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一张破纸几个烂字而已,又不是什么书法名作,有必要研究得这么细致吗?站在竖排中央的云绛砂连连在心底下哀呼不妙,蓝茗画ฑ这女人,不,这半仙可不是省油的灯啊,万一她瞧出自己手上的推荐函是伪造的……
……
水源沂淡淡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确实,她自愿随他步入险境,他本也该依自己原先的性子只任她自生自灭,只是为何……罢,他不想再节外生枝。
闻言,云绛砂的眸子隐隐一亮,“我想,三少爷可是在暗示绛砂呢?”
这个可谓是“惊天动地”的消息,从水源沂踏入水家大门的那一刻๑起便在整个ฐ水府传开来。自此众人皆记住了这么เ一个ฐ幸运的丫鬟,云绛砂。
“什么?三少爷送二小姐回京,半路竟带了个丫鬟回来?”
而如今,“梨花雪”便在他眼前。
“梨花雪”本自连棘山外葬夭幽谷,其袖中藏着银针暗器。银针ฤ一出袖,便似千树万树梨花飞雪,故名“梨花雪”。银针淬毒,追人迹,凡触之ใ者必毒发身亡。江湖中ณ人无不听闻这暗器之首的梨花雪,却无人见过她的真实模样。因而便愈显得她神秘不可测。
少女浑身一颤,细细的桃花眼里掠过一道精光,再抬眼望他时却只剩洒脱的笑意,“我虽不是君子,却也言而有信。”她面露微笑,神色平静地望着他。没有恐惧,亦不再戒备,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可以坦然地对任何过客道出自己的遗言:“我曾答应过他不会轻生,便绝不会食言。”呵呵,怎么已๐经感觉不到เ痛苦了?定是真正的大限已至了吧。
少年并不回答,仍旧是笑,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半晌,却轻轻巧意地问出一句:“既然那ว么痛苦,为何不自行了断呢?”
“源沂,若有可能ม的话,还是放蓝ณ茗画一条生路吧。她……毕竟也是个可怜人。明知大哥不可能爱她,却还要嫁入水家来……”夜风微凉,她的话语也有一瞬间的凝噎,“源沂,或许有一天,我会遭遇与她同样的命运……”
水源沂略๓微一愕,“二姐?”
“你应清楚,太后虽器重于我,选我为丞。但我水沁泠终究是水家的人,是……外人啊。”水沁泠抚眉苦涩一笑,自嘲之意更甚,“偏巧那ว皇帝又没有立后……”
水源沂心下明白了几分,“莫非太后已有意立二姐为后?”
“当时只是随意提提罢了。”水沁泠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垂下眼帘,“只是,我这‘天下第一女丞相’虽表面风光,实质却也窝囊得很,纵然得到太后垂青,却不免被多方แ排挤。若真有成为国母凤仪天下的一日,我应是不会拒绝的吧。”
闻言,水源沂也禁不住微露叹意,“宫怨深似海,二姐入宫定是要受委屈的。”
“委屈却是无妨。”水沁泠淡淡一笑,抚眉的手指移至额角轻抵着,“若能ม如太后垂帘一般,计为天下民生,我倒也甘愿。只是……”她的语气幽幽的,混着雾气的眸子渗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你可曾听闻,那皇帝从不近女色,只宠男妾?”
水源沂蹙起了眉:原来当今皇帝竟有断袖之癖?!
