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杰也看着她，半天才在脸上浮过一丝痛苦。＆quot；我现在才明白，＆quot；他说，＆quot；你一直在骗我，你从一开始就不是跟我谈恋爱！你用你这张脸，来引诱我，让我中你的圈套！原来你他妈是警察的一条狗，一条了情的母狗！＆quot；
安心先开了口，她努力让自己的口气严厉得像一个审讯者。＆quot；你说吧，＆quot；她板着脸看着毛杰，＆quot；你不是要我来才肯说吗？＆quot；
毛杰？
这时她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那是一个乘客在她身边一屁股坐下来时动作过大，大到几乎ๆ令人怀疑是成心挑衅。她把目光从窗外收回，回头一看，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衣着光鲜，与这一车厢土头土脸的人对比明显。他撞了她不但不抱歉还冲她笑，她刚要皱眉瞪眼却突然惊得差ๆ点叫出声来——
安心低了头，我看不清她藏在阴影里的面孔，但从她轻声的回答中，我知道了那上面的表情。
我心里有点乱，我对安心从一个&ุ#99;hu女的想象开始，随着对她的真实情况的每一步了解，都要承受一次心理的打击。我心烦意乱地问：＆quot；啊，在你们云南，女孩子二十一岁就结婚，不觉得早了点儿吗？＆quot；
我坐在路边的汽车里，等她。
这时又有顾客路过，她再次说了对不起，请原谅，便抛下我去招呼其他顾客了，依然是那ว一套＆quot；货真价实＆quot；的推销辞令，声音又恢复了正常的活力。我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离开她的摊子，向门口走去。
她说：＆quot；毛杰，我有一个男朋友的，我们都订婚了……＆quot；
安心看着毛杰那张脸，那张脸真好看。她知道他对她是真心的。她想和他分手但不想伤害他，她不想说咱们不合适你连大学都没上过；她不想说南德这地方我呆不长我不能在这儿找对象……她不想说任何有可能刺伤毛杰的话，她只能ม用坦白这一招，她向毛杰坦白了自己้。
我淡淡地说：＆quot；啊，工作忙。＆quot；
安心很快接了电话，还没容我说话便急急地问我，而且果然是一副关切的口气：＆quot；杨瑞，你这些天上哪儿去了，没出什么事吧？是不是一直就没回家？＆quot；
安心没做反应，把我扶到车前，才说：＆quot；钥匙。＆quot；
我说：＆quot；我右脚崴了，开不了车了，要是左脚崴了可能还行。＆quot；
＆quot；你不是来求职的吗？＆quot；
我问：＆quot；干什么？＆quot；
安心迟疑了片刻，这片刻的迟疑ທ出自她无法克制的本能，她像是低头思索了一下，才很不顺畅地回答：＆quot；交接了……我看到เ他拿出那个旅行包，就上前对他说了暗语，我问他：＆#03๑9；你知道今天下雨吗？＆#039๗；……他接了我的暗语，他说：＆#ี039๗；今天不下明天下。＆#03๑9；当时我们把箱子和旅๓行包都放在地上，他下船的时候主动拿了我带来的那只帆布箱。＆quot；
＆quot；你有没有主动提出让被告人帮你把那只帆布箱提到岸上去，有没有主ว动提过这样的要求？＆quot；
＆quot；没有。＆quot；
＆quot；那么被告有没有提出帮你把这只帆布箱提到岸上去的建议？或者他拿了你的帆布箱有没有可能是被告想要帮你？＆quot；
＆quot；没有，不，不可能。＆quot；
＆quot；你为什么觉得不可能？被告当时跟你说了什么话吗？＆quot；
＆quot；说了，他问我为什么要干这种事，他让我以后千万别再干这种事了。＆quot；
安心在做出这句回答时，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回往事，毛杰的这句告诫确实能够证明他贩运毒品的本质，但同时也说明了他对她的关心。安心知道。她不爱毛杰，但毛杰爱她！
审判长声音依然冷静，按部就班地问道：＆quot；根据你的理解，被告让你以后千万别再干这种事了，是指什么事？＆quot；
＆quot；是指贩毒运毒。被告当时对我说：你以后别ี干这个了，这种事不是女孩子干的事！他还说不管我干这事多久了，希望这是我干的最后一次。＆quot；
到这句话为止，安心整个证词的主要内容，主要想说明的问题，都说出来了。她的证言有力地支持了检察院对毛杰的指控，这从现场听众嗡嗡嗡的议论声和对面两ä个辩护律师交头接耳的动作上就能ม看出。
