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别一口一个宽哥的叫我，也许我没你大呢。”
大彪边走边回头瞪了喇嘛一眼：“你他妈黏黏糊糊的干什么？值好你的班，我跟宽哥唠会儿。”
“被告王千里，本审判ศ长下面向你宣读法庭纪律，”鬼剃头煞有介事地托着空手掌念道，“听着，庭审期间我们保障被告人的各项权利，你可以喝水、放屁、打嗝等等，但是不许对公诉人的指控提出反驳意见……好了，请大家肃静，庭审马上开始，请公诉人潘金莲小姐宣读对你的起诉，”鬼剃头一抹脸，冲天翻了一串ธ漂亮的白眼，清了清嗓子，学着女人的声音控诉道，“被告人王千里在1995年3月8日晚1้0时许光着屁股窜到我家，对我进行性骚扰……”念到เ这里，小蚂蚱不高兴了，一抬手，猛拍了地板一掌：“老周，你懂不懂法律？公诉人是国家机关，你这意思是被害人当了公诉人？再说，性骚扰能ม算强奸吗？你这样根本就判不了人家死刑，整个一个法盲。”鬼剃头的脸一红，没理他，继续念：“他对我进行了强奸，具体步骤我控诉如下，被告人王千里冒充我丈夫武大郎，半夜钻进了我的被窝，当时我还以为是我丈夫卖烧饼回来了，就跟他来了一把。这一把，我俩是这样干的……”小蚂蚱又急了：“别忙别忙，这属于犯罪情节，必须ี让被告人陈述，赶紧换人，赶紧换人。”
鬼剃头猛地蹿起来，一把将小蚂蚱拽到身后，扑通坐到เ了王千里的对面：“被告王千里，把头抬起来！”王千里哭丧ç着脸说：“周审判长，咱们快一点儿行不行？我快要坚持不住了。”鬼剃头哼地一声把脑แ袋别到了一边：“你折腾我的时候可没可怜我坚持不住。来吧你就，好好交代你的罪行，争取得到政府的宽大处理。”我冷眼看了看旁边的人，大家的眼睛无一例外地闪着熠熠的光芒，好象一个yin棍趴在女厕所墙头上的样子。我无声地笑了，这帮孙子看来是寂寞草鸡了，有戏就看，他可不管这场戏以前看没看过。我记得当年我也这样，甚至还亲自“判决”过一个ฐ偷生产队一麻袋玉米的伙计死刑，还立即执行。
“麻花的家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我吐了一口气，心情很郁闷。
“他说不是，他不让我打听，让我好好做人……麻花这个人心眼儿其实不错。”
我知道老虎把事情办妥了，压低声音问：“你在沂水还是在路上？”
老虎沙沙地笑：“是我。哈，有意思啊，那小子的胆子怎么这么小呢？连屎都拉了。”
放下电话，我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又拨通了蒯斌的大哥大：“蒯哥，我的事儿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我一把关了电话，直接拨了王东的电话：“你马上去我家，带上家伙，先别让我爸出门！”
我打个哈哈道：“事在人为啊棍子，我相信你不是一般动物，走吧，好好干。”
棍子不抬头，用一根冰糕棒在地下划着圆圈：“敢不喜欢？吃人家的饭就得受人家管……我去就是了。”
我瞟一眼老虎，一字一顿地说：“马上在你饭店里摆一桌，老虎要在那里请客，他说什么你听什么。”
吴胖子好象是在吃饭，嘴巴呱唧呱唧响：“宽哥，还有什么吩咐？”
有时候看着刘梅跟来顺盘着腿安静地坐在床上下棋，我竟然有了一种想要马上跟她结婚的冲动。
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跟刘ถ梅接触的，到现在还模糊着，只记得我对我爸说过，爸爸，我是个孝顺儿子。
我不能让他走，这个地方แ根本离不开他，我身边除了郑奎和王东，哪里还有一个贴心人？我不想当孤家寡人。
我站在门后大口地喘气，脑子里仿佛有一根棍子在拼命地搅动，耳朵也响个不停。
