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惕和高访愕然对望，后者忍不住道，“南弦你在干吗？”
他的双眸骤然闪过晶光，下一瞬却暗得如鬼似魅，缓慢弯起唇线，神色深得格外难以捉摸，他道，“以后凡是她的来电å都说我不在。”说完便切断了通话。
“重头来过？”他似轻笑，却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苍凉，“即使一切重来又怎么样？我现在就可以肯定，你的选择会和当初一模一样。”
她无助地立在原地，完全不知道什么เ地方激怒了他，几乎落泪，“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一切可以重头来过……”
“到เ底是什么人？包下了最好的位置却不来看，简直就是浪费。”
这时温暖听到เ背后有人嘀咕。
“出车！”
“飞象。”
因为，没有什么เ可以和你相比。
没有，没有什么可以带走我的悲伤，
温暖被他讽刺๐得脸色微微白，咬了咬唇，一个字都不再说。
占南弦再次冷嗤，“蠢不足惜。”
十几岁少年才有的莽撞动作不应由他这样成熟的男人做出来，但他偏偏就是做了，跳下的那一瞬似乎毫无考虑，这与他身份不相称的行为ฦ让她心里涌起一种奇特感，想轻退，却被他绾住了一缕端。
“你的任人予取予求——”手掌忽然撑在栏杆上，颀长体魄从几米高飞跃而下，当说话仍在半空飘起，他如魅的身影已拦下她的去路，“是对谁都可以，还是只对他而言？”
第一章创始，相见4
电梯门叮声收起，两ä人再无法看见对方的表情，占南弦微微向后侧了侧头，终究什么也没说，她一直目送他的背影走远，才走出电å梯。
要过十天，十天之ใ后温暖才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病情。
从入院伊始她就昏迷低烧，吊了一夜药水热度也不退，连续三天没睁过眼，只是嘴里不停地出模糊的呓语，温柔被吓得半死，只差ๆ没逼迫看着她们两姐妹长大的世交叔叔主任医师周世为，要他二十四小时守在温暖的床前。
直到第四天，温暖才勉强能ม认出人来。
第五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但仍无法起床，只觉全身上下没一处正常的地方，扁桃体，咽喉，上呼吸道和支气管全部肿痛，连吞咽口水都困难，声带完全失声，要什么不要什么เ，除了点头就是摇头。
热度退后转成伤风，眼泪鼻涕一起来，塞得她脑แ袋闷痛难当，身上还出大片红疹，而由于除了药和水连续多日吃不下东西，胃已变得神经性淆乱，不吃就痛，一吃就吐，完全无法进食，只能靠输液维生，由á是双手手背全是青紫针ฤ痕。
她虚弱得连抬手抹虚汗这样的动作，都象足了电视里的慢镜头，是一秒一秒，异常吃力迟缓，喘着气完成。
无法离床，活动范围只限于是躺着还是靠着床板稍微坐起，半躺的时间不过十分钟็，因精神无法支持，复又得躺下去，意识间歇性混沌，仿佛魂魄早已๐离体飞升，徒余一身皮囊不肯腐坏，在人世间作最后抗争。
到了第七日，半夜忽然在虚中ณ醒转。
看到自门缝外往房内投下一线白光，光上有人影闪动，她以为自己眼花，把眼睛闭上再睁开，果然什么เ也没看到，再闭上睁开，依然什么都没有，迷糊中人复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๐是清晨，见到已๐好几天不休不眠的温柔趴伏在她的病床床沿，脸色灰白，头凌乱ກ，衣服皱痕明显，过往一切如潮水般涌上温暖的心田，凝视温柔疲惫中ณ沉睡的脸孔，在该刹้那温暖完全放下了往事。
第八天她的胃翻江倒海ร，吐得肠子都翻了却只吐出一口苦水，奇异的是，吐完之后胃腹反而平稳下来，人渐觉精神，中午和晚上已๐可以吃下五分之一碗的稀粥。
同样的情景在下一日重复上演，胃里闹腾，恶吐，吐完反常地精神转好，勉强可以进食——每顿她只吃得下几调羹的流质食物。
夜里依然不平实，漫长夜半，每两小时即从中咳醒，睡睡咳咳。
清晨朦胧，翻身间两眼骤开刹้那再次幻觉凝聚，似见一道人影立在她盖着床单的脚๐边，半透明的长身，幽然淡黯的眼眸，心里想不可能的，复眨眼后也不知是幻影消失还是她又沉迷睡去，翌日清早ຉ醒来，只觉依稀一。
仍然无法象平常一样饮食，但已感觉精神好转良多，晚饭后温柔用轮椅推着她出去散步，从前所熟ງ悉的自己的身体，大病初ม愈后仿似已๐成陌生之躯，此时再见花草人树，恍惚中只觉如同隔世。
她想站起来，膝盖却酸软无力，腿轻飘飘的似没着体。
紫藤架下，晚风习习，右手指尖习惯性拂向鬓边，落空时才记起，早在上一世已剪掉三千烦恼丝，忍不住微微失笑，不恨天涯行役苦，只恨西风吹成今古。
原来，已成今古。
经历有生以来最大病劫，灵魂往他世转过一趟后人似被点化，心胸豁然彻悟，只觉世间种种都不重要，即使景再好，情再深，呼朋唤友或树仇立敌，再怎么เ投入，若注定无福消受，所谓良辰美景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影。
