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做何种女人
从办公室出来，孟雪脚步匆匆，欲赶到学校实验室去。她精力充沛，一边工ื作一边读书，可是颇感时间不够用，恨不能像孙悟空一样，拔根毫毛变成自己的模样，留在办公室里，自己偷偷溜掉。这不是不可能的，现在的克隆技术，不就是摘个自身的单体细胞，造个“我”吗？唉，只可惜没有等这项ำ技术全面成熟自己就先问世了。此时的她只恨自己้既ຂ不能“拔根毫毛”也不能“造个自我”，心里隐隐地又怪罪起时间来了，怪它太公平，像大锅饭，吃不吃都要给，爱不爱都要施舍，并且脾ຆ气好得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动物都做不到的，任打，任骂，任摔，它倒是从不会怨你，怪你，惩罚你，更不会把你遗忘。有个人曾经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要挤总还是有的。可是谁不知道海绵有限，海绵里的水能ม无限吗？偏偏自己้海ร绵里的那点水总是有别人帮着挤，最不需要帮忙的就是袁骅驹了。还没有走到楼ä梯口，一个声音传来：
“走在博士的后面，咱就是‘博士后’了！”
才在办公室向他请过假，这会儿突然出现在身后，孟雪暗叹，不知道他何时练就了《古堡幽灵》中ณ穿墙越壁的妖术，自己真是活见鬼了。
“孟雪，有件事，”他赶上孟雪继续说道，“院里想创办一份报纸，晚上回家加个ฐ班，拿出个创办方แ案来。”
“好好。”
末了，他又加上一句降调：“辛苦啊。”
孟雪答应着，脚步没有停留。自从自己读书以来，总觉得对工ื作有种歉疚，仿佛一个ฐ有良心的男人在外偷香窃玉，觉得对不起发妻，处处体贴忍让妻子一样。只要他袁骅驹吩咐的事情，孟雪都会欣然应允，工作时间里做不完的，她都会带到实验室，甚至把家里变成加班办公室。可是那袁骅驹所增加的工作量，像个赌场上赢钱的筹码，成倍地加高。她真想大声地告诉他：受不了了！可是，那ว三个字“辛苦啊”瞬间凝缩成个活塞，堵在喉管处上下移动：看人家领导多理解你！还有什么理由á拒绝啊？！
到เ了实验室，没有别ี人，只有涂颖祎还坐在实验台前，才发觉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她坐下来，心里很乱，是开始实验还是写办报方案彷徨不能ม决策，忽摸到硬币一枚，往空中一抛，心里想着如果正面就做实验，那硬币却落到地面滚到เ隔桌的涂ิ颖祎脚下了。
“你在干吗？”涂颖祎笑着问，“有什么难事要硬币帮你解决？那硬币有什么เ用啊。”
“是没用，”孟雪肯定地回答，“无奈的时候有用。哎，你有什么喜事，声音里都是鞭炮声？”
“当然有啊，”涂颖祎的侧脸弯出个ฐ下弦月，“告诉你，学校里分给我一套两ä室一厅的房子啦！”
“哦？”孟雪忽然想起那ว日保龄球场涂ิ颖祎那一副可怜的模样，还有高教授安慰她的形象，“恭喜！恭喜！”
话音还未落，就听到เ高教授走在实验室的门外，说：
“涂颖祎，还没走啊？”那ว声音里满是关切，“这下不用哭鼻子了吧？”
“谢谢您！”
涂颖祎向高教授笑笑，笑得像个ฐ小孩子突然抢到个ฐ糖果一样高兴。高教授的笑声还在实验室里回荡，人逐渐消เ逝在走廊的黑暗中ณ。孟雪相信，高教授绝对看到了自己้也在实验室，却没有和自己打招呼，心底充斥着一种失落，仿佛梦魇中ณ坠落山崖。
