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源沂淡淡地“哼”了一声，回答得更是云淡风轻：“我在等你出手。‘梨、花、雪’。”
手腕还是被对方แ擒着，毫无反击之力。生死一瞬，云绛砂却是悠闲地叹了口气，“兄台，你这是何必？”她低低地笑出了声，一双桃花眼还是湛亮的，坦然的神色更不见半分惧意，“既然你早ຉ就怀疑我的身份，为ฦ何现在才来拆我的台？”
少女心下一惊，本能地抬首，便见坐在枝桠上一个晃着双腿的锦衣少年，正垂着眼笑眯眯地望着她。看不清他的容颜，只见他苍白似纸的脸色，白到迎着寒森森的月光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连自己这张中了毒的脸也不及他的惨白骇人呵！
“很痛苦呢。”一个ฐ轻飘飘的叹息声从头顶传来，柔软的音色，似喜又似怜。
“那ว种东西，还需三公子说？”云绛砂不以为ฦ意地拍拍胸口，“我云绛砂早有——”她的脸色煞然一白，手指捉着衣襟也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准备……”
“如此更好。”水源沂冷哼一声，便又径自往前走，像是没有察觉出她异样的紧张。
身后，云绛砂缓缓从怀中掏出那封早已经被水浸烂了的推荐函，呆呆地凝望半晌，却忽然狠狠揉碎了，丢â至脚๐下。哼！即便没有了推荐函，她照样势在必得！水家的丫鬟，她云绛砂当、定、了！
“什么เ？三少爷送二小姐回京，半路竟带了个丫ฑ鬟回来？”
这个可谓是“惊天动地”的消息，从水源沂踏入水家大门的那一刻๑起便在整个水府传开来。自此众人皆记住了这么เ一个幸运的丫鬟，云绛砂。
“嗳，靛秋你快瞧，咱们的三少爷可又是在写字了？”
水家长廊，红漆雕栏，两ä名衣着鲜丽ษ的丫鬟一路走来，正咬着耳朵窃窃私语。时有嬉笑声，流转的眸光却时不时地掠向不远处的疏芸阁，白纱帘之后，一道修长的剪ຘ影。
“可不是，昨儿个ฐ才回府，今日便又重操旧ງ业了。”丫鬟靛秋掩唇嘻嘻一笑。这三少爷虽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却只钟情于写字，纱帘之后总见他挥笔泼墨的优雅身姿。偏他每日写的字帖必会携至“世外源”烧掉，从不给别ี人看——可真是怪人呢。
“嗳，说起来，与他一同回府的那个丫ฑ鬟——”身边的晚榭๓似乎想起了什么，正要开口，却被靛秋暗中扯住了衣袖。
话语戛然而断，晚榭๓下意识地抬眼，便见云绛砂正往这边走来。
云绛砂看见她们，笑吟吟地朝两人挥了挥手，“靛秋姐姐，晚榭姐姐。”声音甜脆ะ悦耳，细长的桃花眼弯成讨巧的月牙，模样可爱又怜人。
“是绛砂啊。”靛秋微笑着颔首示ิ意。听三少爷说，她本是由á桃庄李家推荐来的新丫鬟，遇上山贼被洗劫了盘缠，碰巧ู遇上他，便顺道将她带回来了。不禁要感慨她的好运气，若让外人知道，不知又要羡煞了多少怀春苦恋的女子！
是在看什么呢？云绛砂略微侧首，暗自循着她们的目光朝疏ຕ芸阁那边望去。正欲细看时，便见纱帘微颤，那纱帘之ใ后的颀长身影倏忽即逝，转眼却已๐步至门外延廊。
他要去哪？云绛砂心底思忖着，脸上却已๐堆出明媚的笑靥，“两位姐姐，绛砂还有事，先走了哦。”说罢颔首转身，却是往与他相反的方แ向走去，步履轻快。
“是个乖巧ู的丫ฑ头。”靛秋望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长得水灵，嘴巴๒也甜，讨人喜欢。”而更重要的是她懂得察颜观色，不该问的便不问。
“若非她是三少爷带回来的，我定会更喜欢她。”晚榭笑答。一个ฐ平凡无奇的小丫鬟竟有机会与三少爷同舟共路，说不嫉妒也是不可能的吧。
“对了晚榭，那些新า来的丫ฑ鬟可是在你那报的名？”靛秋忽然问。
晚榭点头轻应了一声：“呃，说起来——”她若有所思地望着云绛砂消เ失的方แ向，“三日后便要收推荐函了吧，也不知那ว丫头——”
