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子坤认真地看着，眉头微微地产生变化，一会儿舒展，一会儿锁紧ู，半晌，他将报告抖了抖，递给老金道：“老领导，你这徒弟专出难题啊！嗯……报告值得肯定，很用心也很全面，就是那字，咳，狗爬一般，实在难看！”
于是，郑尚武顺理成章地坐下，看政委静静地翻阅着报告。
郑尚武的眼睛不敢乱看乱ກ瞟，面红耳热地小声道：“我找、找刚才跳舞，跳傣族舞的同志，我们部队的同志让我来献花。”
“同志，您找谁？”一位拿着记录薄带着眼镜，大约三十来岁的女同志上前问道。
“啥事儿？你说吧。”徐秀英感觉到女儿的羞怯，用眼神和语言鼓励着。她相信自己้的女儿做事有分寸，从没有提出过不合理的要求。
张雅兰犹豫了一下，轻轻从母亲掌中ณ抽出手道：“妈，这个ฐ事情还得爸说话才行。”
段玉成不干了，急道：“首长，我是中ณ队长，训练和日常军事管理是我的职责，出了这种事情，责任在我，不关指导员的事。”
“首长，我是中队政治主ว管，出现这样的问题是思想政治工ื作不到เ位，责任在我，我为今天晚上的事情负全责。”王德铭低沉地说着，“请首长处罚。”
这才是官兵一致的人民军队！
看着堂堂的军级政委如此随便地跟一群战士同锅吃饭，看着战士和首长的神情动作如此之ใ自然，郑尚武相信，这里平时就是这样的，绝对不是故意做出来给某人看。何况，小小的郑尚武能够劳动老将军和这么多战士演戏吗？
郑尚武的脸啊，立时变成了关公脸。青天白日下，宿舍大门口，一个男人撩开衣服让女人看他的肚皮？哎哟喂，以后甭在军区步校露脸了！
白秀检查完毕，松了一口气道：“好像没迸开，要不，你撩起衣服让我看看？”
“可……”
郑尚武心里腾起一股暖流，这个中队长还很细心呢！就好像自己้死去的哥哥一样。
出身军事学院教育系的他没有立即得到学员的认可，受专读班尊敬的段教员转任轮训大队中ณ队长，缺乏在野战部队磨练出来的气质，那种跟战士见面就能相互吸引的气质。
段玉成脸上带着微笑看着两人干杯，心里颇为酸楚。
“报告班长，滕斌，山东枣庄人，十三军边防团。”
“哈！”两个人同时放开对方แ的手，愣了愣，各自抽着冷气甩着自己的右手。旗鼓相当的握手比赛让两ä人都觉得受不了，手像快被捏碎了一般，又疼又麻。
“老幺，张勇是哪里人？”
他们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难道是张勇的家属来了？鲜ຒ花明明是刚采摘不久的，红的、黄的、紫ใ的、粉的、白的，五颜六色，依然鲜ຒ艳夺目。
郑尚武的脸腾地红了起来，颇不好意思地道：“这些天陪我妈说话，还要百~万\小!ำ说，不是没时间嘛。”
沈永芳学郑尚武摸着后脑แ勺傻笑道：“嘿嘿，话要说清楚，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呢？这回家快一星期了，你还没去找过我吧？我说战友啊，同志哥啊，这革命兄弟的阶级友情就是这么淡薄？”
“别，别ี！”郑尚武最怕人家戴帽子，忙乖乖๔地跟着白秀走了，身后传来更大声的起哄。
白秀瞟了一眼模样可怜巴巴的郑尚武，忍住笑冷声道：“这个，得问问黄军医才行，先打针吃药，走吧，战斗英雄同志。”
田云没有动脚，而是抬手横着擦了把泪水，看着丈夫红润的脸庞，担心地问道：“你，伤好了？”看丈夫在点头，又忽然想起儿子还没喊爸爸，忙把躲在自己้身后的儿子拉到面前，催促道：“铁军铁军，快叫，叫爸爸！”
王安国走近妻子，凝视满脸泪水泣不成声的妻子一阵，愧疚地接过她手上的包袱，喃喃地说：“小云，路上辛苦了，走，我们走。”
郑尚武跟团长交流作战指挥思想？有没有搞错？！郑尚武一天军校都没上过，仅有的几天指挥经历都是战场上迫不得已时的赶鸭子上架！能有什么可以跟团长交流的？