我记得小时候遇到这么大的雨，我爷爷总要披着蓑衣，光着秃头，拿一张铁ກ锨挖我家门口的那条水沟。水沟紧贴着麻三家的后屋墙，铁ກ锨经常碰到他家屋基的石头，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很难听。麻三的爷爷是个痨病鬼，每当这个时候，他总要打开后窗冲我爷爷拉喉咙里的那只风箱：“吼吼……他大爷，吼吼……你轻点儿挖，再挖，屋就倒了，吼吼……”我爷爷就不挖了，蹲到我家的屋檐下看那些雨水在院子里慢慢聚拢，看聚拢在一起的雨水漫出街门，漫过胡同，撞进他刚ธ刚挖深了的水沟，然后抬起头乜着麻三的爷爷笑：“唉，近你妈，屋倒了拉倒，省得你整天‘吼拉吼拉’地难受。”麻三的爷爷关上后窗的时候，我爷爷就沾了便宜似的笑，“这个人瞎了，这个人瞎了，‘挽拉’挣扎不了几天了，得跟着他兄弟走了。”
车拐出下街大路的时候，雨下来了，瓢泼一般。路边的水沟很快就涨满了水，溢出来的水与路面上的水连成一片，像汪洋。雨太大了，车没法开了。我把车停在一个稍微高点儿的地方，点了一根烟，静静地看外面箭簇般射向地面的雨线。
马六砰地朝墙踹了一脚：“这他妈算什么เ事儿嘛ใ，糊涂啦，我不干了！”
我扭回头，继续套他：“济南的宗哥啊，你的老大啊。”
“那咱们也得有！”我很恼火，凭什么เ让小王八压我一头？
“不多，反正我看见家冠是用上啦，没进去之前，整天擎在手里装董存瑞。”
家冠说，我刚被警察抓了的那阵，他正跟郑奎商量着立自己的“棍儿”，下街没有对手，洪武完蛋了，“街里”那ว边暂时还够不着，就想到了大马路那边。那一带有个叫梁水的，在大马路市场收保护费，他们想要控制那个市场，就必须先过了梁水这一关。梁水不是好惹的，于是两帮人就火拼起来了。梁水瘸了一条腿，“沉”了，家冠被人用砍刀削去了一块头皮，目的达到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妈的，”家冠摔了墨镜，“全怪郑奎！他没把事情办利ำ索，办利索ิ了还用我亲自去？”
一辆黄|色的面包车停在前面的路口，那是家冠的车。昨天晚上他去我家找过我，好象是因为郑奎的事情，刚提到郑奎的名字，我就把话岔开了，我说我要回模具厂上班，以后不搀和街面上的事情了，接着就开始打哈哈，说他这些年达了，成了下街的大人物。家冠看出来我是在跟他玩太极，知道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顺着我的话说，宽哥这个想法也不错啊，江湖险恶，不玩也好。说着，摘下墨镜，摸着那只瘪眼大感慨：“看见了吧？玩不好这就是下场。知道我这只眼是怎么没的吗？妈的，说起来就窝囊……”我说，这事儿我知道。家冠一扒拉头：“还有，看见这条大口子了吗？缝了十八针！”
蒯斌摸着下巴嘿嘿地笑：“顺ิ子，出门小心点儿，门口车多。”
天顺回头嚷了一句：“草尼玛的，杀了也不来啦！”
满以为大家会继续笑，可是牟乃伟失望了，大家像打鸣的公鸡突然被人捏住了嗉子似的没了声息。
我冷静下来，是啊，牟乃伟这是在故意激怒天顺，如果我说不好，没准儿起了反作用。我坐下不动了，心想，天顺，你可千万要挺住，起码要挺到他咧咧出几句违背政府意愿的话来再出手，那样大家都有话可说了。牟乃伟似乎ๆ知道我在想些什么เ，摇晃一下脑袋，冲我微微一笑，猛地仰起脖ๆ子，高声唱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เ这样红，你他妈的为什么要这样红呀……”“被你老婆的逼血给染的。”这话从驴四儿的嘴里说出来，大家一愣，旋即笑炸了营。“哎，红得好象，红得好象燃烧的火，”牟乃伟瞟我们这边一眼，以为自己้的歌声起了喜剧效果，裂帛ຑ般喉出一声结尾，“它是用了青春的血液ຂ来浇灌！”
“唐大哥，我真的没做什么坏事啊，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明白，”唐向东打开揪我头的那ว只手，目光冷峻，“我们等候你好几天了。”
