
众人退了下去，槿汐抱了铺盖在我床下躺好，镇声说：“奴婢陪伴小主ว，小主请安睡。”
风雨之声淅淅沥沥的入耳，我犹自惊魂未定，越是害怕得想蜷缩成一团越是极力的伸展身体，绷直手脚๐，身体有些僵硬。槿汐的呼吸声稍显急促，并不均匀和缓，也不像是已经入睡的样子。
我轻声道：“槿汐。”
槿汐应声道：“小主还是害怕么？”
“嗯。”
“鬼神之ใ说只是世人讹传，小主切莫放在心上。”
我把手伸出被外，昏黄的烛光下，手腕上的银镯反射着冷冽的暗光，像游离的暗黄的小蛇。我镇声道：“今日魇实在是我双手初染血腥，以至见余氏冤魂索ิ命。”我静一静，继续道：“我所真正害怕的并非这些，鬼神出自人心，只要我不再心有亏欠便不会再魇自扰。我害怕的是余氏虽然一命归西，但是这件事并没有完全了结。”
“小主ว怀疑ທ余氏背后另有人指使？”槿汐翻身坐起问。
“嗯。你还记得我们出冷宫的时候余氏诅咒我的话么？”
“记得。”槿汐的语气略略๓沉，“她说必定有人助她杀小主ว。”
“你在宫中ณ有些年了，细想想，余氏不像是心计深沉的人，她只是一介莳花宫女出身，怎么懂得药理晓得每次在我汤药里下几分药量，怎样悉心安排人进我宫里里应外合？那药又是从何得来？”
槿汐的呼吸渐渐沉重，沉默片刻๑道：“小主早已明白，实应留下她的活口细细审问。”
我摇一摇头，“余氏恨我入骨，怎会说出背后替她出谋划策的人。她宁可一死也不会说，甚至会反咬我们攀诬旁人。反倒她死了，主使她的人才会有所松懈，叫咱们有迹可寻。”我冷笑道：“咱们就拿她的死来做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