“喏，你的硬币。”涂ิ颖祎๔走到孟雪身边，一手扶到เ孟雪的肩膀，“什么เ事呀？”
“唉！”孟雪叹口气，“工ื作量又增加了，我简直忙不过来了。”
“哎呀，我告诉你呀，工ื作是干不完的，领ๆ导啊最懂得能者多劳！”涂ิ颖祎好似一本工ื作心态智慧大全书，“人家看你都是准部长的料子，何况一点点新า工作？我要告诉你呀，有的时候自己้要当弱者，让别人怜惜你！”
孟雪猛然抬头，仔细审视涂颖祎那对大眼睛，真想跳进那ว黑洞里去体验一下被人怜惜的滋味，特别是刚才高教授那一声关切的问候。原来自己不但不会做人，更不会做女人！而她涂颖祎๔，无论何时都没有忘记自己是个女人，时不时展示给男ç人们，自己是弱势群体的一员，施舍给男人表现的机会，特别ี是一个美女的“谢谢”能够治愈男人能ม力失信综合症呢。而她孟雪呢，什么时候都没有记起自己是个女人，也什么时候都没有把人按男女性别区分，只是和陈忱同床的时候，才意识到男人和女人其实就是螺栓和螺母，存在着结构的不同，也存在着相匹配的融洽。时常听到这样一句话：男ç女搭配，干活不累。女性的柔弱，是男ç人能力超常发挥的无限动力，当然不累了！
“对，对，对！”孟雪连连赞同，“弱者总是占强者的便宜，强者却喜滋滋的自以为本领大，能拂袖遮天一样，这巧取投机的嗜好我怎么就没学会呢？不行不行，要研究，要立个课题项ำ目来……”
“你看看你，迟了，迟了。”涂颖祎๔笑后，一本正经地说，“有本书就是专门研究女性的，记得开篇就是‘南方แ女人是水，北方女人是酒’，也许你是杯烈酒，劲儿足，给人的感觉太强大……”
“没错没错！”孟雪像玩围棋一样“打劫”了涂颖祎的话，“就像拉磨的驴子，个ฐ头大的总会被主人多多使唤……”她还想说“‘懒โ驴上磨屎多’是一种绝聪明的逃避”，可是那话在舌头尖打了个ฐ转儿又溜回肚里。不文雅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怕涂颖祎以为她含沙射影，把她好心当成驴肝肺呢。
“那ว怎样才能ม当个ฐ不累的‘驴子’呢？”孟雪开玩笑的口吻问涂ิ颖祎。
“装熊！”涂ิ颖祎笑了，然后走到เ自己้的桌子前，从侧壁书架上拿一本书递给孟雪，“该装熊的时候就要装熊，装熊未必说你就是‘熊’，只要自己้知道自己้是个‘雄’就行了。我要回去收拾房子，然后把我的小宝宝从租来的房子接到新房来。给你这本书，为了你的博士课程的顺利，再给你增加一门博士生课程，自修吧。”
孟雪接过那书，望着涂颖祎๔快乐的身影冲进夜色，面对毫无结果的实验，她也无心在此逗留แ，自己也想回家了。走到资料é室门口，忽听到เ里边有人在说话，不免驻足。
“商欣怡走了？”
“我想也是，你看这门上的‘东方แ咨询公司’标签已๐经没了。”
“也许是承受不住压力了，是吧？”
“我想可能，你看杨博士居然和她同居，她每天在我们的实验室里，我们都觉得怪怪的……”
“这杨博士，怎会跟她……”
“看你，或许人家正对眼儿呢，俗话说：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嘻嘻！”
孟雪禁不住捂着嘴笑，很好奇，跨进资料室，佯装ณ去打电话。里面有两个女研究生正低着头自乐。
孟雪拿起电å话，告诉家里她要回家了——浪费钱的废话。之后，对她们笑笑，关切地问她们饭否，两人忙笑面应答，心底也放松——孟博士没有听到เ她们的议论。
回家的路上，孟雪明白了，为什么好几天没有在中午的聚餐上看到เ商欣怡和james。他们到哪里去了呢？商欣怡和杨博士的爱或情到底是有结果还是无结果呢？人的求知可真伟大，愈不知道愈想探个ฐ究竟，她就忍受着未果的扰，进入家门。
