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凤台摇头说那ว你不该是小青，小青没有这样的，你应该是法海ร才对。
商细蕊自己也是很信“戏谶”这回事的，和程凤台说他与蒋梦萍的《白蛇传》。第一次公演这出戏，台下就坐着常之ใ新。第二次常蒋二人就熟ງ了。等到第三次，常之ใ新扮的许仙，就把白娘子勾搭跑了。小青儿不答应，逼得急了，白娘子不惜水漫金山，也要和许仙成就姻缘。
小周子抬着脸儿可怜楚楚地看着商细蕊，坐姿ู紧张僵硬：“商老板，您就给我说说戏吧……真的……您给我说说……”
也不知道商细蕊后来与小周子有过怎样的私下往来，总之他们现在已经非常熟稔了。程凤台七弯八拐在后台找到เ商细蕊，那样昏暗杂乱的小屋里，商细蕊正亲手给小周子化着戏妆。小周子一身素า衣，尼姑的打扮。然而他的面孔在上妆之ใ后是很美艳的，容长的脸儿樱桃口，一对水亮的眼睛，眼睛里含着一股凄惶和不安，吹口气儿就散了，炽烈商细蕊那ว炽烈明澈的精神。
商细蕊迟迟地不开口，胡琴鼓点都停了下来，满场的宾客觉出不对劲。
商细蕊用力拨开她的手，一掀帘ຈ子出去了，腾腾腾走站到台上一动也不动，就瞪住蒋梦萍。他的眼睛本来就亮而有神，是男ç人中ณ少见的水杏眼，现在直愣愣饱含怨恨地盯着一个人，程凤台在下面看着，那ว目光好像能刺穿人的心肝一般，狠得人发疼，真让人觉得一股惧意，简直是庙里的金刚怒目。
蒋梦萍点点头：“很好看的！”
程凤台见她这幅天真模样，就想起商细蕊了，他俩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偶尔神态语气像极了，不禁对她笑道：“还是嫂子慧眼！”
稍微看了一会儿戏，化妆间就有戏子冲程凤台招手，程凤台去了好一会儿才重新า坐下来，忙得长吁短叹。范涟觑着他，低声道：“你替常之新า办事儿可真卖力，按说你该和我更亲啊！我的事儿你怎么เ不管呢？”
程凤台不在意地横他一眼：“你有什么事儿？又闯祸ຖ了？”
范涟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那ว孩子的事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姐姐说？”
程凤台道：“犯什么เ傻呢？现在和你姐姐说，她要见曾爱玉怎么办？曾爱玉一看就是欢场上的人，见了就得露马脚！一个舞小姐生的孩子，你姐姐能待见？”
范涟皱了眉毛，程凤台凑过去笑道：“你得沉住气！等孩子落了地，曾爱玉一走，你把孩子用破布一包，抱到你姐姐跟前好好哭一场。你哭，孩子也哭，爷俩要多惨有多惨，眼看就活不下去要投河了，我再给你那ว么一敲边鼓……”他学着戏子们的腔调，拉了个俏皮的戏腔：“齐活儿嘞！”
范涟一拍他的大腿，赞美道：“你个ฐ坏尜尜！”
程凤台跺跺腿，把他手拍开了：“你还好意思挑我理儿呢？曾爱玉那前前后后都是我替你忙活着，一回一回把她往医院拉了去做检查，你管过？镚子儿也没掏一个ฐ！你欠着我的，知道吗？”
范涟朝他暗暗拱手作揖：“知道知道，我不是和她闹翻了吗？见了就来气，还得吵嘴，只有姐夫您受累了。”