“我来，一是向你报喜，二是提醒你当前的威胁和军人的责任，三是交流一下作战指挥思想。”团长在床边坐了一下，将报纸放在一边，诚恳地说着。
曾庆坚决地摇摇头，他就是这种实心眼儿的人。认定郑尚武和张勇对他好，他就言听计从不说二话，认定不能死皮赖脸拖累部ຖ队，他就吃了秤砣铁了心，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留下吧，做文职管仓库，这些小事也得有人做，首长们会安排好。曾庆，你要相信组织，是不？”王安国看出郑尚武神色中的为难，忙把郑尚武真实的意思说了出来。
郑尚武伸出舌头舔舔嘴皮子，作出有些无赖的表情道：“连副，你说说，光挨打不还手，不是咱们的风格吧？316a师又怎么样？古坝村距离763aທ不过五公里，照白天敌军的进攻情况来看，古坝村应该是敌军的枢纽之地，通讯、炮兵指挥部ຖ甚至炮兵阵地、师团指挥部都会在村子附近。要是咱们搞他小鬼子一把，至少能ม够迟滞敌军对763aທ发起攻击的时间和频率，还有强度。”
“都别动，继续说说你的具体想法。”王安国坐到郑尚武的身边，按住他的肩头，让他保持着躺卧的姿势。
沈永芳的建议非常及时也非常有道理，从敌军的疯狂劲头来看，边境线上的敌人已经面临绝境，其求生本能必然导致大量的溃军疯狂地攻击退路上的一切阻挡。尖刀连要阻击敌人，依靠坚固设防的763a不够，加上构筑了简易工事的763也不够，兵力不足是最大的弱势。而层层设防、逐次阻击，等于把小小的加强班兵力放大了数倍，在目前的条件下，确实有助于减轻我尖刀连兵力不足的劣势程度。
要让他在一边闲着观战简直就是最大的折磨，既然指导员拒绝了加强班支援出击7๕6๔3a的请求，那加强班就换个方向，在北边找敌人开战。
“兄弟，是，我们是兄弟！”
郑尚武的心里，已经把沈永芳当成亲兄弟看待，以前，要不是部ຖ队有纪律，不允许搞结拜兄弟这样的封建主义แ小山头，他早就跟曾庆、张勇结拜兄弟了。现在，沈永芳在他心里，也够得上生死兄弟的分量。正因如此，加上侥幸心理希望自己้光荣后有人回家报信，他才埋怨沈永芳的毛遂自荐。
接下来就是单兵作战、小组协同作战相结合，如同战前的强化战术演练一般。敌军火力点，有40่火箭筒和82无坐力炮照顾；藏兵洞，有集束手榴弹对付；敌军一个ฐ加强了两挺高射机枪的排，在尖刀连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很快崩溃，在古坝村的敌军赶来增援前，就已๐经被我军全歼在763aທ高地上。
敌军很快作出调整，一挺轻机枪和两支ak专门压制ๆ郑尚武和范抗美的重机枪。直到机炮排的82๐无坐力炮向后喷出长长的火舌，将敌军火力点彻底摧毁后，攻击行动才变得顺利起来。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763a黑沉沉的身影显得格外阴森沉重，不时扫过的探照ั灯光柱就像一支毒手一样，随时可能将隐蔽进入攻击出发线的战士们笼罩住，招来一阵猛烈的火力打击。
“保持静默！”排长范抗美严å厉地小声命令，将郑尚武涌到嘴边的话压了下去。
黑瘦的敌军哨长惊惶的眼珠暴突着拼命反抗，郑尚武不得不用手中ณ的枪刺在他肩膀上捅了一记，等支援保障组的战友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那家伙时，敌军哨长才低沉地呻吟着老实下来。
一瞬间，惊惶、紧ู张、害怕……所有的情绪都化为ฦ乌有，只剩下三年训练下来形成的战斗本能！郑尚武闪电般跃起，扑倒敌人的同时将左手的白毛巾堵在敌哨长的嘴上，三棱枪刺狠狠地比在敌人的喉咙口，低声喝道：“缴枪不杀！”同时，右侧的张勇和曾庆也一跃而起，张勇一脚将错愕惊讶的敌人踹翻，然后一个虎扑上去控制ๆ住敌人；曾庆则负责敌军最前面的尖兵，黑暗中两人扭打在一起，仓卒中ณ发出的声响并不大。
郑尚武三两ä下收好地图，张勇也收起了手电。
