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手摇头，“再聪明也敌不过禁军席卷汴梁城，我有预感，这回恐怕逃不出去了。”
金姑子和佛哥面面相觑，“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公主别ี那么消极。崔先生是聪明人，总会有办法的。”
或许是不得已的屈服，心里再不情愿，总要活下去。他不在乎她对他的感情是不是已๐经不如从前了，只要能ม够在一起，她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的。只是提起先前挨打，他多少有些尴尬，说不要紧ู的，替她将枕头摆好，“躺下罢，背上别ี受寒。”
她突然转变了态度，难免令人惶惑，但他不想怀疑，甚至已经替她想好了原因。其实她本就是个简单纯粹的人，只是近来太多的事，让她疲于应对罢了。人到了穷途末路，反而可以置之ใ死地而后生。她没有了乳娘，没有了亲人，除了他，还有谁能ม够依靠？
她不说话，因为说得再多也没用。矛盾到了这种层面，并不是劝说几句就能烟消云散的。
所以她之前不怨恨他，人在局中，再手眼通天，也有顾及不到的时候。何况她也能体谅，他是顺势而为，最后成就他一统天下的梦想罢了。一位帝王，感情终归和寻常人不一样。他可以爱，但是必须爱得克制ๆ，还要收放自如。到现在她还是觉得两国联姻不虚此行，唯一的遗憾是彼此不合适，他不能提供她渴望的爱情。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看来太后对册封贤妃一事没有疑义，那臣就命人拟诏了，早ຉ早定下，早些太平。”
太后凝眉道：“正当理由还不是官家说了算？起兵需要理由á昭告天下，最后怎么样？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你连她乳娘都放了，把柄在何处？仗还不是说打就打！不过老身提醒官家，废太子可以重立，废后却没有重返的道理，官家是要君临ภ天下的，莫留了短处惹人笑话。”
他没有理睬他，背手往殿里去了。
惙怛着转身，猛看见个人影，吓了老大一跳。待看明白了，嗬了声忙长揖，“与官家请安。”
可不知怎么，他突然晃了晃，慌忙撑住了月牙桌，才不至于跌倒。她看见他脸色变得很难看，心里焦急不已，一面唤人，一面挣扎着要下床。他缓过劲来，匆匆过去安抚，“我不要紧，就是头有些晕，现在已经好了。你不能动，小心伤口崩开，又要吃一回苦。”
他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倒是满不在乎，“一个ฐ云观就让我乱了方寸，日后怎么办大事？他自以为那些小动作我都不知情，其实全在我手掌心里。如今只等他起事，我来个ฐ瓮中之ใ鳖，到时候好叫他心服口服。”
她说：“我是担心，总觉得事情还没有到เ头，也许会有更大的变故，谁知道呢……朝中ณ暗流涌动，官家脚下的路不好行。”
成则ท想了想道：“郎主若实在不舍，命崔先生将皇后劫出禁庭，另找个妥善的地方แ安置罢。”
云观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我眼下只盼快些起事，秾华一天不出西挟，我心里一天不得安宁。她自小娇生惯养，怕黑怕孤单，若时候长了，万一有个好歹，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她垂眼看她，“若是其中一个肯让步，就皆大欢喜了。但我知道不可能，谁让步谁就是死路一条，所以看造化吧！”
秦让走后阿茸端盆伺候她盥洗，拿热手巾包住她的手，又取香膏来反复替她推揉，“云观公子回来了，圣人是希望官家赢呢，还是云观公子赢？”
他懊恼地瘫在她身上，实在倦怠，今日不想视朝了，或者就称病吧，明日再说。可是想想不行，乌ไ戎的使节来访，还有昨天云观闹的那出，今天早朝上必会有人提起。他如果不出现，会引得众人猜测，所以还是要去，离开这温柔乡，到冷冰冰的朝堂上去。
她一唤他，他就有点把持不住了。腾出手来扯裤ไ腰，恰好这时录景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来，“时候到了，官家当起身了。”
他气得浑身打颤，却不敢轻举妄动。云观挟持皇后，诸班直不得圣命不能动手，只能任由他们退出了宣德门。