另一边程美心扬高了声音插嘴道：“兄弟两ä个说什么เ呢？把我喊来就撒手不管啦？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程凤台一把握住程美心的手绝不撒开，笑说：“好，这就让阿姐高兴高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丝绒包，打开里面是一只椭圆形的祖母绿戒指，直往程美心空余的手指套上去：“这可比钻石稀罕。市面上三十颗钻石，不见得有一颗祖母绿。”
程美心眼睛一亮，嘴里嘀ถ咕道：“哟！算你还有点良心。”
程凤台道：“你是我亲姐姐，我能ม让你为ฦ了我折本吃亏吗？”程美心不想承认自己一物换一物没有吃亏，故意端着手，左ุ看右看之后挑剔说：“可是这绿的太不衬皮肤了。”
范涟这时候知恩图报，探过脑袋来认真看了看，然后信誓旦ຆ旦ຆ说：“姐姐皮肤白，戴这个颜色正好，把指甲油颜色换浅点儿就妥了！”程凤台接着从哥伦比亚说起，把祖母绿的来历吹嘘เ了一通。这两个骗子把程美心搅合的心烦，摆手笑道：“好了好了，跟俩掮客似的。好好看戏吧！”
程凤台跟这长袖善舞，薛千山趁空拂乱他的安排，跳到台上把央金小姐捧上场了，说“给诸位助助兴，听个从来没听过的”。程凤台恨得连骂两ä声王八蛋，但是也无可奈何，总不好再把人拖下来的。这位央金小姐身世神秘，据说是西藏一个大贵族与汉人的私生女，沦落到เ中ณ原来，刚刚在上海ร滩的社交场合露了面，马上就被薛千山看中了。她唱的京戏带着藏歌的声腔，甩出一声儿能ม层层高昂，涨好几个ฐ调门，总之ใ就是独树一帜ຒ，唱的一段耳熟能详的《贵妃醉酒》，程凤台这样的门外汉都能听出来她的特别ี，嘹亮里藏着一股野性，与范涟说：“是挺稀罕，难怪薛二得瑟的。”
台下齐齐叫好，范涟也给她拍巴๒掌：“真真儿梨园奇葩啊！薛二这是抄上喽！”
程凤台远远瞧着薛千山的得意劲头，很不顺ิ眼，出于一种别ี苗头的低俗心理，向台上一点下巴，问道：“你说，这和商老板哪个强？”
范涟嗤一声笑了：“外行！尽问些傻话！她啊，好比是彩纸糊的房子，商老板那ว就是汉玉砌的白塔！压根不是一个ฐ材料，哪能打比！这就只够在上海哄哄老爷太太，给相好的挣挣面子，跟人唱对戏都难！”他摇摇头：“这傻话到我这打住，可别教商老板听见，瞧你问的……我都替他生气！”把程凤台说得悻悻然的，同时又觉得很骄傲。
商细蕊隔着花窗听藏腔，起初听来，也是耳朵尖上仿佛开了一朵鲜ຒ花似的芳香美妙，听到เ后半晌，西藏姑娘那高腔一甩，硬是把黎巧松的胡琴甩到เ南天门去了——饶是黎巧松都没能逮住她！下面座儿还犹自叫好，黎巧ู松后来的弦音里都带着怒火！商细蕊叹了口气，心想这要是在台上，底下坐着些真懂戏的戏迷，茶壶早就飞上来了，堂会的官老爷们可真是棒槌ຄ！听着什么都是好！
接着是腊月红的一场做工戏《三岔口》，曹贵修行伍出身，最爱看点武打，撇下孙主ว任聚精会神地看了这一出，然后感叹道：“水云楼ä来了，商老板怎么เ没来？”孙主ว任深感怠慢了贵客，责难似的朝常之新า看去。程凤台忙抢道：“看商老板不急在今天，等三小姐出嫁，让商老板好好串ธ两出武生。今天得听萍嫂子的，萍嫂子是真难得露一嗓。”
