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的举ะ止骇了一跳，转眼瞥见皇后低头抚着衣角视若不见，华妃脸色铁青，其他人也是神色各异。我又窘又羞，急忙伸手推他道：“皇上压着臣妾的手了。”
端妃前脚刚出去，后脚得了消息的玄凌几乎是衣袍间带了风一般冲了进来，直奔我榻前，紧紧拉住我的手仔细看了又看，目光渐渐停留在我的小腹。他这样怔怔看了我半天，顾ุ不得在人前，忽然一把搂住我道：“真好！嬛嬛——真好！”
我实在忍不住，随手添了一大勺香料焚在香炉里，方才觉得好过许多。
刘畚的脑แ袋俯着的地方留下一滩淡淡的汗迹，折射着殿内通明的烛光荧荧亮。我不自觉的以手绢掩住口鼻，据说刘畚被现时已经混迹如乞丐以避追杀，可想其狼狈仓皇。如今他吓出一身淋漓大汗，那股令人不悦的气味越刺鼻难闻。
那是我于中凝幻神思的情节，他的口齿极清爽，娓娓道来令人如临ภ其境。
玄清刚ธ从蜀地归来。明澈的眉目间带着巴山蜀水的仆仆风尘和未及被京都的烟华鼎盛洗净的倦色，亦被他平和的谈吐化作了唇齿间的一抹温文。此刻๑，他揽酒于怀，坐于太后身边款款向众人谈着蜀中ณ风景，剑阁梓潼的古栈道、李冰的都江堰、风光峻丽的秦岭、难于上青天的蜀道、石刻千佛岩的壮观、杜甫的浣ã花居所……
是个男人的声音！并且似乎ๆ熟悉，我还来不及出声，已๐听得岸上有人喝道：“谁在舟里？！”
忽地脚下软绵绵一滑，似乎踏在了一个ฐ温热的物事上，我大惊之下几乎叫不出声来，那物事却“哎呦”大唤了一声。
我早已盘算的清楚，节庆加封须是大节庆，中ณ秋已过，接下来便是除夕，新า岁不宜加封，就得等到元宵。谁知到เ时是怎样的光景，先避了这一关，再慢慢谋划。
我适时将泪水浮至眼眶，只含着倔强着不肯落下来，盈盈欲坠，道：“臣妾今日说着话并非妒嫉华妃娘娘。而是希望皇上能ม权衡利弊，暂缓恢复娘娘协理六宫之权，一则以平物议，二则不损皇上天威，三来等节庆时再行加封，便可名正言顺ิ，六宫同庆。”
皇后唏嘘道：“端妃，好些日子不见你可好些了吗？”
端妃道：“才来不久，见堂中似有大事，一时驻足未敢进来。”
玄凌长眸微睐，俊美的脸庞上忽然微蕴笑意，向陵容温和道：“适才朕远远的听得不真切，再唱一次可好？”
华妃正在尴尬，听得玄凌这样问，不觉如释重负，道：“是。”勉强笑道：“臣妾觉得安选侍唱得甚好。”
陵容甜甜笑道：“当然好。姐姐也要绣一个ฐ‘蝶恋花’的么？”
我微笑道：“陵容的针线又进益了。”看了一回又道：“你的手艺真好，也给我绣一个做香囊好不好？”
我在他胸前，轻轻道：“嬛嬛不在意位分，只要四郎心里有嬛嬛。”
他喟然道：“朕怎么会不明白？本来朕的意思是要晋你为ฦ贵嫔位列内廷主ว位，只是你入侍的时间尚短，当时又是未侍寝而晋封为嫔，已经违了祖制。只得委屈你些日子，等有孕之日方能ม名正言顺。”
那个叫“吉祥”的小宫女忙奉了一把金锁并一个金丝八宝攒珠项圈到曹婕妤面前。金锁倒也罢了，只那个项圈正中镶着一颗拇指大的翡翠，水汪汪的翠绿欲滴，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产自渥南国的老坑细糯飘翠，想必是端妃积年的心爱之物。
曹婕妤忙让｜乳母抱了温仪到端妃面前。天气热，温仪只穿了个大红绣“丹凤朝阳”花样的五彩丝肚兜，益显得如粉团儿一般。端妃看着温仪露出极温柔慈祥的神色，伸手就想要抱，不知为何却是硬生生收住了手，凝眸看了温仪半晌，微微苦笑道：“本宫是有心要抱一抱温仪的，只怕反而摔着了她。也是有心无力啊。”说着向扶着她的宫女道：“吉祥。”
浣碧亦忍不住称许：“好箭法！”
心底暗暗叫一声好！海东青出自辽东，体型虽小却异常凶猛彪悍，喙如钢๐钩翅如铁ກ，健俊远胜于寻常鸟禽。能ม一箭射落两ä只并贯穿四目，箭法之精准凌厉实在令人叹服。
李长何等乖觉，立刻垂目，看着地面道：“是。”
“余氏在宫中全无人心可言，没有人会为她说话，如今皇上又厌恶她。”我话锋一转，问道：“昔日下令殉葬的嫔妃若不肯自己้就死该当如何？”
眉庄从来性子平稳宽和，如今出此言语，看来已是恨华妃入骨了。唇亡齿寒，何况是我与我亲如同胞的眉庄。我又如何不恨，生死悬于他人之ใ手，现在是眉庄，不知何时就会是我。如今还能仰仗玄凌的宠爱，可是从昨夜来看，玄凌对华妃这个旧爱的情意未必就不如我这个新า宠，何况华妃与他相伴良久ื，非我朝夕可比。我望着窗外明媚的春光，隐约觉得这灿烂的春光之后，有沉闷阴翳的血腥气息向我卷裹而来……
眉庄目光森冷可怖，恨恨道：“我沈眉庄如今奈何不了她，未必今生今世都奈何不了她。既ຂ然留了我这条命不死，咱们就慢慢的算这笔账！”
见我轻轻颔，槿汐道：“小主也累了，你们且先退下，流朱浣碧留下服侍小主休息。”于是引了众人出去。