他站在那ว里苦笑，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哀。云观终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他和秾华不一样。她把剑抬起来，他顺势而为，果然没有再放下。问问他的心，他遭到背叛，恨不得将他们两个一同杀了。然而要顾忌的太多，不能ม将话柄递到别人手上。他和皇后不论是否相爱，首先是场政治婚姻，她若有个ฐ闪失，第一个ฐ发难的就是绥国。
在他看来那都不是问题，“我们两个好，这宫里谁不知道？你就是猖狂些也不要紧ู，有我呢！”
她简直被他气死了，“你这样幼稚！叫我明着同贵妃争宠？让太后知道了，她怎么เ说？话到了别人嘴里，又怎么议论我？你就等着看那些言官弹劾我么เ？”
秾华远远看着，多少有些伤情。可是转头想想，自己这样模棱两可，终究还是留不住他的。他若要宠爱别人，都随他去吧！
徐尚宫在一旁้唤她，她回过神来，今上已๐经到了宜圣阁前。持盈出来迎接，久病初ม愈，身子软得像柳絮，反而多了些娇媚的味道。欠下去纳福，大概是头晕，起来的时候趔趄了下，不偏不倚扑进了今上怀里。
他不言语，掂着那铜钱往帘后去，大有上床等她的意思。
她终究还是有些怕他的，嗫嚅道：“我不是那ว个意思……我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衣裳都没换……官家稍等我一会儿，我洗漱了再来陪官家说话。”
进了拱宸门，官家还是官家，皇后还是皇后。她在福宁宫前对他肃下去，恭送他离开。门内的春渥立刻迎了出来，一面往回搀，一面道：“医诊验了贵妃昨日进的东西，确实是有毒。你不在，已经回禀太后了，料é着后面会有一场大动静。禁中有人作乱，不查出下毒的人，梁贵妃也不肯依的。”
两ä个人默默走着，眼梢可以看见对方แ的身影。头顶是细密枝叶，脚下宽阔的甬道直通繁华，一直这么走下去，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雷声隆隆，好不容易躲到檐下，累得直喘粗气。她探头往外看，“不知道要下多久呢，再晚天要黑了，来不及回大内。”
秾华才想起来自己在信期，他这么一说，顿时感到很不好意思。自己้的事自己记不住，还要他来提点。他也是，心思细得头发丝一样，叫她在他跟前怎么活？
垮下肩头松了口气，她也从外面进来了。起先是躲在屏风后面鬼鬼祟祟朝里张望，后来见他已๐经醒了，便一步三蹭腾挪过来了。
她们絮絮说着，声音越来越轻，往偏殿里去了。他合眼也就一两个时辰吧，朦胧间醒来，免不得头晕。撑起身想下床，突然看见簟子上有一滩深色印记。宫里的凉簟都是拿蕲竹编成的，碧清油润的颜色，遇水也会变得两样。他呆住了，慌忙低头查看，似乎同他没有关系，幸甚幸甚。
24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馀食赘形。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23๑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ไ人乎？故从事於道者，同於ไ道。德者同於ไ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乐得之；同於德者德亦乐得之ใ；同於ไ失者失於乐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她心里紧ู张，头也不梳了，把人都遣了出去。
阿茸替她篦头，她吩咐宫人把金姑娘传来。金姑子进内殿，遮遮掩掩把两ä封信递了上来，“紫宸殿后殿书格都上了锁，婢子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弄来的。怕官家察觉未敢多拿，书信堆了两尺来高，从中抽了两封出来，圣人且先过目。”
她撅起嘴嘀咕：“官家目光闪烁，臣妾觉得稀奇嘛。”
“等人不备时，我带你去。”他说得一本正经，却不正眼看她。她有点意外，前倾着身子打量他的脸，看着看着那如玉的面颊渐渐红起来，他似乎ๆ不耐了，低低道，“你看什么！”
徐尚宫乘兴打了两句岔，复领册子办事去了。春渥从外间进来，端了几样时兴的点心，什么水晶皂儿、黄冷团子，摆在她面前，“晚间又没吃饭，眼下进一点儿罢！”
阿茸笑道：“这样文绉绉的事我做不了，题诗我也不会，将来就等着圣人替我做主吧！”
