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少一条：爱情。
彼时不同于此时，中国姑娘嫁老外的少极了，真如凤毛麟角一般稀罕。哪儿像如今，各色老外不论穷富黑白老少，只要有意，来中ณ国转一圈儿就能挎个ฐ美人儿归。而且，就像一位音乐่家说的那样，50年代的流行歌曲都要比如今的流行歌曲高不止一个ฐ档次。同样，彼时的嫁老外也比此时的嫁老外高不止一个档次。彼时嫁老外只有一条：爱情。此时的嫁老外有许多许多条——洋房、汽车、财产、国籍……
政权易手。
按说紧ู急状态委员会这些人都是权倾一时的重量级人物，手里握有兵权，还可以指挥国家安全部队，可事情偏偏就没有成。
苏联人民已๐经不喜欢苏共，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方磊说，我们听到政变的消息急忙赶到红场东北的练马广场，在路上就看到有坦克隆隆驶过，一打听，原来是国防部长亚佐夫调动军队正在包围叶利钦๔踞守的议会大楼。诺，就是这座大楼，俄国议会就在这里，老百姓也称这里为ฦ“白宫”。这时，广播车里已经播出了叶利钦๔站在议会大楼ä前的坦克上表的“反对军事政变，保卫民主ว政权”的告人民书，号召人民起来保卫议会大楼。我们又往议会大楼跑，路上看见老百姓在包围坦克，不让它前进。有一位军官跳上坦克对群众说：“我们是奉命来维持都秩序的，绝不是来镇压人民的。红军永远不会向人民开枪！”
老百姓热烈鼓掌。
等我们赶到เ这里，已经到处都是用街心花园的长椅、铁ກ栏干、混凝土块和卡车筑起的街垒。虽然不断有莫斯ั科市民加入到保卫议会大楼的队伍里，但坦克和装甲车已经包围和占领了所有的交通要道和重要部门，紧急状态委员会已经控制了局面。
这是“8๖。1้9”当天的情况，我们都认为ฦ叶利钦马上就会完蛋。
然而，事情在第二天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早ຉ晨，我们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又赶往议会大楼。在人的一生中，并不是都能碰到เ这样的大事件，可不能错过。
一上桥，现事情不对了：大桥已经被电å车和混凝土块筑成的街垒堵死，车辆不能ม通行。而且，街垒前是七辆坦克车，坦克炮朝外，不像是在攻打议会大楼ä，倒像是在保卫议会大楼ä。更奇怪的是，坦克车上插着的不是镰刀斧头旗，而是白蓝红三色旗——那ว会儿我还不知道这是十月革命前的俄国旗呢。我们问坦克上的苏军小伙子是怎么回事儿？他说他们已๐经倒戈ຖ，现在在保卫叶利钦๔。
我们吃了一惊，赶紧过桥来到议会大楼ä前，看见几十辆坦克和装ณ甲车一律炮口朝外，许多炮口里还插着鲜ຒ花。坦克上还坐着一些莫斯科姑娘，她们都是自来保卫议会大楼的。看来她们是在坦克上呆了一夜，因为每个人都披着军大衣。她们和士兵们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有说有笑，融洽得很。很多市民送来香烟和啤酒慰问士兵，他们也来者不拒。看着我们疑ທ惑的表情，一位姑娘从坦克上跳下来对我们说：“从昨天夜里开始，包围议会大楼的坦克陆续倒戈，现在已经全部ຖ与人民站在一起。”
三天后，政变彻底失败。
8月24๒日，戈尔巴乔๒夫辞去苏共中央总书记职务，同时宣布解散苏联。
汪虹问我为ฦ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我说：苏共垮台的原因可以找出一万条，但最重要的一条，是苏共党内既得利ำ益阶层的难。