曹贵修当然也知道当年平阳的红角儿蒋梦萍，但是他只惦记商细蕊，点点头道：“商老板的武生好，比他唱的旦角儿好。”转头向孙主任说腊ຘ月红：“这孩子的任堂惠准是商老板教的。我在驻地什么เ都不想，就想商老板的打戏看，一招一式都是有真功夫的！”
孙主ว任应和了几句，随后暗中吩咐下去让腊月红卸了妆过来陪曹大公子聊聊天。这里面的龌龊用意，程凤台听到เ耳中ณ也懒โ得细想，他就疑心曹贵修怎么เ忽然一口一个商老板，迷得那么เ铁ກ，过去也不知道曹公子那ว么爱看戏啊！可别是随了曹司令，对商细蕊另有居心了！商细蕊在曹家住的这一年，青春少艾，拈花惹草，也是很难说的事。程凤台顿ู时就觉得曹家兄妹加上爹，一窝的色胚，全觊觎着他的小戏子！这不是？妹妹就快出嫁了，哥哥又来了！程凤台有心与范涟打听打听曹贵修，又发觉这实在太过妒夫，没脸开口，要被笑话的。
压轴本来是蒋梦萍的《凤还巢》，但是蒋梦萍临ภ时改戏，要拉着一位官小姐一块儿唱一出。官小姐姓王名冷，此次随父亲客居北京办公差。王冷在家乡武汉的票界ศ素有盛名，而且票的是老生，对于一个娇็娇小小的少女来说，很有难度，也很有看头——姑娘把姑娘唱得像了有什么意思？姑娘家把老头儿唱得像了，那才是有本事！她方แ才与蒋梦萍挨着坐，聊了许多话，此时已经交上朋友了，说到เ要唱戏，一点儿也不慌张，大大方方地就答应了，看来平时也没少登台。蒋梦萍亲亲热热地携着她的手，两人步上戏台，与黎巧ู松商量定弦。蒋梦萍性情柔顺恭谦，加上早年走红，把热闹都经过了，眼下这个ฐ场合无论如何不肯抢了王冷一个年轻票友的风头，因此选了《搜孤救孤》这出旦ຆ傍生的戏，她演的程婴之妻唱词寥寥，主ว要还是听王冷的程婴。
商细蕊一直在花窗后面看着台上的一举一动，看到เ蒋梦萍上台了，他神情一紧，身形也跟着动了动，像要往前一扑的样子，眼珠子就定格定住了。花窗的镂空图案把蒋梦萍的身影割得五马分尸，商细蕊心里第一个感觉是：她今天这身红，穿得可真俗气啊！
蒋梦萍站定台上，开口念了一段念白，商细蕊听着就微微笑了；往后胡琴一响，唱上几句二簧原板，商细蕊凝神听着，忍不住就拍巴掌大笑一声：正是一别经年，各有所得。当年蒋梦萍与他合称平阳双壁，旦角儿戏还是他半个师父，如今可真是差ๆ得远了！别说没有长进，简直大有退步，喉咙里混愣不清，含着口吐不出来的浊气，也就是比票友略强了些。便是蒋梦萍现在还留在水云楼，也不配与他平分秋色了，只能走个二路的青衣，给他衬衬戏罢了！而他的事业譬如旭日东升，蒸蒸日上，两个人幼年时名扬四海ร的梦想，全要由他一个人来实现了！
商细蕊心中这份幸灾乐祸快要把他憋坏了，心中ณ恶狠狠地想：“半生心血，全部ຖ作废！这就是你私奔的报应！你就听着我的唱片，看着我的海ร报，搂着汉子哭去吧！”他其实从不会对其他唱戏的这样恶毒，他把这份同行之ใ间的恶毒心肠也全都留给蒋梦萍了。
台上唱完了程婴，时候还嫌早，王冷的父亲撺掇着女儿把《四郎探母》中ณ《坐宫》一折拿出来露一露，蒋梦萍便接着兴致勃勃地陪了一回铁镜公主ว，商细蕊方才留神到เ那杨延辉，凝神听来，又忍不住拍了一巴๒掌——满宫满调的侯派唱腔，比侯玉魁的徒弟还像侯玉魁，听着像是还强于蒋梦萍。心说这样的唱功，献艺才不叫献丑，行家面前也不丢â人。往下听，商细蕊整个ฐ人都舒畅了，从过路仆人端的茶盘里拿走了一杯茶喝，那ว仆人也不知道商细蕊是什么เ来头，怎么站在廊下摇头晃脑แ跟训导主任似的，不敢不给他茶。商细蕊撇撇茶碗盖，吱溜抿一口，闭着眼轻轻跟着哼起调子，他听王冷听得津津有味，却忽然有异声传到他耳朵里来了。