楼道上有轻微的脚๐步声，我不敢肯定上来的是警察还是钢子的人，不能再等了！我趁钢๐子抬手抓来顺的刹那，一步蹿过去，一脚踢飞钢๐子已经垂下的猎枪，炮弹般迅而又沉重的拳头夯上了他的脑袋，他的脖子似乎是在一瞬间断了，脑袋猛地耷拉到เ了胸ถ前，来不及看他，我一弯腰，一把抱起来顺，猛地一转身……一个警察冲过来接过来顺ิ，后面呼啦冲进了一群警察。我不敢继续在这里罗嗦，长舒一口气，飞奔下楼ä。上面一阵骚乱，我听见有人在喊：“张宽呢？别让他跑了！”
“我有，我有……”钢子吃力地抬了抬左ุ手，想要掐住来顺ิ的脖子，来顺往旁边躲了一下。
我定睛打量着他，猛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天我去“街里”参加淑芬的生日宴会，在公交车上见到เ的那个被扎卡砍了一刀的壮大汉子吗？原来他也是我哥的朋友。我记得他给我的第一印象不是这样，他好象很沉闷，一身正气，怎么这会儿突然就变成一个罗里罗嗦的“迷汉”了呢。这位壮大汉子上下看了我一会儿，摸着脖颈笑了：“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天我坐车，在车上咱们联手玩了一把见义勇为！后来你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咳，算了，看来你不想惹事儿，走就走了吧。哈哈，那天我把那个掏皮子的好一顿收拾，在派出所我才知道，原来那也是个人物，叫扎卡呢，”一摸脸上那条蚯蚓似的刀疤，歪着脖子笑了，“这个老混蛋魄力还真不错，连他爷爷都敢砍。”大脸盘子坑坑洼洼，好像挨过猪八戒的钉耙。
林宝宝抱着来顺进了里屋，屋里一下子静下来，火炉里煤块爆裂的声音就像打枪。外面传来一阵脚๐踩雪地的声音，咔嚓咔嚓响，随即响起一声野狗挨了一石头般的声音：“一嫂，一嫂！我来啦！”林宝宝应声从里屋出来，皱一下眉头打开了门。一个穿着军用棉袄的胖子一错身拱了进来：“可累死爷们儿了！一哥骑着个破车子玩造型呢，让我过来等他，我从大马路那边朝这里一路那个跑呀，跟他妈抓兔子似的……”看见我，一顿，“这伙计好面熟啊，我好象在哪儿见过你，在哪儿呢？”
“谁他妈一根筋？”我哥冲我直眨巴๒眼，“一根筋那是说裤ไ裆里的那玩意儿，”嬉皮笑脸地一瞥林宝宝，“不过老二说的也对，我就是个一根筋，你喜欢就行。”林宝宝嗔怪地横了他一眼：“又不要脸了是吧？学会哄人开心了是吧？滚蛋，姑奶奶不是个‘膘子’，你什么意思我听不出来？少来这套。”我哥尴尬地嘿嘿道：“你不是膘子，也不是表子，你是我老婆。”林宝宝吃惊地掩住了嘴巴：“张毅，这可是你说的啊……”“我说的我说的，”我哥冲我一眨眼，“你先回去，我们随后就到。”
我说：“以后你别跟我哥吵吵了，他就是个一根筋……咱妈让你们一家三口回家吃饭。”
“大宽，”兰斜眼歪躺在床上，眼睛慢慢变成了斗眼，“以后扬扬再来找你，我不会留他了。”
“你是个膘子，”我勾住他的脖ๆ子，猛地将他摔到床上，“老实在家呆着吧，别吹牛逼。”
小吃部里很清冷，有两三个民工ื模样的人在稀溜稀溜地吃面条。
走到เ小黄楼旁边的一个小吃部门口，我喊住了还在前面闷头疾走的王东，抬脚进了小吃部。
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了一气，一住脚我才现自己้竟然站在了小黄楼的对面。我下意识地瞅了那扇窗户一眼，竟然看见了杨波，她站在半开的窗户边上，仰着脸看天。我顺着她的目光往天上看，天上有一只老鹰在迎着风飞，它飞得毫不费力，箭一般快。她怎么这个时候在家里？难道她今天没去上学？没去上学，家冠怎么会砍了芥菜头？这不是把力出到黑影里去了吗？我的脑子一阵迷糊……杨波看见了我，散开的头在窗户边一甩，我以为接下来那扇窗户会响起一声“啪”，可是没有，那扇窗户哗地打开了，杨波在喊我：“张宽，张宽，张宽——”声音清脆又甜美，就像来自遥远的天边。我猛然打了一个激灵，这嗓音怎么这样熟ງ悉？林宝宝喊我哥的时候就用这样的嗓音：“张毅，张毅，张毅……”我的脑子就像亮了一个闪电，一下子空了。眼前全是灿烂的阳光，这些阳光仿佛是用线织成的，一缕一缕垂直着撒下来，铺得满世界都是。