她茫然地望着我。
我告诉她，所有的社会主义แ国家在80年代的时候都感到了改革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因为资本主ว义国家并没有像我们宣传的那ว样“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反而日趋强盛，生机勃勃。而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却无一例外的经济展缓慢，甚至停滞不前。但是这种改革只能是局部的，而不可能是政治上的全面改革。邓小平视察深圳股票交易所时有过一番谈话，他说也可以试着搞一下股票交易所，有问题关掉就是了，反正政权在我们手里。这句话很有意思。局部的改革一方面大大促进了生产力的展，改善了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但另一方面，由于是局部的改革，所谓的“双轨制”便不可避免地大规模出现。正是这种状况，给了“政权在我们手里”的各级官员进行贪污受贿的一个历史性机会。当一个又一个ฐ，一批又一批党政官员贪饱了捞足了以后，如何使自己贪污的国有财产合法化，便成了这些既得利益阶层的要任务。怎么办才能ม做到这一点呢？两ä个ฐ字——变天。
“中国也会是这样吗？”她怯怯地问。
我笑了，说：“不是有句老话吗？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
她是一个普通的女该子，不具备政治思维的能ม力。
第二天晚上，她与方磊在站台上告别，登上了经基辅到布拉格的国际列车。
第六章大姑一家
又是两夜两天的奔驰，列车终于抵达了汪虹此行的终点布拉格。
她一下火车便看到เ了高举着写着她中文名字木牌的三个ฐ人：两女一男ç。她知道，这就是她从未谋面的大姑一家人。她拖着箱子跑过去，大姑微笑着张开臂膀。她略一迟疑ທ，她还不习惯这样的礼ึ节，但她还是投入了大姑的怀抱。
“这是你大姑夫。”大姑介绍身边高大的老洋人。
继续拥抱。
“这是你妹妹。”大姑介绍身边美丽的混血女郎。
又是一番๘拥抱。
“回家。”大姑夫是标准的普通话。
“姐姐，我来帮你拿箱子。”妹妹也是标准的普通话。
“天哪！你们都会说中文？”汪虹又高兴又吃惊。
“有什么感觉？”妹妹调皮地问。
“如果闭上眼睛，就像是从天津到เ了北京。”汪虹说。
他们哈哈大笑起来。
瓦哈洛娃的家在布拉格四区的一座公寓楼里。有两ä个卧室另加一个ฐ很大的厨房和同样很大的客厅。虽不算很宽敞，但干净明亮。墙上还挂着一些中国字画ฑ，让汪虹感到เ十分亲切。汪虹住进了表妹的房间，表妹搬到เ了客厅。汪虹有些不好意思，表妹却说没关系，我大部分时间在学校住。表妹的中ณ文名字叫小丽丽，她健康活泼，是一个中ณ西合璧的标准小美人。想想看，爸爸妈妈都漂亮得没法说，而她又集中ณ了父母全部的优点。她的头是黑色的；她的眼睛是蓝色的；脸儿像妈妈，俊美的鹅蛋形；鼻梁却像爸爸，高且直；1้。78米的个ฐ子；一双让大部分中国女人羡慕死的长腿；中国美女的婀娜细腰；欧洲女性的丰满……简直无可挑剔。
我曾经问过她，你喜欢你这一头长长的黑吗？她说太喜欢了，女同学们都要妒忌死了！
我苦笑。我想起中国满大街那些把黑染黄的时尚女孩儿。
小丽ษ丽在布拉格查理大学读法律，这是一所在欧洲极具盛名的大学，就像美国的哈佛、英国的牛津和剑桥一样。北大百年校庆的时候，查理大学也刚刚ธ庆贺过自己的650岁生日。她会说中文，却不认识多少字儿。汪虹想教她，她偏偏不想学，说一写汉字就头疼，写出来也缺胳膊少腿儿的，连爸爸也不认识，说她是一不留神写出了日文。