吃过饭后就一头扎进书房写创น办报纸的方案，好像小学生上课时还在惦记窗外树上的知了，她的思维动辄滑向涂颖祎๔给她的那ว书，于是，索性读读。
那书里对各地女孩的性格特点进行了分析：
北京姑娘：
大俗大雅，俗的比尖酸野姑还不如，可说是俗到了底，而雅的如公主ว如天使如白天鹅，可说是雅到了顶。
川ษ妹子：
她们像一道川ษ菜，鲜、嫩、甜、咸之ใ外，又麻又辣，叫你感到刺๐激而难忘……
上海ร女郎：
像挂历上的美女一样，具有“嗲、甜、嫩、糯”的味道……她们永远不会忘用眼神和身体的语言去调动男ç性的注意力，与他们产生一种微妙的异性的交流……她们懂得要征服这个世界，必须ี用自己女性阴柔的魅力，去征服男人的心……
广东小姐：
过于娇็小，眼不大，鼻不高，胸不挺，肤不白，声不软……不做“郎才女貌”的梦，恋爱、婚姻极为务实，爱财不爱才……
武汉姑娘：
实在又不好捉摸，跟她们交往就像品味一只多味果，酸、甜、苦、辣、涩，什么味都有，又什么味都不是。当你吃得起劲时，冷不丁还有一颗核硌痛你的牙齿……
湘女：
她们天生有捕捉男人心态的能力，知道怎样动人和吸引人。她们善于表达感情，容易投入，也容易跳出。她们很会说话，要巴结你时，嘴巴๒比蜜还甜，一字一句都说到你心坎上，让你舒舒服服，熨ຖ熨ຖ帖帖；要抽你时，什么痞话凶话都甩得出，叫你狗血淋头……
杭州ะ闺秀：
她们具有心态平和、持重稳健、温文尔雅，并略带慵懒โ自足的风韵和品性气质……个性不强，脾ຆ气很好，没有孤注一掷的冒险心理和赌徒心态，求稳怕动荡，会精打细算过日子……
东北妞：
能抽烟能ม喝酒，豪爽大气，性格开朗，处世果断ษ，实实在在待人，但不能ม容忍被人欺骗……在豪爽中ณ带有泼辣，在朴实中带有机智，在保持传统习惯的同时又相当开放……
这些总结中ณ国各地女人性格风韵的话语，像才熨过的衣服，妥帖ຆ极了。写这书的人如果不是女人的话，那ว他该是一个ฐ怎样的超级花花公子，不知道“采撷”过多少女人才取得如此的“沾满女人精髓”的第一手资料呢？看到เ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东北妞上，自己虽然呱呱落地东北黑土地，却不能抽烟不能喝酒，既不豪爽也不大气，人生三十几年，在北方十几年，在南方又十几年，好似怪兽四不像。身在北方，人家说她南方人，到了南方，人家说她北方แ人，后来当有人问她哪里人时，她干脆回答：我是中国人。而此刻，自己้究竟是中国何种女人呢？
推开书房折叠门，正对小客厅的墙壁上贴着一整面镜子。对着镜子扭动腰肢，那ว两ä趟模特步仿佛冻饺子没煮ุ熟，热气腾腾中间藏着僵硬。她对着镜中人说：“不像北京女人，不俗也不雅；不像川ษ妹子，五毒俱全；不像上海ร女郎，巧ู克力似的；广东小姐更不像，自己没那ว么เ丑；多味果更不是，从没有思精打细算过日子……你究竟像什么เ？”
问的同时向镜中人顽皮地挤挤眉，咧咧嘴。
“我看就不像女人！”
陈忱从卧室出来，张开双臂就要抱孟雪。蓦ย地，相似的镜中情景，那方แ国豪流星一样在大脑划过。她慌忙赶走潜意识里的可怕的欲念，柔声地问陈忱：
“我真不像个女人吗？”
“对哦。”陈忱道，“只长了女人的皮囊，骨子里都是男人的思维，什么‘官’啊，‘位’啊的，像你这样男人不会喜欢你的，女人同样不会喜欢你——咦？你不是在写办报方แ案，怎么看起小说了？”