常之新和范涟两个离开座位，跑到后面来抽烟说话，与商细蕊隔着墙只有五六步的远。按一般人来说，台上戏音胡琴那么响，肯定就听不见别人的谈话声了，但是商细蕊这双耳朵也不属凡品，常之新那把倒霉嗓子，就是化成灰他也辨认得出。
范涟抽着烟，也给常之ใ新า点了一根，笑道：“今天两个票友小姐倒很露脸，难得，难得啊！可惜你那个冤家对头没来，等会儿就看周香芸的了。”
常之新呼了两ä口香烟：“你把他们两个ฐ说得那么เ认真，我看也没什么！他要真和程凤台那么要好，今天能ม不给这个ฐ面子？”
范涟笑道：“你还不够知道他的吗？再要好也架不住他耍性子。”
常之新百思不得其解地说道：“程凤台这个人，是相当不错的，怎么就糊涂到เ和他沾上了！他除了这幅皮相还算好，其他哪里讨人喜欢，哪里值得人喜欢他？我看程凤台并不是色欲熏心的人。你是嫡亲小舅子，也不劝着点？”
范涟的想法和常之ใ新差不多。作为ฦ戏迷，他把商郎当活菩萨捧着；作为程凤台的小舅子，他始终不赞成两ä人的这段化外情缘，此时唯有苦笑：“我姐夫是能ม听劝的人吗？”
常之新又道：“你看着吧，我比你们都要了解商细蕊。程凤台遭殃的日子在后头呢！”
范涟叹息：“哎，不说了，不说了。盼他们好吧！”
商细蕊听到这里，浑身的血就像掺上了汽油，轰地就烧着了！什么เ后果都顾不上想，攥紧了茶碗从墙后杀气腾腾地绕出来，见到เ常之ใ新，他也不叫也不骂，几步上前，把手里的茶碗猛然扣在常之新า头上！那茶碗一击而碎，里头剩ທ有半碗热茶，全泼洒到旁้边范涟的脸上，范涟以为是常之新的一颅热血被商细蕊砸出来了，吓得腿软，靠住墙大喊了一声：“商老板啊！！！”
所有的人都向这边回头看来。
程凤台见到商细蕊，脑子一懵，继而打了个ฐ激灵，犹如见到天降夜叉到เ此屠戮，心里直呼苍天。蒋梦萍看见商细蕊揪着常之新的衣领ๆ好像还要动手，而常之新半边脸都浸ฤ在血里了，肯定是重伤！她奋不顾身地朝他们奔过去，完全忘了自己一介女流，还不敌商细蕊一指头的力气。想不到有人比她还走在头里，曹贵修看见商细蕊亮拳脚๐就觉着来劲，两三步飞跑到近前，掐住商细蕊的关节迫使他撒手。商细蕊已๐经气红了眼睛，下意识地打出一拳，曹贵修一躲就躲开了，转身又要来扣他肩膀。两ä人就此拆招换式对了几套拳头，那是真武功，可不是一般的街头斗殴，没有人敢上去拉的。程凤台看着只觉眼花缭乱，曹贵修久经战场是玩儿命的高手，生怕商细蕊吃了亏，急得嗷ç嗷ç叫唤。商细蕊也确实有欠实战，和一个ฐ杀人如麻的兵头过招，那些漂亮功夫都显得捉不上劲。几招过后，曹贵修看准机会脚底下一勾，把商细蕊绊了个仰倒，又往他腹上击出一拳。本来趁此一举，曹大公子一个猛虎下山扑将过去，就能把商细蕊按死在地上。但是腊月红卸妆卸到一半，闻声跑来助战了！见着他们班主打架落败被人欺负，那ว还能行？！闷声不响，跳起来对着曹贵修的脖子就是一脚，把曹贵修踢了一个ฐ大跟头！那一脚๐仿佛踢的是孙主ว任的心肝，引得老头也和程凤台一道心疼地叫唤上了。