虽然是第一次见大姑，但汪虹并不感到เ拘谨。瓦哈洛娃ใ爱说爱笑，活泼爽朗，三分钟不到已经跟你熟得没样了，汪虹从心里觉得她真可爱。
大姑夫言语不多，但永远面带微笑。
汪虹就在这里住下了。
第二天早ຉ晨，小丽ษ丽ษ要去上学，说顺ิ便带汪虹去老城广场玩儿。大姑给了汪虹20่0克郎，她们兴高采烈地去了。
老城广场是布拉格的一大人文景观，与著名的查理桥、皇宫和维希赫拉德城堡齐名。1415年被教廷处以火刑的捷克著名宗教领袖杨·胡斯ั的巨เ大塑像便矗立于此。广场北侧是全世界惟一一座献给圣母玛丽亚的教堂，名字叫“我们的女士”。广场周围酒吧林立，酒旗翻飞。广场上游人如织，卖各种纪念品和手工艺品的小贩穿梭其间，十分热闹。这里的小贩颇有意思：他们并不摆摊儿设点儿，只是从脖子上吊一个大木盘在胸ถ前，木盘里摆着各色杂物。木盘底下有一根折起的木棍，累็了便可把木棍取出，支在一只脚๐的脚面上以减轻脖子的负重。原来这里的商业法规有明白的规定，摆摊儿设点儿即为占地营业，除了要申ã领ๆ有关执照外还须ี交费。而脖子上吊个托盘叫卖则不算占地，不须领ๆ取执照当然也用不着交费。但有一条，减轻脖ๆ子重量的那根棍子只能ม支到你的脚背上，如果支到地上就算占地，必须ี交费。
广场上有一座叫不上名儿的大教堂，许多游人聚在这座教堂的钟็楼下面，等待一小时一次的教堂钟声。钟楼壁上有四个ฐ塑像，钟声一响便一齐动弹起来。有一个ฐ持镜修士，是看你前生来世的；有一个背钱口袋的先生，是替你理财管账的；有一个弹琴歌唱的行吟诗人，是主你七情六欲的；还有一个ฐ骷髅，是专司你寿命长短的。钟็楼上还有扇窗子，平时紧ู闭，只要钟声一响便自动开启，一个个ฐ狰狞的鬼脸儿像走马灯似的依次在窗前出现。稍顷，雄鸡一唱，黎明将至，钟声停息，窗子紧闭，鬼怪遁于无形，塑像也归于安静。
小丽丽要去上学了，让她别ี乱跑，又把回家的地铁站名写在一张纸上交给她，然后走了。望着小丽ษ丽渐渐远去的背影，汪虹突然感到一种身处异国的孤寂。那时的布拉格不比现在，街上根本看不到一个东方แ面孔。四周都是外国人，语言一点也听不懂，真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不敢走远，怕迷路，只能到เ附近的商店里转转。中午了，她用大姑给的零钱买了一个面包夹红肠，坐在广场的长椅上默默地吃。
不知为ฦ什么เ？她流泪了。
瓦哈洛娃是个不泯亲情的人。
好多华人一到国外就忘了家乡故旧，但她不。她了解国内的生活状况，尽可能ม地帮助自己的穷亲戚——虽然那时她也不富裕。汪虹对我说过，国内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她家里几乎每个月都能收到从布拉格寄来的奶油饼干。虽然不是很多，但也能帮助汪虹一家摆脱饥饿和营养不良的困扰。
国内亲戚只要愿意出来，她都会积极去办。在办出汪虹之前，她已๐经办出了她的妹妹也就是汪虹的小姑一家三口，办出了她的侄子也就是汪虹的表哥夫妻二人，并且都通过各种关系把他们送到了奥地利。办出汪虹以后，又办出了她的侄女婿也就是汪虹的姐夫李昌盛。汪虹对我讲过她们家这支远征军的战况，让你从心里感到เ瓦哈洛娃ใ及其夫君真是一对儿厚道人。
先说她那ว小姑一家三口。