“呵呵,罢了,反正我也不指望他会对我有意。”水沁泠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言语里有了些释然,“何况我水沁泠从立誓为官的那一天起,便已将这一切置之身外了。”
……
“置之ใ身外?”思及此,水源沂情不自禁地轻喃出声。
佛语有云:缘起即灭,缘生已空。那所谓的酒尘知音,执手红颜,皆为身外之物,焉能得之?因而从前的他可以心无欲念,日日念佛抄经——原以为自己早已๐看破,然而却是为ฦ何……
“那可好了,绛砂也想亲眼见见六原街的繁华呢。”忽闻一阵脆泠泠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水源沂下意识地抬眼,便见那澄亮的光晕之中远远走来两个ฐ伶俐的丫ฑ鬟,其中一个ฐ正细弯着眉眼朝他笑得无忧无虑。那是一双长而媚的桃花眼,墨黑中ณ隐约绽出琉璃般的碧青色,里面采撷了漫天华彩,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那么一瞬间,水源沂只觉得自己胸口陡然一窒。似谁不经意间投石入了心湖,惊起一池涟漪,携着一种莫名的希冀瞬闪而逝:或许,他该相信这个女子……
他忽然起身朝云绛砂走去,转眼便已走至她面前站定。他始终只对她留着侧面,而后轻描淡写地道出一句:“云绛砂,你随我来。”而不等对方回话,便径自转身往疏芸阁走去,衣袂翩翩如画诀,携着紫玉玲珑声声脆ะ脆。
片刻的愕然后,云绛砂朝身边的丫ฑ鬟斯ั舟客气一笑,随意交待了几句也赶紧随了上去。
此刻๑,云绛砂已๐随着水源沂来到เ疏芸阁。
阁内,绿窗棂,白纱帘,凭栏相掩净无尘。雕花镂隙的红木长几上燃着青铜香炉,几缕苍蓝色的冷烟,带出些许若有似无的香气。几角的青瓷瓶斜插一枝不知名的含苞花梗,藕粉色的瓣儿,苞尖是淡淡的樱桃红,似少女含羞的一点绛唇。花苞下便是文房四宝,一方青砚搁着半干的细杆狼毫,砚中亦有蓝草香。
望着满阁的熏香薄雾,云绛砂怔了许久ื,心想一个男ç子的居室竟也能布置得如此淡净雅致,与自己从前住的“窝”相比……呃,不愧是有洁癖之人。
两人独处一室,水源沂有意背对着她,修长的手指抚上腰间的那ว枚金叶子,似在斟酌,“你来水家之前,是否有做过最坏的打算?”半晌,却是没来由á地问出这么เ一句。
云绛砂略微一愕,便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后微微一笑道:“绛砂生性冲动鲁莽,待人行事颇有些不顾后果,因而也从未做过所谓的‘最坏的打算’。”停顿了一下她又笑,文静的笑容里却多了些通情达理的意思,“绛砂已正式入府为婢,唯主子之令是从。三少爷亦是绛砂的主子,若有事便只管吩咐好了。”
水源沂微微侧身,余光瞥见她文静的笑容,不由得皱了皱眉,“你这样说,倒像是我强迫了你。”他往前踱了几步,离她远了,语带奚嘲地道:“罢了,你下去吧。今日风大,本少爷眼里不慎进了砂子,看错了人。”哼,不过片刻的工夫,她竟变得如此客套虚伪,分明是有意让他难堪!
“可是……绛砂明日会随大少奶奶去西市六原街小住几日嗳ã。”云绛砂试探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掺杂着一丝讨好的成分,同时脚下的步伐也一点点朝他挪近,“三少爷当真没有事情要吩咐?”
水源沂冷哼一声,径自又往前踱了几步,意在疏ຕ远。
“嗳呀开个ฐ玩笑而已嘛,你真生气了?”云绛砂重又厚着脸皮黏了上去,并伺机换上了一副笑嘻嘻的脸,仿佛方才那ว个笑得娴静又端庄的人根本不是她,“何况,我确实没做过最坏的打算呀,当时只是想着——”能看着你就好了。云绛砂自动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眼见那尊玉佛依旧背对着她不为ฦ所动,她索性跑到เ他前方แ与他面对而立,“嗳——”
她忽然不说话了,睁大了眼睛死死瞪着眼前的人。因为ฦ她看到眼前的人在笑。极轻极浅的一抹笑,漾在唇边,似一朵揉碎了的雪蕊莲花。这笑,她看得清清楚楚。
“你——”云绛砂这才意识到เ自己้被耍了。因为ฦ水源沂根本没有生气,他他他……他分明就是故意的!娘的真是耻辱!奇耻大辱啊!
“怎么เ?没听到我求你很失望?”水源沂勾唇哂笑,眼底的捉弄之意越发明显。本已是绝代风华,一朵笑花更添了几分灵动之息,绚惑得让人移不开眼。然而失态只是瞬间,下一刻他已๐完全敛去唇边的笑意,淡声道:“昨晚之事,她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还是小心为好。”
“是啊,我手里可是握着‘三少爷的秘密’呢。”云绛砂眼睛看天,没好气地回答,“那毒妇定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万一她追问起来——”
水源沂瞪了她一眼,“你连‘叠衣铺被’都能胡诌出来,又有什么เ秘密是不能编的?”
还说呢!究竟是谁先冠冕堂皇地掰出那ว“不齿之事”的哦?还害得一帮人跟着想入非非……云绛砂暗暗磨了磨牙,见对方已然一脸正色,便也收回嬉皮笑脸,沉静地道:“既然三少爷是有要事相托,绛砂自然会力保自身平安无事,与大少奶奶周旋到เ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