对照山形地势，粗略๓估计附近几座山头的标高后，郑尚武基本可以确定，7๕63高地就是自己้身处的山头！部队在高地上完全能够用火力封锁劳土公路，却不知为何敌军没有在此设防？至少，班哨应该派出一两个ฐ吧？他又仔细打量南边一里远处的山头，地图上没有标示那山头的高度，通过目测却可以肯定那山头比763还高那么几米，敌军可能据守在那ว个ฐ山头！
“你们怎么啦？莫非……”沈永芳疑惑地看着郑尚武，抬手用两个拇指相对点了点。
“滚你的！老子是这种人吗？白秀对我的情意，你们一清二楚。躺在病床上的那段日子里，我就在想，她是我郑尚武的恩人啊！救我命的是医生，服侍我、救我心的，是白秀，是白秀！”
“于是，你就以身相许了？你真的喜欢她？你确定你现在跟她的感情就是爱情？郑尚武，你甭骗你自己了，搞清楚自己对人家白秀的感情再说，否则，一样是不负责任！”沈永芳说着，手举ะ到郑尚武的脑门上又生生地收了回来。
郑尚武沉默了，他难以界ศ定爱情这个ฐ概念。
“你说说，白秀走，你想过去送她吗？白秀走了这么เ长时间，你有想过她，给她写信吗？有迫切地见到เ她，跟她说上一天一夜的话，甚至更长时间的冲动吗？没有吧郑尚武！老子一眼就看穿你了！你，就是一个报恩的想法和对自己感情的无知！”
郑尚武抱着脑แ袋想了想，突然“噗哧”笑出声来，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沈永芳道：“你咋知道的？你狗日的花花肠子不少呢！这些话你也说得出来？老实交代，哪里学的？”
沈永芳鄙夷地瞟了一眼郑尚武，哼声道：“老子幸好不象你！你懂下里巴人和阳春白雪的区别吗？狗日的土老冒！男女之间要讲感情，有爱情才能在一起，才会永久ื幸福！你是不会懂这些的了，不跟你说了！回答我的问题，白秀和张雅兰，你选谁？”
“我，我是不明白我跟白秀之间的感情究竟是咋回事？可是，我和张雅兰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来往，我在心里也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张勇的妹妹，不就是我、你、曾庆的妹妹吗？！干嘛老是把我跟她，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扯在一起谈婚论嫁呢？再说了，我他妈的大男人一个，不想被别人戳脊梁骨，说老子是靠裙带关系怎么เ怎么เ地！”
沈永芳看着脸红筋胀的郑尚武，呵呵干笑两ä声，突然提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狗日的终于说真话了！”
郑尚武一听急了，伸手想去扯沈永芳的领子，却见手上的烟头快燃尽，急切间也不管方แ向地随手就丢，烟头还没出手，人却傻了。
张雅兰正靠在一根大柱子旁看着这边呢！
瞬间，郑尚武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儿放了。显然，人家已经听到เ自己้和沈永芳在背后的谈话，两个大男人在女人背后谈论这些，丢人啊！
“张、张记者。”
“啥？”沈永芳这才发现不对转过头来，也愣住了。
张雅兰几乎听到了两人全部的谈话。第一排的两ä个战斗ç英雄不见了，她这个记者第一时间就发觉并跟了出来。在这个ฐ欢庆国庆的夜里，在这个ฐ表彰英雄的礼堂里，两个军人没有昏了头，却在外面谈论起军队建设和未来，这些，让张雅兰格外地感动。可是后来，不知不觉间就扯到自己身上，也让她格外地留心静听。
郑尚武的身影早已经在张雅兰的意识中和哥哥张勇融为一体。怀着对哥哥的思念和亲情，她写了文章；怀着说不清楚的对郑尚武的关心，她求了情。此时，郑尚武一句“妹妹”让她既高兴又失落，眼泪止不住地掺杂着酸楚的味道落下来。可是，将军的儿子没有给将军丢脸，将军的女儿也应该坚强起来！
