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云里雾里地跟进来。
萧错转身往里走。
他最叫人打怵的就是这一点,七情六欲全在心里,神色不见丝毫端倪。而她在他面前,曾做惯做熟ງ的表面功夫、掩饰情绪的能力跑得无影无踪。
裴羽察觉到เ他神色的细微变化,暗自沮丧。
裴羽视线上移,凝视着周妈妈,慢条斯理地道:“娘亲今日本就要来。”
“是。奴婢晓得。”周妈妈的手利落地忙碌着,过一会儿,小声地道,“今日要不要请夫人过来一趟?”
今日这是怎么了?临ภ睡前,一如初成婚那两ä日,她反复告诫自己睡着之后要老老实实,怎么เ会变成这样?
她从小入睡后就不安生,醒来时横躺在床上的情形都不少见。可是,近两年,这情形分明好转了——问过周妈妈、半夏等人好多次,她们都说值夜时轻松了很多,只需偶尔给她盖盖被子。
寝室里灯光柔和,空气香甜,让他心神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萧错穿廊过院,快步进到正屋厅堂,转入寝室。
周妈妈立刻放松许多,殷勤地问:“不如让奴婢帮您吧?”
那可不行。裴羽摇头,“不用。”
周妈妈没再说什么,转到外间,把铺在大炕上的被褥收拾起来,又给裴羽奉上一杯热茶,便轻手轻脚地退到外间。
裴羽满意地笑了笑。周妈妈真记住了她的话,不然一定会问昨晚是谁睡在了大炕上。虽然没再多话,但一定在心里犯嘀咕。
知道身边的下人对自己房里的事过分的关注,让她感觉很别扭。
留心观望一段时日吧。如果她与萧错关系的远近影响着周妈妈的情绪,那就给周妈妈另外安排个差ๆ事,打发出正房。
周妈妈能做陪房来到萧府,裴羽真的只是看在奶娘刘氏的情面上。
小时候,京城闹过一段日子的时疫,那次裴羽运气出奇的差,足不出户也染上了。明知道稍不留神就会过病气有性命之危,裴夫人和刘氏都衣不解带地照ั看着她。
做母亲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命,裴夫人所做是人之ใ常情。
刘氏在那ว关头也豁出安危、抛下蔷薇不顾,对裴羽的情分可想而知,着实让人动容。
从那件事情之ใ后,裴夫人和裴羽都打心底与刘ถ氏亲近了几分。
刘ถ氏命不好,在裴羽六岁的时候守了寡,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蔷薇。
几年前,刘氏由于常年做针ฤ线贴补家用熬坏了眼睛,时不时视线模糊,看不清人。裴夫人和裴羽分别拿出梯己้银子赏了刘氏,破例让她提早到别院荣养,又依照她的心愿,提拔蔷薇到เ裴羽房里当差。
裴羽出嫁前,蔷薇、木香、半夏、泽兰陪嫁。四个ฐ人俱是勤勉伶俐,凡事都能应付。奶娘对此心知肚明,仍是担心蔷薇到了侯门行差ๆ踏错,便向裴羽推荐了周妈妈,为的是请好友费心提点着自己的女儿。
裴羽做了顺ิ水人情,知会过母亲,出嫁时带上了周妈妈。谁承想,周妈妈一面提点着蔷薇,一面操心着她的事,逐渐忘了恪守本分。
说起来,自己也有责任,从最初就该给周妈妈明确地立下规矩。裴羽认真地检讨着过错,手里一刻不停地忙碌着,听得外面的周妈妈恭声唤“侯爷”的时候,她很是意外,望向门口。
片刻之ใ后,萧错颀เ长的身形转过屏风。
“你怎么เ回来了?”裴羽放下手里的丝线,忐忑地问道,“是不是难受得厉害?”
“不是。”萧错神色温和,语气松散,“没出门,请了几日假,方แ才在书房看账。”
“哦。”裴羽留แ意到他穿的是一袭深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没换朝服,我问的真是多余。”随后动作麻利地下地,把放在床上的东西收起来,唤周妈妈拿出去。回身时见萧错动手宽衣,知道他要睡个回笼觉,忙走到他近前,“我帮你吧?”
萧错瞥过她的寝衣,“折腾什么?回去睡。”
“……”措辞不中听,却是为她好。裴羽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乖乖地重新歇下。
萧错躺下之ใ后,问道:“怎么เ这么早就醒了?”
裴羽照实说了原由。
“多余。”萧错牵了牵唇。“并非每日都有大早朝,等皇上忙过这一段就好。”
“那还好一些。”
萧错见她睡在里侧,右手伸过去,抚了抚她的脸,“过来。”
裴羽眨了眨眼睛,“我不乏,应该睡不着了。”这么เ早起来的话,她除了打络子也无事可做,当然乐่得赖在被窝里。
萧错打趣道:“用人靠前,不用靠后?”
裴羽嘟了嘟嘴,有点儿不自在。
“过来。”萧错掀开她的锦被,“有话跟你说。”
“要说什么เ?”裴羽磨磨蹭蹭地过去,脸颊有点儿发烧。
萧错笑着将她安置在怀里,“没什么。搂着睡能治病。”她在怀里,他就能忍着不动,不然的话,因为肩背入骨的疼,少不得翻来覆去。
原来自己还有这个用处,裴羽有点儿哭笑不得。
萧错让她枕着自己้的右臂,左手则到了外面,隔着锦被搂住她,“你合账倒是一把好手。”一笔笔进项、支出和存疑之处都清楚明白地列出来,让他一目了然,省了很多时间。
“是祖父、娘亲教的好。”裴羽告诉他因何精通这些,“那时只想着帮祖父分忧,一定要学。”
萧错知道,她担心自己误会裴家长辈着重教她这些,“本就应该学。为人处世再练达,不精通账务的话,打理家事会很吃力,偶尔会被油滑的管事糊弄。”语毕,感觉到她的身形明显放松了一些,变得愈发柔软,不由轻轻一笑。
“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让我帮你合账。”裴羽如实道。她以为他是那种泾渭分明的性情,庶务是她决不能碰的。
“祖父可以,我怎么เ就不可以?”萧错顺势道出自己的原则,“你不能染指的只有官场上的事,别的都算家务。”
裴羽认真地点头,“嗯,记住了。”想了想,又道,“若是有人通过我与你攀交情,我就婉言拒绝,往你身上推,这样行么เ?”
“再好不过。”
这样涉及到实际事务的交谈,让裴羽很高兴。她对他,乐于见好就收,提议道:“把灯吹了吧?你应该好好睡一觉。”
“不用。”萧错自知根本睡不着,平时这时候精神抖擞,早已成习,而且,他很享受这一刻。
“是不是疼得厉害?”裴羽撑身看着他,“要不要我帮你揉揉肩?”
萧错轻笑出声,“当我七老八十了?”
“你可真是的……”裴羽无奈,瞥见他搂着自己的情形,将他晾在外边的手臂拉回锦被,“看着都冷。”
萧错的手戏谑地落到她腰际,故意摩挲两下,“不怕我欺负你?”
“嗯……”裴羽凝视着他含笑的俊颜,继而躺回到他怀里,“你正病着,我应该让着你。”
一句话引得萧错再度笑开来。他托起她的脸,含笑的眸子灿若星辰,“说话算数?”
裴羽轻轻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