陈忱松开孟雪，从她手中拿下书，站在那里翻了起来。
“见了女人就走不动了！”孟雪嚷道，心里怪罪书里的女人们夺了丈夫的温存。转身进入书房。
“你看，就是吃醋也没有你这样吃干醋的啊？！”陈忱悻悻地笑着跟孟雪进入书房，”你别说，这真是一本好书，对你正合适……”
“有什么เ好合适的？”孟雪气恼地说，“不是男人女人都不喜欢我吗？哼！”
“对，男ç人不喜欢你是因为你直接和他们竞争生存，”陈忱眼睛还胶ด带一样粘在书上，“女人不喜欢你道理很简单，看到一个男人女子气时，特别是听到娘娘腔，男人会生讨厌的情绪；一个女人男人化，比方说理男ç性短头发，同样会遭到女人的嫌弃的。”接着他指点那书，示ิ意孟雪看，“你看这杭州闺秀多好：她们心态平和、持重稳健、温文尔雅，并略带慵懒自足的风韵和品性气质……个ฐ性不强，脾气很好，你要是这样就好了……”
“呵呵，这书倒像一道圣旨ຈ，把我充军发配了，”孟雪斜视着陈忱，“连‘高级保姆’都不是了，成了唯唯诺诺的小保姆了！”
“嘿嘿，”被孟雪一语道破心机，陈忱干笑着，仿佛把久置的馒头表面的硬结掀掉，里面又露出新鲜来，他两手按摩孟雪的双肩道：“不做‘杭州ะ女子’也行，那你要学‘上海女郎’啊，用眼神和身体的语言去调动男性的注意力，用用女性的阴柔，阴功去征服男人的心；要么咱学学‘湘女’，把自己打扮得楚楚动人，去吸引人，逢场作戏地表达虚假的感情。喏，咱要是会这些，还用得着半夜三更地写什么办报方แ案？早ຉ有人屁颠屁颠地给你送来了……”
“你在给我上什么เ课？教我用阴功去勾引男人吗？”孟雪惊异而又疑ທ惑地仰头问身后的陈忱，“你是不是缺‘绿帽子’戴了？明儿我把送上门的那顶给你戴上。”
话一出去，孟雪愕然，心底骤然而生的小手还是没能把那话扯回去。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话胡乱地撞入陈忱的耳朵里。
“想你也不会！”陈忱笑着说，忽然若有所思道，“什么送上门？”
那ว方国豪镜中影影相叠的拥抱又在孟雪脑海ร里火柴一样地擦亮，那微弱的光亮燃烧起来，任凭孟雪怎样用意念去扑灭那ว火，可它还是蔓延到เ脸颊๐，她压抑着尽量轻些从椅子上起来，一步跨出书房，甩下一句给陈忱：“去撒！”
望着镜中红若夕阳的脸，听着陈忱进入卧室到床上，她暗叹，居然用和躲避方国豪同样的方แ法逃避丈夫的盘问，只不过跟丈夫更直接道出生理需求，跟方国豪还要意会而已。刚ธ要进入蒸汽浴房，忽觉自己才到家时已๐经洗过。不敢再行动，惟恐陈忱再发问——咦？什么时候怕起人了？考虑别人的思维？
待她撒过马拉松似的后，出了洗手间，陈忱正靠在床边，一丝不苟地看着她脱衣服，钻入被窝。他一手搂过妻子说：
“我给你讲个故事。”他接下去说，“在一个山顶ะ上有三个少女，都穿着裙子，都戴着宽边帽子，她们分别ี是中国女子、日本女子和美国女子，忽然一股风吹来，帽子要飞，裙子上扬，这个ฐ时候，三个人反应各不相同，美国女子两手捂住帽子，全然不顾ุ裙下风景外现；日本女人一手捂帽子，一手捂裙子羞处；中国女人呢，两ä手捂裙子。”
“呵呵，”孟雪笑了，说，“美国女子要财不要羞，中ณ国女子要羞不要财，日本女子活得最实惠，财羞两ä不误！呵呵！”
“可是，”陈忱盯着孟雪说，“现在出现太多的两手捂帽子的中国女人啦……”然后涩涩地说：“你可不要成为ฦ美国式的中国女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