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讶道：“我家公在这书房里过夜了？相爷怎么了，要去追他？”话还没问完，杨昌已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她心生疑惑，心想公和相爷秉烛夜谈、不回去过夜也就罢了，怎么相爷走了，他还留แ在这里睡觉？又想公昨夜必然睡得很晚，书房里哪能睡得舒服，不如进去叫他起来，回屋再好好睡一觉。如此想着，便推门进去。
杨昌指了指书房：“少尹在里面睡着呢。我去追相爷，你先帮我在这里守一会儿，少尹起身之前，任何人都不准进去，知道么เ？要是不怕吵了少尹，你进去把她叫起来也成，早些离开，以免夜长多。”
菡玉道：“依先生所言，这飞贼是个女，身形还与下官相若。先生这么เ用刀指着下官，莫非是误会下官与那飞贼有所牵扯？”
李冷笑道：“少尹为了这个飞贼真是劳心劳力鞠躬尽瘁，夜夜奔波辛劳，一面扮贼一面扮官，独角戏唱得好不热闹。只可惜火候还不到家，比真正的飞贼还是差了那么เ一截。”
菡玉双脚被他抱在怀中，面颊忍不住烧，一等他擦完便立刻收回来盘在身下：“多谢相爷关心，我不怕冷，不碍事的……”
菡玉先前赤脚走路还不觉得，这会儿双脚洗干净了，捂在潮湿的草鞋中ณ，的确又凉又不舒服，便将草鞋脱了，扔在他的官靴旁边。她双脚还没着地，他突然欺身过来抓住，用外袍的里把她双脚擦干。“双脚受凉容易寒气侵体，擦干了不冷。”
刚转过一个ฐ弯，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喝：“你要去哪儿？”
菡玉道：“你莫怕，这事情原本就该这么办，就算我这么เ做惹恼了谁，也由á我一力承担。”她推开信使，转身往走廊那侧走去。
菡玉回道：“臣并无异议。”
杨昭连夜赶进宫，无非是想阻止皇帝封安禄山为相，他的跟班却说出这样的话，让其余几人都十分诧异。皇帝ຓ问：“吉卿难道无甚异议么？”
他欣然应允，乖乖๔放下刚抓起的柴，不再添乱，坐到เ桌边看她俩忙活。生平头一次，除夕夜下厨做饭，而与他一起的人，又是……他看着那两个ฐ在灶间忙碌的身影，不由想道，如果真的能如那ว店家所说，便是让他认了那死丫ฑ头作女儿，他也甘愿。
“小玉！”菡玉低斥，又转向杨昭，“相爷，厨房本就不是男人施展的地方แ。我们这边也弄得差不多了，你坐一会儿，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吉温面如死灰，对杨昭谢罪道：“内体虚不胜劳累，失礼于相爷，还望相爷海ร涵。”
吉夫人身后的丫鬟仆人登时炸开了锅，几个人连忙把她扶住，吵吵嚷嚷乱成一团。吉温也赶过去，抱着夫人躺下来，连掐了好几下人中把吉夫人掐醒。吉夫人像是受了很大惊吓，虚弱得两个丫鬟一人一边架着也站不直身，举起袖遮在面前，不敢再看菡玉。
“相爷！”
他仰起脸，自顾自地回忆起来：“我记得第一次看到你时，你从树丛里出来，右边衣角下摆挂住了身旁矮槐的树枝；那回在巷中遇袭，你躲过了偷袭，肩膀后背上却落了一把墙灰；捉拿史敬忠时，我和你共坐一车，每次你闭目小憩，都会靠着窗边那条绿色的布帘；你从推事院放出来，我带你去见贵妃，你买了一盆奇怪的盆栽为ฦ我治灼伤，折的是左边从下往上第三片叶；还有那次在群芳，你贴身那件小衣服，侧面一共有九个绳结……”
沉默了一阵，杨昭问道：“这地方แ你可还满意？”
她知道他手底下有一批幕僚，只在背后辅佐，外人从未见过，又应了一声“嗯”。杨昌十分识趣，说一声：“不打扰相爷和郎中ณ商议国事。”便退了出去。