曹贵修吃了这个ฐ损招，被踢得头晕目眩，坐在地上片刻摇摇头睁开眼睛，也不找人打架了。只见他望着腊月红，忽然牵动嘴角，阴恻恻地笑了一笑！这一笑却比动手还可怕，腊ຘ月红心里一凛，往后大大地退了一步低下头去，再不敢近前半步。
那边蒋梦萍挡在常之新า身前，像要咬人一般瞪着商细蕊，哭道：“你要疯到什么时候！”
商细蕊一骨碌爬起来，像一只野兽似的靠近过去。蒋梦萍虽然害怕，但是一步也不让，她对常之新า这份心意，也是上刀山下火海ร，比谁都不差什么เ！姐弟俩互相对视，倒是商细蕊在她的眼光之下呆住了。
蒋梦萍收了泪水，喉咙里痛苦地喊道：“你打死我吧！”
同样一句话她曾经也对他说过，那个ฐ时候商细蕊没能ม下得去手，扔了砖头自己哭着就跑走了。今天她又拿这一句来要挟！商细蕊都不知道，蒋梦萍这把唱旦的小嗓子，原来还能发出这样浑厚巨大的声音，震得他胸ถ口起伏不定。他看了看常之ใ新，又看了看蒋梦萍。这对夫妻，不知道前世里和他有什么冤孽。丈夫先夺走了他的姐姐，现在又来挑拨他的二爷，仿佛立志要将他珍爱的人全从他身边铲走！妻子有了男ç人就忘乎ๆ所有，一着急还以死相逼，好像认准了他舍不得要她的命！
商细蕊身子往前一冲，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程凤台赶紧扑上去，从背后将他一把抱住，拖了就朝门外走。商细蕊硬挺挺挣了一把，程凤台硬挺挺地搂着他，在他耳边说：“你要打死谁？你先打死我！”商细蕊紧ู绷着身体，还很不甘心。程凤台一边抽出声音说：“孙主ว任，不好意思，我先带商老板回去。你们接着看戏！”竟是把商细蕊活生生拖走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此时正是程美心的用武之地，她发挥出交际花的特长，笑容满面地把堂会重新า组织起来，安排范涟送常蒋夫妇就医疗伤，安排戏子们上戏。其余人等目睹了一出八卦，虽然从头看到เ尾，却看得懵懵懂懂，就知道商老板打人了，打的是谁，不知道；为什么打的，也不知道。各自入座，各自与朋友们分头谈论，使气氛进入另一种诡异的喧腾之ใ中。尤其今日的贵客曹贵修特别ี地给面子，整理军装拍去浮灰，重新坐下来等着听《昭君出塞》。他落座后面无表情的摸摸脖子，嘴里发出抽凉气儿的嘶嘶声，孙主任怕他是挨了一脚๐生气了，小心翼翼地瞅着他，他却忽然扭头一笑，说：“孙主任，商老板的打戏过瘾吧？”
孙主任说过瘾也不是，不过瘾也不是，干笑了两ä声。曹贵修这一扭头瞥见腊月红，喊他：“小子！过来！”
孙主ว任和腊ຘ月红都以为曹贵修是要进行报复了。但是曹贵修硬把腊ຘ月红千里迢迢从院子的那一边喊到เ这一边来，来了以后，他又视若无睹，一下都不理睬。腊月红被干撂在旁边，唯恐他会突然拔枪，提心吊胆的。孙主ว任也陪着提心吊胆的，觉得这位大公子比他爹难对付，有点儿摸不透他。
☆、8๖2
八十二
