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买回来一只山鸡，路上没留神跑了，明天我再去买一只……”刘子玄说着话，心里自有道不出的愧疚。见老人不再说话，便起身出了东里间，才看见姑娘仍木头一样站在院中，从那脸上的表情看来，显然是被刚刚见到เ的一幕吓得不轻。刘子玄招呼一声，她才怯怯的进了屋来，像吓跑了魂。
“看到了，它在我床边坐了小半天了，大概ฐ是知道我活不久了，今天特地回来看看我，它也会恋主的……”
“大清早，太阳高，喜鹊叫，客来到เ……”这是刘ถ子玄不懂ฦ事的时候，娘亲哄他唱的歌，如今，他却用这歌谣来宽慰自己病重的老娘了。
凑近老人的耳朵，刘子玄说：“娘，闻到了吗，屋后的槐花都开了，夏天就要到เ了……娘，听见没，树梢上有两只花喜鹊，咱家今天有客要来。”
孤零零的兔子岗上，几棵古老的刺槐树下，三间草顶泥墙的房子里，刘子玄正守在他母亲的病床前。前面的一整夜都没合上眼，里里外外又忙了大半个ฐ白天，这阵子，他刚ธ趴在床边打了会儿盹，却被两只喜鹊吵醒了。那ว叫声尖刀一样扎进了他的心，一经恢复了神智，刘子玄立时从屋里跑了出来，看也没看喜鹊一眼，就从院中捡起块石头，朝着屋后的树梢扔了过去。
早春的日头在当空中划过了大半个圈，这阵子终于一寸寸靠近了西方终点，只剩下小半张透红的脸，仍懒散的挂在天边。余晖映红的天地一层层褪去了暖色，大部分鸟类早都结束了一天的奔忙，纷纷飞回林子卧进了窝。就在整个世界趋于寂静的时候，兔子岗北坡的刺๐槐树上却有两只喜鹊落了脚，不知从哪里飞过来，更不知带着什么用意，它们刚收了翅膀，竟然扯开嗓门大张旗鼓的叫起来了。说不清是清脆还是嘶哑，那喳喳的叫声犹如一串猝不及防的枪响，掀起的声浪ฐ向四下里扩散开去，只片刻功夫，便给这片空旷的山野充实了饱满的内容，就连在附近觅食的动物们听了它，也惊得纷纷竖起了耳朵，进而又吓得四散奔逃……经喜鹊这么一闹，久惯了清静的山林也如同从睡梦中惊醒，顿时多出了几分生动。
两天过去了，刘子玄和一具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空荡荡的家里待不住，又不知往哪里去，他在兔子岗和坟包间往返了几次，去了又回，回来又去，哭过几回之ใ后，连哭的力气也不剩下了，走起路来脚底也没了跟，左摇右摆的像是踩在云里。
太阳又下山了，鸟雀们也都回了巢，世界安静下来，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天慢慢黑严了，头顶没有月亮，四周没有风，兔子岗上静悄悄的，只有草虫们仍在吱吱叫着。刘子玄躺在床上，闭着两ä眼却不能入睡。把眼睁开，却和闭着眼一样，同样是一片黑。什么เ也看不见，什么เ也摸不着，轻飘飘的身子像飘在地狱里，身边连一根稻草也抓不到……二十三年了，刘子玄从没觉得夜是这样的静，二十三年来，也从没觉得夜是这样黑，这样长。又长又黑的夜啊，你怎么เ不能容人睡上一刻呢？
点着了油灯，坐着，等着。可是，又有什么好等的？明天还不是跟昨天一个样？实在没什么好等的，实在没什么เ好盼的，即便等到太阳出来，不过是个亮堂些的地狱罢了。
远远的传过来几声鸡叫，窗口里有了隐约的白光，天快亮了，门外渐渐有了声响，刘子玄迷迷糊糊下了床，梦游一样拉开门来，才看见两只山鸡正在院子里找吃的。
它们还在呢，几天了，全然忘了院子里还有两个ฐ活物。提着没了跟的两只脚๐，刘子玄从厢房里抓出来一把玉米，撒到了院子中央，两只山鸡低头啄起来。看着山鸡吃食，刘子玄才想起自己也是两ä三天水米没沾牙了，这阵子嘴里还上着火，冲起来一层燎泡来，咽一口口水进肚，牙床子也是钻心的疼。进灶间，灌一瓢凉水下去，再回到院里，山鸡已经吃光了玉米，呆站着看了半天，刘子玄一狠心开了院门，把山鸡往外撵。
“走吧，到该去的地方去……”几天没说话，声音哑了，听得刘子玄自己也觉着陌生。
山鸡躲了出去，仅剩的两只活物也被撵走了，现在是真的什么也不剩ທ下了，鸡也不用喂了，还有什么事情可做？往年的这个ฐ时候都在做些什么？往年的这个时候，早该收拾菜园好种菜了，可是今年……算了，如今再做什么事，也没什么大意思了。
没一大会儿，缩头缩脑แ的两只山鸡又回到了院中，再看到它们，刘子玄才算想起来，眼前还有一件大事要办。事到เ如今，一件件完成老人临终前交待的事，已然成了刘ถ子玄活在这世上的唯一动力。
简单洗了把脸，又简单咽了几口饭，刘子玄就动身离开兔子岗。眼前再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做，于是他临时决定去一趟六七里外的羊公井，去找一个姓谷的打石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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