安心说完，看了一眼毛杰，只看了一眼。或者说，她的目光很自然地，在毛杰的脸上扫了一下。她看到毛杰依然像木偶一样表情呆滞地坐着，但他的目光已不在她的身上了。
审判长要求场内肃静，然后向毛杰问：＆quot；被告人毛杰，证人上述证词，是事实吗？＆quot；
毛杰呆了片刻才回答，他的冷淡的面容让人几乎ๆ分辨不出是过于镇定还是有点迟钝ๅ。
＆quot；不，不是。＆quot；
＆quot；你大声回答。＆quot；
＆quot；不是。＆quot；
审判长也迟钝了一会儿，才继续问：＆quot；请你详细说明，哪一句不是事实。＆quot；
＆quot；哪一句都不是。＆quot；
＆quot；你到快下船的时候才把旅行包从尼龙袋里拿出来，也不是事实吗？＆quot；
＆quot；这个ฐ是事实，船上很脏ู，我是怕把旅行包弄脏才装到尼龙袋里的。快下船的时候我才拿出来的。＆quot；
＆quot；你对证人说过不希望她再干这种事的话了吗？＆quot；
＆quot；没说过。我因为和她认识，就和她聊天，好像说天气气候了，忘了说没说下雨的话了。船到เ岸的时候我问她那ว箱子是给我爸爸妈妈带的吗，她说是。我就拿了那个箱子。＆quot；
毛杰说这些话的时候，嗓子完全喑哑，声音呆板，了无生气。他用了无生气的声音，全部否认了安心的证词。
接下来应进行的程序，是公诉人和辩护人分别ี对证人问。公诉人表示没有什么问题了，不再问。辩护人问了安心几句你和被告人怎么认识的，你们后来又有什么交往，你以前对被告人印象怎么เ样，你想到他会干贩运毒品这种事了吗，等等。安心的回答，据休庭后公诉人和老潘的评价，应对得还算妥当。关于她和毛杰认识的过程，她重复了她在证词里的说法，是在小饭馆和醉鬼打架时认识的；关于后来的交往，她说：交往不太多，后来毛杰来找过她几次，也就是聊聊天什么的；关于对毛杰的印象，她回答：了解不太深，表面上看毛杰性格比较冲动，等等。都是一般的话，不易被对方抓住什么漏洞。
然后，审判ศ长让安心退出法庭。安心退庭前用眼睛的余光最后再看了一眼毛杰，那余光告诉她，毛杰也在看她。余光毕竟是模糊的，她没能看清毛杰最后投给她的目光是呆板的还是平常的还是特别的狠。
当天的庭审就这么结束了，从法院回来的路上潘队长和参加现场旁听的市局法制办的领ๆ导都挺轻松。尽管安心在整个作证过程中头脑蒙、语言僵滞，但从领导们在车上交谈的口气中ณ听来，他们似乎ๆ都认为今天效果不错，对给毛杰判刑é比较乐观。
安心从法庭出来后就一直沉默，从心情上讲，她当然不可能为自己在法庭上的表现受到肯定而沾沾自喜。证人这个角色对她来说，始终是一片阴影。她一回到缉毒大队就向潘队长提出，如果她的任务完成了的话她想早点回广屏去，现在孩子太小还离不开她。
潘队长同意了。
下午，潘队长放下手里的事情，亲自用车把安心送到火车站，帮她买了票，告诉她已๐经替她往家里打了电话，到时候铁军会去车站接她。
在站台等车的时候安心情绪沉闷，默默无言，列车进站以后，她和老潘握手告别。老潘面容慈祥，突然说了这样的话：
＆quot；安心，我知道毛杰这事你心里头不大好受，这心情我理解，你们过去，过去……毕竟朋友一场。可他毕竟也干了这种事，这种沾毒的事，是没法原谅的。我们不是无缘无故往死里整他，是他自己้干了杀头的事情。＆quot；
安心抬头看一眼老潘，老潘那张脸显得特别憔悴特别苍老。她说：＆quot；我也理解你队长，你父亲是被这种事弄死的。我恨毛杰干这个ฐ，可你比我更恨！＆quot；
老潘没有马上应答，他和安心对视了几秒钟，似乎在琢磨安心的情绪和安心的话。他接下来的口吻有几分不快，语调也变得严肃起来：
第62๐节：伪造罪证陷害被告于死地
＆quot；安心，如果你觉得，我，还有队里其他人，我们干缉毒是出于个人感情，是因为ฦ我们跟那玩意儿有仇，那ว你可就错了。你要这么想可就错了。＆quot；
安心听完，没有回嘴，突然哽咽了一下，哭了。她自己้也说不清为ฦ什么哭，是因为老潘第一次这么板起脸来说她吗？是因为毛杰终将因她的证言而死吗？也许她这一代人和老潘这一代人在心理上和世界观上总是有那么点不同的。老潘他们把对国家、社会、党之类的原则和责任看得很重、很固定，而现在安心这个岁数的年轻人却更关注个人的感情、感觉和单纯的个性，评定一件事的对与错，更凭个ฐ人的感受和心情而定。她和老潘毕竟是两代人，尽管他们都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