“三少爷不就是最好的推荐函了吗？”靛秋玩笑地打断了她的话。
“去你的。”晚榭笑着轻推了她一把，“这推荐函可都是留着备案的，容不得半点差池。去年那个叫绿致的丫ฑ鬟不就因为弄丢了推荐函被退回的吗？人家还是从千里之外的云南赶来的呢，结果大少奶奶仍是一点余地都没有留啊。”
只因大少爷远在西域经营，近府之ใ事便交由大少奶奶蓝茗画ฑ打理。她说退便是退，容不得他人说半分情——想这平日里爱同下人们嬉语言笑的“媚姬”硬下心肠来可也令人生畏呢。
靛秋了然点头道：“总是当心点好。回去我也提醒那ว丫ฑ头一声。”
第二章客自舫上来2
长廊蔓回四方有道，植木曲径延伸至水家阔院各处。这边两个丫鬟还在言笑晏晏，却不知心藏玄机的少女竟是有意反着道儿跟上了水源沂。
世外源，美人冢。翠竹丝丝听风，落花依依唱婉。陵墓之地铺了一路的缤纷云英，地衣般堆砌起厚厚的一叠。源外的光线隔着枝桠叶缝洒落下来，明黄中竟透出些许的涩青，似伊人散落的金钗银钿。暖意融融的三月春朝，再踏故人之地，却只剩突兀流泻的清冷以及异样的灵散之ใ息。
水源沂手攥一叠素笺站在墓前，清楚地感受着那欲藏又露的诡谲气息，不由得微微凝眉。才两个多月不来此处，积压的邪气，重了许多。而不止如此，这本为禁地的墓地陵园，分明有“她”留下的痕迹！哼，真是好大的胆子！
狭长的凤眸蓦然掠过一道精光，锋利ำ如刃，连开在枝头的桃花也颤颤瑟缩起来。却又见他在瞬间敛回心神，不动声色地俯下身，将抄满经文的纸笺放置在墓前。
“……莫要看那黑白颠，莫要听那ว是非扰……安息，可好……”他敛眉轻吟。刹那间，身后千树万树花开遍，粉粉黄黄斑斓炫目。葬在繁花深处的声音似佛寺的熏香诵吟，超度不休的缘孽亡魂。
微微起身，将纸笺置于燃烛之上，焚火起，纸屑化烬纷飞，翩跹似好多的蝶。
“很神秘的样子哦？”就在不远处，一直屏息藏在千年古树之后的云绛砂微勾起唇角，正小心翼翼地探头欲一看究竟时，便见藏蓝色的衣袂微微一动，眼前的男子已๐漠然转身离去。
好机会！云绛砂眼睛一亮，确信他已走远，便从树后现身，轻快地跑至墓前。还未细瞧便闻一声轻哼。转眸一瞥，意料之ใ中地望见了那ว个正单挑着眉看着她的男子，正是水源沂。
“三少爷？”云绛砂讪讪一笑，赖皮地欺身贴近了他，“嗳ã？三少爷不是走了么？”干吗又半路折回来啊？真是。
水源沂皱眉不语。余光不经意间瞥过她伤痕遍布的十指，微凝了片刻，却又在瞬间收回，两ä潭静水依旧ງ无波无澜，“谁准你进来了？”啧，真是个擅作主张的家伙！
云绛砂这时又抬眼望他，竟是连眉梢里也堆着笑意。她微偏着头望他，而后笑嘻嘻地问出一句：“嗳，我说，你可是怕娘亲责怪呢？”
眸光略一低垂，便落在那墓碑上刻着的“慈母水尹氏”上。墓是新砌的庄华，这碑却像是许久之ใ前便立下的了。那“慈”字上的随心一点，好似遗落在先朝的一颗美人泪，看久了世事沧桑，略๓显得古旧而模糊。
“我啊，自小便听人家道：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云绛砂顽皮地掐住落在青丝上的桃瓣，拈指揉出一朵花漪，复又慢条斯理地接着道：“可他们不知，鸳鸯并蒂虽羡煞人，却总是聚少离多……其实我也曾——”
话未说完便被水源沂淡声打断：“你话太多了。”他觑了她一眼，蓦地转身便拂袖而去。紫玉玲珑泠泠声脆，锦色衣袂翩翩携风，看得多情的桃花也要痴醉。
“咿——真失礼！”云绛砂朝着他的背影做鬼脸，“啊喂，我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呢——”抱怨的话音犹未落耳，却早ຉ已๐不见了他的身影。
嗤，无趣。云绛砂百无聊赖地耸耸肩，转而望向那座美人冢，眼帘一垂，忽又“哧哧”地笑出声来，“果真是聚少离多啊……你这没心没肺的家伙，究竟要到何时才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