“去！你们这帮混小子啊，”王东他妈把嘴巴噘得像要吃人，“别挑好听的说，你们不给老人惹麻烦就不错了，还指望你们给家里挣大钱呢，能养活自己就不错啦，”见我要走，一拍街门，“大宽我可告诉你，你千万别ี跟王东学，他不孝顺，你是个ฐ好孩子，整天跟他混在一起没个好。早ຉ晚有一天我把他送到你哥呆过的那个ฐ地方去，让人民政府管他的饭，我伺候够他啦……”我拽开脚๐步，撒腿就跑，我知道番瓜包只要一打开话匣子，不把你唠叨成神经病是不会罢休的。
家冠放松肩膀，让我的手滑下来，轻声说：“钢子被一哥吓‘尿’了，我想去‘诈厉’他一把，就……”
我扳过他的肩膀，口气有些舒缓：“我知道你不会撒谎。来，告诉我，你是怎么เ看见他的。”
当然，我毕竟比兔子的觉悟高了一个ฐ档次，我没有去吃她。
尽管当时我没有反驳他，可我心里在想，这么肥的窝边草，就是铁打的兔子也扛不住啊。
“你喜欢管啥用？”淑芬嗔怪地捏了王东的脸一把，“她喜欢才是最好的。”
“对，淑芬淑芬，”她既ຂ然漂亮了，我也不敢过于造次，摸着脖颈笑，“这名字好，我喜欢。”
“别ี随便惹事儿，这可是你说的。”
“不听。照样来这里晃，这几天我准备好好修理他。”
林志扬擦着一头汗水进来了，一进门就嚷：“呦，这么เ简单？拿自己不当人嘛！一哥，一哥，出门啦，出去喝！”
我记得在我哥哥没劳教之ใ前，我趁他高兴，对他说，林宝宝看上你了，你干脆要了她得了，她在咱们下街可算得上是第一美女呢。我哥说，美女也拉屎，跟你一样，其实就是一堆肉。我知道我哥为什么不喜欢她，她抽烟喝酒，她奶奶是个妓女，她妈跟野汉子跑了，到现在还没有音讯。她上学的时候就谈恋爱，兰斜眼说，她被校长家的儿子睡了，校长的儿子说，她紧ู，水儿哗哗淌。那天我跟我哥说，要不我要了她吧，我很喜欢她，我喜欢抽烟喝酒的女人，那样的女人很来劲。我哥抱着我的脑袋就啃：“那你就是个嫖客了。”杨波多大了？我估计她不会过十六岁，她没有林宝宝那么大的胸脯和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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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就这样过去了，秋天来了。还是秋天好，身上总是干爽的。我回监舍值班了。值班这个活儿真不错，早ຉ晨喊大家起床，维持着秩序让大家出工，然后就可以休息了。喜欢看书就看书，喜欢聊天就聊天，觉得闷了就出去溜达一阵。
年底，我当了值班组长。队上的几个“大头”庆祝我“升官”，拿来了一瓶白酒，那天我喝了不少，大约有半斤多的样子，脑子晕晕忽忽的。晚上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地折腾。好歹迷糊了一阵，又被噩缠住了，一次又一次地见一个ฐ鬼一样的面孔，他躲在阴暗的角落出一声声冷笑，这个声音让我毛骨悚然。我抓住床帮使劲地摇晃，把上铺的老万几乎ๆ都要摇晃下来了。我坐起来，楞楞地瞪着昏黄的灯泡，感觉天旋๙地转，像个被一鞭一鞭抽打着的陀螺。夜已经很深了，一个闪电在窗外闪现。我下床走到窗前，外面再也没有什么เ闪电，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漆黑。我叹一口气，感觉腿在软，心也绝望，不知道今后自己的路是什么样的。什么是未来？未来是什么样子我一无所知。想到杨波，剧烈的心跳撞击着我的肋骨，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野兔……我想象着我跟杨波走在这漆黑的夜里，我揽着她的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