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打断他：“先生不必再劝了。半个时辰前我就已下令赐建宁自尽，想必内侍都回来复命了罢。”
李泌道：“陛下……”
韦谔道：“爹，你怎么……”忍住了没有说出来，走出去几步，想菡玉应该听不见了，小声问：“爹，故相因太而死，你干吗还要让少尹去灵武？不是徒惹他伤心。”
菡玉仍只是点了点头，转过脸去看着池上波光，又如来时一般化作一尊泥塑。
虢国夫人啐他一口：“胡说八道！这是我自创的‘蛾眉’，你在蜀地时没见过那边的女在眉上作此形状的装ณ饰么เ？以前你不也剪过这个形状的花瓣贴在我额头上？”
侍女知趣地退出房外，闭上房门。虢国夫人斜倚妆台，娇弱慵懒，丝衣半敞香肩微露，一派旖旎风情。偏生有人不懂得欣赏，失笑道：“你这眉毛怎么弄成这样？就算被我惊扰失手画坏了，也不至于糊成一团罢？莫不是小猫小狗淘气，趁你熟睡时故意来踩花你的脸？”
她只是紧紧地攥住那笛，紧ู紧ู地攥住，指节都已僵住了，只知道自己不能ม放，绝不能ม放。
有滚烫的血溅到她手上，有利刃刺透了她的肩背，有无数的人从她身上踩踏而过。
好在两库刚起火不久便被觉，边令诚动了宫里的内侍宫人都去救火，加上王思礼这一百人，用了两个时辰总算把火扑灭了，只烧了两ä座库房，损失不大。崔光远那边还真募到เ了愿意代摄府县的人，一一指派下去。回头去宫城，王思礼也已肃清宫廷，把一干闯进宫内的民众全都赶出朱雀门外，无人敢再来犯。
边令诚顿足道：“唉！我也全没主意了，少尹说行就行吧！”将王思礼ึ的一百军士分成两拨，匆忙赶到左ุ藏库和大盈库，替下崔光远的京兆府吏来，命他们到เ府衙县衙门口张贴告示，招募市民暂代府县官职。
“原来在相爷眼中ณ菡玉是这般功利，只有要相爷帮忙的时候会来假意讨好。”她放开他站起身，“我去叫大夫进来。”
他轻叹道：“我不会介意的。”
军士们听此消息俱振臂欢呼。菡玉勉强一笑，下令道：“我们往下游去和张将军会合，一同回城。”
探马前去，一刻๑钟็便回来，喜气洋洋地向她禀报：“是张将军打了个ฐ大胜仗，全歼敌军五千步兵，尸体堆在河里，把滹沱水都给堵住了！”
她却没有心思和他玩笑，眉头轻蹙：“相爷，不是一句在乎不在乎ๆ，就能万事迎刃而解……”
这个答案终于让他满意，唇角扬起。“原来我在你眼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特殊，你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他掐着小指指尖比了一下，“少是少了点，不过，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
韦见素一路磨磨蹭蹭，一直磨到เ华清宫前也没见杨昭赶上来。他正犹豫着是继续等杨昭来了一同入见，还是自己้一个人硬着头皮先顶一会儿，忽听宫使高唱“宣安西节度使封常清觐见”。韦见素顿时捞着了救命稻草，连忙拜递求见，紧随封常清之后入内见驾。
华清宫内歌舞消歇，比几日前冷清了许多，但依旧是井然有序，不见丝毫战乱带来的惊慌。千里之ใ外的战火对远在京师的人来说，不过是几纸文书而已。
屋里寂静无声，隐约有一点蚊吟似的低微声响，断断续续。他仔细去听，听出那是菡玉在哼着小曲。她不擅唱歌，调哼得歪七扭八，声音又小，他费了好大劲，听出她哼的是那镇魂小调。
菡玉正要回答，小玉突然起噩来，手足乱ກ舞，口中糊里糊涂地说着话，甚是惊惧。菡玉连三安慰，抱着她拍了好一阵，她渐渐安静，却还是睡的不安生；菡玉一放开她，又不时被噩所扰。菡玉索性和衣睡在她旁边，像哄小孩似的抱着她安抚。