看着两个发呆的、手足无措的男人，张雅兰定一定神，迅速擦去泪痕，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亲热地打着招呼：“尚武哥，永芳哥，你们怎么出来了？”
饶是自负脑袋瓜子比郑尚武灵活的沈永芳，此时也跟郑尚武一样，张大嘴看着面带微笑走来的张雅兰而不知所措。
其实，张雅兰此时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安生。回想在陆军医院第一次与郑尚武的见面，那绝对不能算是愉快的经历，好像两ä个人天生就是冤家一样。第二次是在烈士陵园，她感激郑尚武和沈永芳，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哥哥有着纯朴的战友情、兄弟情，可出于莫明其妙的心理，她拒绝了郑尚武半玩笑半认真的“妹妹”的称呼，却最后在公路边等待着两位步行的“哥哥”。这一次，才算得上第三次见面，刚才一时情急无措时突口而出的、过于亲近的称呼，无疑ທ让她为ฦ自己在情急关头下的本能反应而惊讶。
沈永芳始终要比郑尚武脑แ瓜子灵活一些，很快就回转身，偷偷用劲拐了郑尚武一肘子，挤出笑脸换下惊讶的神色道：“我们，我和老幺，不，是尚武，我们正说起你呢。”
郑尚武被人强迫从惊骇中清醒过来，向前朝着张雅兰走了两ä步又停下，讪讪地道：“刚ธ才，你都听到เ了？”
被人揭破不小心“偷听”别人谈话是尴尬的，何况是有关于自己的谈话？张雅兰顿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微红了脸却冷声道：“没有，你们刚才说什么？我刚ธ出来就看到你们坐在这里。”
郑尚武呆住了，他实在找不出话来继续和张雅兰交流下去，以应付目前的场面，只能习惯性地摸着后脑แ勺嗫嚅着。
“雅兰。”沈永芳换上了亲密的称呼，侧身超过郑尚武笑道，“我正跟尚武说你要到军校外国语班学习的事情，还有，还有尚武的对象。”
郑尚武越发觉得尴尬，他心里认定张雅兰刚才听到了“关键性”的谈话，他在回头那瞬间，约莫看到张雅兰带着眼泪，虽然夜幕中看不实在，但是他能够感觉到เ、能够确认！
“我，我进去了。永芳，你和雅兰谈谈。”郑尚武向张雅兰投去一个抱歉的笑脸，拍拍身边的沈永芳，大步走进礼堂。面对张雅兰，他觉得很紧张，比那天在这个大礼堂讲话的时候还紧张！
舞台上，一位穿着傣族服装，身材娇小玲珑的女演员正在舞蹈着，背景音乐是耳熟能ม详的《边疆的泉水清又纯》，舞者美妙的舞姿ู和歌唱家清甜的歌声完美地配合在一起，将一众军人们看得如痴如醉。
郑尚武刚刚回到เ座位，舞蹈表演就结束了，在浪潮一般的掌声中，后排有人推了他一把，转头一看是方正清。郑尚武惊喜地正要打招呼，方正清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束花来，连推带催地道:“排长，快去献花，献花！”
“为啥！？”郑尚武不得不在掌声中ณ提高音量。
方正清焦急地道：“人家十三军都献花了，咱十一军就这几人，能ม不去吗？快去，快去！”
“为啥我去？你咋不去呢？”郑尚武脸刷地一下红透了，给演员献花？开玩笑嘛ใ！老子从小到大就只给战友们献过花，还是光荣牺牲的战友们！
“你是排长，再说，我跛着脚也不方便呐！？排长，咱们军的脸面儿全在你身上了，爱去不去！”方正清火了，说完话就侧身向着一边，一副不理郑尚武的架势。
前面几排挂着军功章的军人们开始起哄了：“十一军，来一个！”
前排中央的几位首长也向郑尚武这边看来，神色中有些惊讶，却多数带着鼓励的意思。此时，对这些沙场立功的部下，首长们也都持宽容的态度，哪个ฐ将军不喜欢勇敢的战士呢？
舞台上的演员已经谢幕完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