夜半时分，深静悄暗，月光从窗外洒进来。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温暖被惊醒，迷茫中ณ看向站在门口的暗影，有两道幽如渊潭的眸光落在她微微惊惶的脸。
占南弦在原地站了良久，直到เ她从迷朦中清醒，脸上惊惧的神色慢慢退去，他才缓步踱到床边，拉过椅子坐下在她跟前。
“南弦。”她轻声道，右手从白色被子里抽出，抬起向他。
他伏下身来，握着她的手，把脸颊贴上她的掌心，合上眼轻轻摩挲。
好半响，他才轻柔道，“我真的恨你。”
微微沙哑的声线带出无人知晓的凄酸，埋在心底已多少年。
她苦涩地轻裂嘴角，“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他轻吻她的指尖，每一根，然后逐一噬咬，“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你记住，在你对我的恨如同我恨你一样深之前，你不能ม死，不能走，不能有事。”
她惊惶，不安地看着他，“你要我……恨你？”
“单方面的爱无法维持太久，很容易就会被时光冲走，如果爱和思念没有变成又深又痛的恨，也许我早已经遗忘了你……”他俯身，微悄气息在她的唇边徘徊，如同亟欲勾魂，“恨我吧，用你爱我的心来恨我，用你的恨来牢记我，用我曾痛彻肺腑的思念，来还给我……用你的恨，来还我的恨吧。”
“南弦……”她惶惑无助地抓紧他的手，为ฦ什么要她恨他？他明知她无法做到เ，恨他，最痛的那个人只会是她。
他喃喃细语，“暖……你不明白，只有当你象我一样，爱一个人爱到无比痛恨，恨到自己้几乎狂，恨到了锥心刺骨万念俱灰求死不能，只有尝过那ว种滋味你才会领悟，我曾经爱你多深……只有当你恨我，当你的心经历我所经历过的，你才会了解，这些年来我等你等得多苦，曾多痛和多绝望……”一滴冰凉透明的水珠，从他一动不动的长睫，滴落在她的掌心。
“就算是千针齐刺，也比不上你离开后我心头万分之一的惨伤……你知道吗？如果你不回来，这一生我无法复原。”
她作声不得，胸ถ腹中涌起的痛楚堵得心口几乎不能ม呼吸，只想牵他的手去就自己的脸，无能ม为力地想籍此让他心安，想告诉他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伤他这样深，想拥抱他抚慰他，想和他倾谈很多很多说话。
他反握她的手，站了起身，手掌既ຂ眷恋不舍又决然绝然地，轻轻从她的指缝间滑走，只有语声依旧轻柔，“恨我吧，只有这样我才知道，这一次，你爱我有多深。”
“南弦……”她惊惶地看着他悄然后退的身影，急声叫了起来，“别走！南弦……我知道我错了，这次一定不会再和以前一样，我再也不会离开，我誓！再也不会，求你信我一次，不要走……南弦……南弦……”
西下的斜ฒ月隐入黑云，寂夜中诡异地“砰”声一响，玻璃碎裂ฐ的清脆声尖锐得惊魂，令人从床上扎起。
黑沉沉中温暖左右望望，不知自己้在何世何方แ，直至感觉到手背上传来扯痛才恍然明白，是她别着针带的右手打翻了床头的水杯。
静悄中忽然听见缓慢的轻微的嗑吱声，象是有人从外面合上还是拧开了门锁。
她马上紧ู张地瞪向门后，离奇的境仍然清晰地盘踞脑แ海，还没来得及感到害怕，电光火石间已脱口轻唤，“是南弦吗？”
门外一片死寂。
她倾耳细听，黑暗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她一动不动，定定看着门板，静等良久，直等到精神疲乏็，终于确定那细微声响不是中残余就是错觉，重新躺下缩回被子里，困意涌上，潜入睡界时她嘴中无意识地轻轻喃道，“南弦……”
不知过了多久，微风穿窗而入，与回廊的风息连成气流，将门扇轻轻扯开一线，廊道里的灯光沿着门缝切入，在房中投下细长的白光，过了会，似乎ๆ微风又过，那一掌宽的白光慢慢收缩为三指宽，然后两指，接着细成一线。
最后伴随着一丝微不可闻的合上门的咯嚓声，全然消失。
病床上温暖在呓语中不安稳地翻了个身。
第十六章病变，结束4
作得毫无缘故如山倒来的一场凶猛大病，在去时似抽丝。
长吁口气，她起身出去。
还是那个ฐ老社区，还是那些她十年前就已熟ງ悉的林荫路。
还是十六层，也还是那ว扇她曾敲过捶过踢过的铁门，入眼仿佛没有太大变化，可是却经不起细看，视线只要停留แ多几秒便不难觉，各处都显出了岁月流逝后抹下的陈旧斑á驳。
物是人非，有什么可能ม永恒？便是天若有情，也一样渐老。
当周湘苓应声开门时，温暖完全想不到，竟会看见迟碧卡坐在内里。
两个人不约如同地朝对方แ笑了笑。
周湘苓牵她坐下，“小暖你真的结婚了？”似有些不解，还有些不信。
温暖笑笑，“是，改天再给占妈妈送喜糖。”
原以为她闹着玩的周湘苓一下子受到了打击，她呆了呆，看向迟碧卡，“怎么会这样？那ว时丁小妹不是说他们已๐经很好了吗？前阵子闹不开心我还以为小两ä口只是拌拌嘴而已，怎么เ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迟碧卡有些尴尬地看向蹙眉不解的温暖，“请别怪我多事，周老师一直想撮使你和占总复合，所以——”
温暖一愣。
某个一直悬而未决的疑ທ问在那一刹一闪。
记忆的齿轮往回转过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