菡玉尴尬地垂下眼，想把丝被拉高遮住身上的青紫ใ痕迹，却叫明珠拉住。她双手紧紧扯着被面，指甲几乎将丝缎抠出洞来，美目中含着怒火。“是相爷干的？他竟然……竟然……”
菡玉想坐起身，肩背一阵酸痛，又把她拉倒下去。明珠坐在榻边，看清她状况，倒抽了一口凉气：“公，你……你……”
李忍痛道：“素闻吉少尹刚ธ直不阿公正无私，这回不但使诈凭空造出一伙飞贼来，还要假装飞贼行凶，趁机杀人么？”
菡玉厉声道：“先生可不见得有我这般好运气，脖ๆ里挨一刀，恐怕要说也没机会了。”说着手下使力，利刃切进他颈后皮肤，立时冒出鲜血来。
yin雨连绵将近三月，到十月里方渐歇，正是秋收时节。好在救灾及时，并采取了许多防涝措施ๅ，今年的庄稼倒还不至于颗粒无收。雨虽停了，防护却还得做，粮收上来，仓廪存储也花了不少力气。菡玉这几个月里几乎ๆ一直在京郊野外跑，连京兆府也很少去，有时甚至在外头停留过夜。
正文一七·玉陷
菡玉道：“既然相爷无暇分身，那ว就由á下官进宫去禀奏陛下一声。”说着往后退了一步，转身欲走。
他冷冷地回道：“此事我自有定夺，这就要进去召集百官商议，不必惊扰陛下了。”
皇帝问：“有何不妥？以禄山功勋，难道不足以拜为宰相么？”
在场众人闻言都大吃一惊。菡玉惊他居然不与她同议、趁此机会瓦解了安禄山的势力；陈希烈和张氏兄弟惊他竟敢用如此倨傲的语气指摘皇帝定下的诏书，又看他双眉深蹙，神色阴晴不定，怕是真被安禄山拜相这件事气得失了常态了。
他心头一颤，喊了一声：“菡玉！”
菡玉抬起头来看着他：“相爷，这不是游戏。小玉她本就是……”
菡玉也现杨昭在盯着她，缓声道：“童言无忌，下官怎会与孩童计较。”
孩这分辨出眼前这人和他所说的小玉姐姐的差别，嘟着嘴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学着大人的模样对菡玉拜了一拜。吉温道：“吉郎中，犬无状，胡言乱语冒犯郎中，都怪下官教无方，还望郎中恕罪。”
菡玉也随着他抬头望天上看去。这日正是十一，月亮已有七分圆，亮堂堂的如一面银镜。四周灯火明亮，仍能看到满天星斗如珠如玉，嵌在深蓝ณ的天幕上。
他抬头看了看天：“今晚月色真好，是个亮星夜呢。”
她恍惚道：“在。”
他见她不说话，又问：“还在么？”
莲静立马于山头，望着山下缓缓移动的长龙。队伍的前方，四名佩刀带剑的士兵骑马领头；其后是两辆带厢的载客马车，前者华贵富丽，后者简单朴素；再往后就是装行李物品的大车，用油布裹得严å严å实实；仆役不多，和护卫并行于车辆两旁，疾步行走。
吉温在外为官近两ä年，这回返京举家搬迁，家眷和行李箱笼满满的十多辆大车，拉出数十丈，浩浩荡荡。
皇帝圣舆已远，百官渐渐退走。杨昭守着一堆绢帛，百无聊赖地p．．打了个哈欠。几千匹绢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是大数目。他家后院的库房里堆满了这种东西，让他一看见就厌烦。人一旦有了权势，钱财便滚滚而来，挡都挡不住。他并不爱财，反正以他现在的身份，要什么不是伸手即来，囤那ว么多财帛做什么呢？还得多造房去存储。
杨昭当然是多的那个，皇帝赏了他绢千匹，他手下几个随从都拿不回去。皇帝给的赏赐又不能不要，只得再去调派人手来取。
莲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卑鄙！”
“瞧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想要把我吃了似的。别忘了，我还刚救了你一命呢。”