小姑是个ฐ医生，小姑夫却是个工ื人。这段姻缘要归功于文化大革命：小姑出身不好，又是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属于改造对象。整怕了，既然文化越多越反动，她就嫁了个ฐ没什么文化的工ื人。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给工ื人阶级做老婆，还不跟躺在红色保险箱里睡觉一样安全？——小姑这样认为ฦ。
可是这位工人阶级和银幕上的工人阶级完全是两ä个ฐ样子——整个儿一好吃懒โ做长年泡病号的主儿。什么苦都吃不了，丁点儿罪都不能受。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ທ。但是有一条好：思想活泛。刚刚打倒四人帮，他就动了出国的念头，绝对是领风气之先。一家三口——有一个两岁的女儿——在布拉格姐姐家一住就是一年多！一日三餐都是姐姐伺侯着，连妹夫的香烟都得姐姐去买。说实在，那时瓦哈洛娃ใ真不富裕——她财是后来的事儿了。要不怎么เ说吴和是个ฐ厚道人呢？别说外国了，就咱们中ณ国，有亲戚全家搬你那儿一住一年的吗？
好容易疏ຕ通关系送到เ了奥地利，工作也给找上了，可那ว妹夫嫌工作不理想，太累。工作是不理想：刷碗。可你还能干啥呀？那是奥地利，没地儿派你去当工宣队员，也没人承认你和你那阶级能ม领ๆ导一切，奥地利政府缺不缺领导人还不知道，就是缺，目前也轮不到你——你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呀！
但他就是不明白。
干了一个ฐ月，死活不干了，要回国。
小姑劝他再坚持一下，他梗着脖子说不。
小姑提醒他：“回去咱可挣不来钱啊？”
他倒明白：“回去是挣不来钱，可咱还不受累呢！”
没辙儿了，一家三口儿飞回北京。
“没出息劲儿大了。”汪虹这样评价她的小姑夫。
“现在后悔吗？”我问。
“肠子悔青好几回了！”汪虹说。“那时中国人出来的特少，70่年代末嘛。办身份相对要容易得多，入籍也不难。奥地利ำ是高福利国家，只要你有了永久居留身份，失业在家钱也够花。他们回去没几年，出国潮就开始了。又想出来，这回我大姑是说什么也不给邀请了，一次折腾怕了。头几年小姑夫肾坏了，在北京换的肾，二十多万，正赶上改革公费医疗，公家给报了不少，自己也掏了许多。要是在欧洲，国家全包了，一分也不用自己掏。”
汪虹的表哥两口子倒是坚持了下来。
表哥叫汪卫，原先在徐州ะ工作。有一年他偕太太来布拉格玩儿，我见过一次。那时汪卫已经拿到了奥地利永久居留แ，享受奥地利人可以享受的一切福利。他和太太都在一家台湾人开的中餐馆里打工ื，汪卫做厨房，太太跑堂。维也纳的中餐馆太多，生意也不好，竞争非常激烈。一没客人老板娘就拉着脸，看谁都不顺ิ眼。汪太太是个粗枝大叶的人，有点没心没肺。再说了，打工的管不着老板生意好坏，没客人更清闲——无非小费拿不上呗。经常一边擦桌子一边唱歌，也怪了，她既不唱邓丽君也不唱李谷一，什么歌曲革命她唱什么เ，“没有就没有新中国，”“社会主ว义国家人民地位高。”这简直就是给老板娘上眼药，老板娘听烦了，就喊：“喂喂喂拜托你啦，有没有搞错呀？社会主义那么เ好怎么跑到เ资本主义来了？”
她做个鬼脸儿，没事儿一样。
老板娘也笑了。
汪卫就苦多了。厨房在地下室，宿舍也在地下室。早上十点上班，晚上十点下班，下班就睡觉，睁眼就上班，从来见不到太阳。天长日久，养成了一种毛病——对太阳过敏，一见太阳就头晕。
可人家坚持下来了，如今在维也纳开了一家贸易公司，正儿巴经地做起了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