“皇上听闻民间嫁娶有‘撒帐’2习俗，特意命奴才们依样办来的。”
流朱暗暗点头：“奴婢记下了。”
我点头道：“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皇帝的心思。我的病若是好的太快，难免失于急切。你要知道，对于男人，越难到เ手就是越是珍惜，越是放不下，何况他是帝王，什么เ女子没有见过，若我和别的女子一样任他予取予求，只会太早ຉ满足了他对我失去兴趣。若是时间太久，一是皇上的胃口吊的久了容易反胃；另外后宫争宠，时间最是宝贵。若是被别人在这时间里捷足先登，那就悔之晚矣了。”
槿汐慌忙跪下，急切动容道：“小主何苦这样说，折杀奴才们了。奴婢跟着小主，一点也不委屈。”
我抬头看着她道：“今晚这话，我从未听见过，你也没听见过，出去不许指责他们一言半语。”槿汐应了。我叹一口气道：“跟着我这样的小主ว，的确让你们受了不少委屈。”
我呵呵一笑：“那ว有什么เ？我从来不拘这些个小节。拿出来看了便是。”
小允子脸涨得通红，小声说：“奴才不敢对小主不敬。”
我伸手扶她起来，笑说：“何必如此惶恐。我一向是没拘束惯了的，咱们名分上虽是主仆，可是你比我年长，经得事又多，我心里是很敬你的。你且起来说话。”
她面色惶恐，立即跪下说：“奴婢不敢。小主直呼奴婢贱名就是。”
那秀女一扬脸，露出轻蔑的神色，哼道：“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这样不知礼数。”
安陵容被她逼得无法，脸皮紫ใ涨，声细如蚊：“家父……松阳县县丞……安比槐。”
他随手拾起落与枕榻上的梨花花瓣，比在我眉心道：“梨花白透可堪与雪相较，花落眉间恍若无色，可见嬛嬛肤光胜雪。”
我微笑倚在他胸前，抓了一把梨花握在手心，果然莹淡若无物，遂微笑道：“南朝宋武帝的女儿寿阳公主日闲卧于含章殿，庭中红梅正盛开，其中一朵飘落而下附在她眉心正中，五片花瓣伸展平伏，形状甚美，宫人拂拭不去，三日之后才随水洗掉。由此宫中女子见后都觉得美丽，遂纷纷效仿，在额间作梅花状图案妆饰，名为‘梅花妆’。只是梨花色淡不宜成妆，真是遗憾了。”
玄凌道：“若要成妆其实也不难。”说着牵我的手进后堂，坐于铜花镜前，比一朵完整的梨花于眉心，取毛笔蘸饱殷红胭脂勾勒出形状，又取银粉点缀成花蕊，含笑道：“嬛嬛以为如何？”
我对镜相照，果然颜色鲜ຒ美，绰约多姿ู，胜于花钿的生硬，反而添柔美妩媚的姿态，遂笑道：“好是好，只是梨花色白，以胭脂ฦ勾勒，却像是不真了。”
他端详片刻，道：“那朕也无法了，只得如此。只是若真为白色，又无法成妆，可见难以两ä全。”
我微笑：“世事难两全，独占一美已是难得了。”
玄凌亦道：“既然美丽就好，妆容本就拟态而非求真。这个ฐ妆，就叫‘姣梨妆’如何？”
我顾ุ盼生色，笑容亦欢愉：“四郎画就，四郎取名，很风雅呢。”
他也是欢喜自得之色，道：“那就命你念一句带梨花的诗来助兴。”
午后宫门深闭，我凝视窗外梨花，未及多想，信口捻来一句：“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1
言甫出口，我立时惊觉，难免有些不自在，暗暗自悔失言，君王面前怎能ม谈论这样自怨自艾的诗句，何况是失宠嫔妃的伤情自况，这样突兀念来，实在是有些不吉的。
然而玄凌并未觉得，只是道：“是春日的季节，宫门紧ู闭，梨花又开得多，只是朕与你相伴而坐，怎能说是寂寞呢？虽然应景却不应时，该罚。”他转头见窗前案几上有一壶未喝完的“梨花白”，遂取来道：“罚你饮酒一杯。”
我信手接过，笑盈盈饮下一口，看着他双目道：“宜言饮酒……”
他立刻接口：“与子偕老。”说着挽手伸过，与我交手一同饮下。
他脸上带笑，问我：“是喝交杯酒的姿ู势。”
深宫寂寂，原也不全是寂寞，这寂寞里还有这样恬静欢好的时光。我满心恬美，适才的酒劲未褪，现又饮下，不觉脸颊烫，映在镜中ณ如飞霞晕浓，桃花始开。
我半伏在案上，笑着向他道：“臣妾已经念过诗句，该四郎了。切记要有‘梨花’二字啊。”
他想了一想，脸上浮起不怀好意似的笑容，慢慢道：“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2๐
我一听羞得脸上滚烫，笑着啐他道：“好没正经的一个人！”
他强忍着笑道：“怎么？”
“十八新า娘八十郎，苍苍白对红妆。方算是一树梨花压海ร棠啊。”
他道：“朕愿与子偕老，嬛嬛容颜不改，朕鹤童颜，不正是苍苍白对红妆么？”他一把把我高高抱起，轻轻放于床上，我明了他的意图，摇开他的手道：“不许使坏！”
他低头，笑意愈浓，“才刚拿你妹妹来玩笑朕，现在看朕怎么เ收拾你这个小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