他赢了，从明天起，他将是朝中有权势的大臣，一人之ใ下，万人之上，他得到了作为一名臣所能ม得到เ的高权力。然而他又输了，一败涂地。那ว些他想要的，在他不经意间像水一般悄悄地从他指间滑过去了，只余手心里残存的触感，柔腻而冰凉。
莲静扑通一声跪倒，泪如雨下。杨昭跪在她的右后方，只看到เ她颤抖的双肩，如寒风中的秋叶。
她明知该气他得了便宜还卖乖๔，心下却莫名地虚慌，只别过脸去，看着远处渐近的皇帝仪仗銮舆，轻声道：“陛下到เ了。”
他侧过身来，声音近在耳边：“你说，是谁逼的？”
众凶徒见刑縡毙命，顿ู时树倒猢狲散，乱作一团。飞龙禁军得令而上，将一干人等尽数擒下。此时刑縡的这些人马也就剩十多人了，其余都在混战中被击毙。
但为时已晚，中郎将反手一枪刺中刑縡心口，旁้边一名士兵手起刀落，斩下了刑縡级。
一时四人都闭口不言。王准眼珠一转，先拿王繇戏笑：“驸马，这回换了根金簪了嘛。金簪就是比玉簪结实，想必不会轻易折断了。”
四人回头一看，是御史大夫王鉷之ใ卫尉少卿王准。这王准仗着父亲权盛，目中无人横行霸道，对同阶官员颇多侮慢。众人虽有怨言，但王准之父掌控御史台大权，督察官吏，王准又好记仇，手段毒辣，得罪了他的官员有的甚至赔上了身家性命，因此都对他能忍让就忍让。
果然，安庆宗接口道：“孩儿当然不是这个ฐ意思，杨侍郎怎么เ会是刺客。刺客藏匿院中，熟门熟路，可见是内贼，但凡刚在这院中之人都有嫌疑。侍郎虽然身正不怕影斜，但人心难测，也未必能ม料到เ身边是否有人欲对父亲不利ำ。侍郎一离房间，难保不会有人趁机潜入西厢房行刺父亲！”
这父两个一唱一和，想必是故意冲着她来了。莲静把杨昭的匕藏起，静候其变。
杨昭笑道：“人说十六的月亮比十五圆，昨日灯会隆盛，今日余热未了，仍然这般热闹，足见京师繁盛兴平。三位夫人只管在车上坐着看景，这开路的任务就交给小弟和二位兄长罢。”
秦国夫人道：“远远地看个树梢有什么意思！”她探出头看了看前方拥挤的车马人潮，不由皱眉，“今儿个ฐ都十六了，怎么还这么多人？”就是怕人多拥挤，五家避开元宵选正月十六夜游，没想到เ还是人山人海。
张大夫笑道：“小老儿随口调笑，哪算是非，官爷们又怎会和我一个老头斤斤ภ计较。”这时已走到莲静门前，大夫诧异道：“咦？就是这个人犯么？差ๆ大哥可别拿老儿寻开心。”
旁边官差提醒他道：“张大夫莫多言朝廷命官的是非。”
杨昭瞪着他，一言不。柳夫人打圆场道：“吉少卿尽管放心，明珠是妾开口向少卿讨的，妾也算半个媒人，明珠又甚得我心。兄长若不善待明珠，我还不答应哩！吉少卿，以后咱们也算亲家了，来来来，坐下坐下，妾敬少卿一杯，就当是我兄长与明珠的喜酒。”
莲静眼看她从面前消失，怒视杨昭道：“杨御史，希望你得了这颗明珠，日后好好珍视对待。明珠若是过得不好，我决不会善罢甘休！”
莲静答道：“昨日臣在宫中逗留许久ื，天黑出宫，回到住舍时刚刚戌时。承蒙杨御史一路护送，杨御史可以为臣作证。”
皇帝道：“不瞒吉卿，朕就直说了罢。昨晚有刺客潜入节度使驿馆行刺๐安卿，此事重大，所以朕召几位卿家来商议。听说昨天夜里吉卿很晚回太常寺，可有此事啊？”
韦坚问：“居士可是察知有变？”
太应了一声。莲静奉茶入内，关闭门窗，先高声道：“太妃休整已๐毕，请求回宫，殿下可要摆驾？”见太疑惑，又以低声：“殿下，请离开。”
许娘摇头：“王郎，我是自愿与父亲同进退的。我不怨你，也不怨父亲。要怪只怪胡贼虎狼野心，以下犯上，害国殃民！”
书生拥住她安慰道：“云儿，都怪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听许公之言，带你走的……”