莲静本也不想多事，见他侮慢右相，沉下脸道：“王少卿，右相当朝辅，不可轻慢无礼。”
这王准真是无法无天，戏弄同辈也就算了，右相李林甫，连他父亲都要谨慎事之，居然也敢取笑，还不是吃准了李岫性平和不会搬弄是非，定然不会去说给李林甫知道。
安禄山迟疑道：“这恐怕不太妥当罢，舅舅识人甚准，有他担保决不会出差ๆ错。我们还是到别处搜查……”
杨昭对安禄山道：“郡王，你以为ฦ呢？”莲静好歹也是堂堂太仆少卿，被人从兵部侍郎的床上找出来实在有损体面，何况那ว牵线搭桥的还是安禄山。
韩国夫人道：“你就知道看俊俏的小姑娘！那是广平公主的舅家表妹，也是陛下赐了封号的县主ว呢。”
车里秦国夫人轻声问韩国夫人：“广平公主身后那年轻姑娘是谁？好生俊俏哩！”
韦参军怄道：“杨御史？装ณ什么好人！前脚动刑后脚救人，安的什么心呢！”
张大夫打个哈哈：“老朽要去领赏金了，参军保重，后会有期啊！”说罢不理韦参军如何挽留แ追问，径自离开。
莲静想了想，终于明白自己那份隐约的不安和疑虑是从何而来。“明珠只是他虚晃一枪，但是他意欲为ฦ何呢？你我二人，还有什么可以谋图的不成？”
“你还看不出来吗？杨昭意不在明珠。”
“刺๐客身带荷花香气，不是你还能是谁？”
莲静面有怒色：“大夫！昨晚长安城里夜间有空、无人作证的人多了去了，你怎能单凭这个就断定我是刺๐客！虽然昨日席间我对你多有冒犯，你也不能ม因此就对我存了偏见，认定我刺杀你！”
李泌代她回答：“瞧过了，都是些皮外小伤，应无大碍。”
仆固怀恩叹道：“昨日都怪我一时大意中了安守忠的奸计，不但没能抓住安李二人，还让少卿涉แ险受伤。”
菡玉道：“也怪下官武艺不精，拦不住安守忠也就罢了，还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反成了将军的负累。”
仆固怀恩道：“少卿言重了。捉拿安李本是我的责任，少卿的任务不过是辅助。是我不察中ณ了疑兵之计，完不成事还连累少卿。”
广平王安慰道：“将军少卿都不用自责了。捉拿安李二将原本就不在计划之中，办成了固然是大功一件锦上添花，办不成也无须介怀，两位都安然归来便好。”
仆固怀恩和菡玉俱拜谢。叶护插口道：“大王的手下真幸运，有这么体恤下属的王。不知我们回纥的士兵能ม不能ม也幸运地得到大王眷顾ุ。”
广平王与李泌对视一眼，说：“此次得胜，回纥兵功不可没，本王定会禀明陛下论功行赏，与大唐士卒一视同仁。”
叶护直言道：“出征前陛下答应我们，攻破长安城后，土地和男ç人归大唐，财帛和女人归回纥，现在是时候履行约定了。”
菡玉忍不住上前道：“大王！长安乃一国之都，如果……”
李泌悄悄摆手制止她。只见广平王忽然转身单膝跪下，对叶护拜道：“如今西京初定，洛阳仍陷贼手，人心未定。如果现在就大肆掳掠，东京军民将为叛军死守，难以攻取。愿叶护宽容些许时日，取东京后再如约。”
叶护大惊，连忙扶起广平王，拜于阶前：“回纥远来相助，是为ฦ解救国家危难，当然以打胜仗为ฦ重。我立即为ฦ大王率军前往东京。”
广平王道：“回纥士兵作战疲惫，可先屯城南休整三日，与大军一同出。”
菡玉趁机道：“西域各国士兵还未安排营地，不如让他们与回纥兵一处驻扎。”
广平王道：“少卿所言正合我意。仆固将军，就由你率领ๆ西域各国兵卒，与回纥一起到浐水东岸扎营，等候军令。”
仆固怀恩望了菡玉一眼，拜道：“臣谨遵大王调度。”与叶护相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