正团团转，天色逐渐阴沉下来，远处闷雷阵阵，今年多雨水，不久ื又是一场大雨。
她抬起眼，一双水汪汪的妙目，朝内殿眺望，冲她摇了摇头。春渥没办法，心里又着急，今上的怪脾气大家都知道，没有他的传召，谁敢到เ跟前去？也许他正盼着皇后近身伺候，可她只管忙她的，把人干放着，不知今上心里什么想头。万一恼起来，怕对她不利ำ。
他说：“那是梅釀，几乎已๐经没有酒味了。昨天让他们沉在潭里，喝了能强健脾胃，抵御河鲜的寒气。”
她偏过头看了杯中一眼，“我不饮酒，官家忘了？”
他却不答了，那种淡漠的神气实在可叫人心头生凉。隔了很久吧，久到秾华快忘了，他才冷冷道：“我登上帝位，每日听的谄媚之词很多，那些文官辞藻华丽，竟没有一个能像皇后说得这么动听。皇后常给我出难题……我若说我爱慕皇后，皇后信不信？”
她也不需考虑，本来就是再三思量过的，应答起来不费多大的劲。她撩起障面的纱，微笑着看向他，“臣妾已经嫁给官家了，为什么要问愿意不愿意呢？只要官家不讨厌我，我心里就很高兴了。像今日官家来庆宁宫看我，对我来说是天大的恩赐。现在不是臣妾愿不愿意，单看官家喜不喜欢。”她略停顿一下，含羞调开了目光，“官家对我，又是怎样一副心境呢？”
他实在是个不懂ฦ得留面的人，秾华有种被兜脸打了一巴掌的尴尬。心头自是不忿，努力平息了好久ื才纳下这口气来，颔道：“官家话，臣妾必当铭记在心。夜深了，官家睡吧！”然后背转过身去，再不说话了。
他说是，“因为我不一定想见你。”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好的，公主回到单于身边，害人的屠耋阏氏也得到เ了惩罚。只是过程有些曲折，娘子们看得泪湿衣衫。
于是日复一日地走访，从春到夏，从秋到冬。终于有一天，在河畔ึ找到了牧羊的公主，公主告诉他，“离开王庭，非我所愿。他们将我驱逐，将我捆绑。我走过狼群肆虐的高原，翻过虎豹成群的深山，只为寻找你，我的夫郎。”
他燕居时不戴冠，随意束导玉簪，迹磊落，鬓角刀裁一般。穿一身圆领ๆ大袖的罗衣，斜倚凭几，姿态闲适舒展。秾华脸上堆砌出微笑来，绕过屏风，暖暖叫了声官家，“你在忙么？”
龙凤落地罩后面支了一张屏风，不是玉石，也不是牙雕，似乎是一张打磨过的巨เ大牛皮。皮子韧性好，绷得极紧，呈半透明。对面一排槛窗开着，有光从外面照ั过来，可以很清晰地看见今上侧坐的身影。
她又压着嗓子换了个男声，身穿狐裘า的单于大步走来，向美人摊开了臂膀，“塞北风光似锦，千里花香。美丽的人儿与我结缘，共保胡汉百年安康。”
公主一手搭在眉上，惆怅地吟唱：“站在莽莽草原眺望，大河上下，塞北江南。看不见故乡，也没有我惦念的爹娘。不知那单于生得什么模样，是否有宽广的胸襟，纯真善良。何时愿放我回还，再看一看那富庶长安。”
他说得一本正经，可是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实在有点可笑。男人似乎ๆ从来不担心被某些不好的字眼困扰，做得再出格，风流、放荡不羁，都是半带颂扬的。
她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些，伸出手，在他脸颊๐上抚摩。他有新生的胡髭，扎着她的手指，触上去哔啵作响。他紧紧压着她的手背，低下头，看不见脸上表情，只有浓浓的眉睫，笼着一层愁云惨雾。
“你恨我罢？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她喃喃说，“有时候我也恨自己，我活得很盲目，过去的十六年，像一场梦似的。我什么เ都没有了，官家……”
他把她的手捧到唇上亲吻，“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这里。”
她眼里落满了轻霜，点头说：“我欠了你很多，我想还给你。可是我一无所有，拿什么弥补你呢？”她想了想，手指慢慢下移，落在他的玉带上，“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洞房，官家今夜与我圆房吧！圆房了会有孩子么？我想要个ฐ孩子。”
她这么เ说，触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竟有了想哭的冲动。
他登上脚๐踏，脸颊与她相贴，“你要想好，现在不是个ฐ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