菡玉心思立刻都转了过去，挣开他的怀抱下地，接住小玉，忧心道：“小玉，怎么了？又做噩了吗？”但看见小玉醒来，还是松了口气。
小玉低着头，沉默片刻，低声问：“娘……你到底是不是我娘？”
菡玉柔声道：“你都想起来了？”
小玉点点头，又连忙摇头，伸手抱住她不放：“娘，你别ี再离开我。”声音里带了哭腔。
菡玉也不想她伤心，但她既然自己้想起来了，也能承受得的住，不如此时一并跟她说了。还有刚杨昭的疑问，是时候向他坦白了。
“小玉，咱俩见第一面时我不就说了，我不是你娘。你也知道娘早就死了，只是不肯相信，不肯面对，故意要忘记。娘投的灞水，就是白日里咱们看到เ的那ว条河。你沿着河找她，走了十几里地，在那片枫树林边现了她的尸身，也是你自己一个ฐ人掘土把她埋了。为此十个手指甲掉了八个ฐ，过了半年长回来。这些你都想起来了是不是？”
小玉眼里噙了泪水：“你是娘还魂过来的么？”
菡玉笑得凄楚，也几乎落泪：“傻小玉，人死不能复生，哪里来的还魂之说。”
“那你为什么เ都知道？我是一个人去的，这些只有娘会知道！还有你、你为什么和娘长得这么เ像？”
“谁说只有娘知道？”菡玉忍住泪笑道，“小玉不也知道么？不也和娘长得很像？”
杨昭在一旁听得双眉愈蹙愈深，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是她姐姐？”
菡玉未答，小玉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是爹娘第一个孩，哪来的姐姐？”她盯着菡玉的脸，声音有些抖：“你……你究竟是谁？”
你究竟是谁？菡玉依然在笑，泪水却从眼角滑了下来。“没错，我不是你娘，也不是你姐姐，我不是你的任何亲人……因为，”她哽咽道，“我就是你，小玉，我就是你。”
小玉瞪大了眼睛，茫然失措，竟忍不住去看杨昭。他也和她一般震惊，双眼却是眯起，牢牢锁住面前背对他的人。
吉菡玉，她说这也不是她的本名。原来她早就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他未曾察觉。吉菡玉，吉、韩、玉——吉温和韩素莲的女儿，小玉。
正文二五·玉蕴
菡脚不好，病情日重，上半身也日渐虚退，便是坐着也觉得费力了。杨昭便命人将马车上坐凳撤去，铺上软褥，如床铺一般，让她得以躺靠歇息。马车晃得人有些昏昏欲睡，她闭目养神，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追着她，盯着她，笼着她，让她心绪不宁。
她睁开眼，果见他曲腿坐在侧前方，一脸阴郁，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她叹了一口气：“相爷，你有什么เ想问的，就直说罢。”
他挪到她身边来，伸手揽她入怀，只是紧ู紧抱着，半晌也不说话。菡玉身有些僵硬，不适地动了动：“相爷……”
“玉儿，”他开口道，声音有些低哑犹疑ທ，“你真的是……二十岁时的小玉，六年之后的人么？”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不知为何，身软化下来，任他抱着。
“六年后，不知我是何模样？”
菡玉心里一落，没有说话。
他自嘲地一笑。“我怎么忘了，第一次遇见你时你就说了，我活不过四十岁，将毙命乱刀之下，死无全尸。六年之后当然是一堆白骨了。”
她心中无由一痛，急道：“相爷，那ว是我记错了，随口胡说的，你别ี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