程凤台把商细蕊挟抱出孙府，商细蕊还在那相当不忿地用力挣着他，闹得他费尽气力，一出门就大喊老葛开车。老葛和其他几个汽车夫正在抽香烟吹牛皮，看见他家二爷满头大汗地搂着商老板，商老板一步一挣，二爷一步一拖，心里就喊了一声亲娘，赶紧ู把车子开过来。门口的卫兵看不懂ฦ状况，犹犹豫豫地要来替司令舅子制伏这个唱戏的，刚ธ一搭上商细蕊，就被商细蕊拎起一脚๐仰面踢翻。程凤台便是在这个时候，还怕商细蕊被人伤着了，嘶声断ษ喝：“躲开！没你们的事！”商细蕊不知好意，回手也给了他一肘子，打得他龇牙咧嘴。两ä个卫兵各归各位，心想小舅子您这都是活该的，您就是要我们帮，我们也不敢来帮了，这什么商老板呀，捉贼也没费那么大劲的！
老葛开了车门，协助程凤台捉头摁脚๐地把商细蕊塞进汽车里。商细蕊在外头还略有点顾忌脸面，进了汽车，那就是孙猴儿大闹天宫了，横过来踹了程凤台一脚，又翻起身去掐他的脖ๆ子。程凤台是按着葫芦浮起瓢，觉得商细蕊好像练就着一种邪门武功，能ม够横生出无数的手脚，敏捷过人，总也捉不住他，好容易逮着一只胳膊，无奈地大喊：“你……你闹什么เ闹！好好说话！”
商细蕊凑近他的面孔，啐了个口吐莲花：“你自个儿让我要打先打你的！小爷今天就揍死你！”那只胳膊一挣，就从程凤台的手里挣脱了，反而揪着程凤台领ๆ口，把他的后脑勺砰地按到汽车窗户上，撞出个大凸包，一边狂吼道：“你这个ฐ吃里扒外的混蛋！你还是人吗？我和他们有仇！你还替他们办堂会！你就不是人！你敢骗我！我揍死你！”说着举ะ起拳头就要打！程凤台心知他这一拳头下来，非死即伤，小命休矣！不禁反射性地用手护住头脸。商细蕊看到他这个可怜见的怂样儿，拳头就呆了一呆。老葛趁机反应过来，一踩刹车，使商细蕊身子猛然一偏，差点从座椅上翻滚下去，还是程凤台牢牢地抱紧ู了他。这一抱紧ู，就再也不放了！程凤台知道，要靠自己的手劲压制ๆ住商细蕊那是不可能的，仗着还有百几十斤体重，整个身体躺平了压在商细蕊身上，将他揿牢在座位里，由á着他的手脚๐踢踢打打，只管搂紧了！那拳拳到เ肉的声音，听得老葛的眉毛胡子都皱了，仿佛在替程凤台觉着疼！
程凤台估计照这么样下去，他是绝不能活着捱到เ锣鼓巷๕的，艰难地发出呼声，对老葛说：“先去小公馆！那儿近！”
老葛踩了油门往路上开，撞翻了路边几个菜筐也顾不上，就怕迟了那么เ一点儿，二爷就被商老板给活活打死了！商细蕊骂过了几句以后，因为嘴笨，无话可以再骂，只能动手泄愤，动了手还不算，一低头咬住程凤台的衣领ๆ，狗咬裤ไ腿似的那么เ摇晃脑袋一撕扯，绸缎衣裳๙应声而裂ฐ。老葛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们，心道今天倒霉就倒霉在这一身了，撕了好，撕了去晦气。然而程凤台今天得意就得意在这一身了，懊恼道：“我这头一天刚上身！”商细蕊二话没有，咵哧咬住又是一口，这回连着程凤台肩膀的肉一块儿咬嘴里了，他那ว口折玉断金的小白牙，疼得程凤台崩出了泪花儿。
活脱脱就像在地狱里过了一遭那样，等到车子开到小公馆，程凤台是全身冒汗而且痛，绸衣裳๙也撕烂了，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乱了，垂下好几缕在额头上一荡一荡，是一个被蛮力蹂躏过的形象。把商细蕊从汽车里拖出来，商细蕊还有的是力气，可以接着翻腾接着闹，横一拳头竖一脚๐地不让人好过，挨着一点就要痛死了。老葛是不敢靠近的，他刚才已经挨了好几下了，借口去停车，就此不见踪影。程凤台喘着粗气拖商细蕊进屋，像拖一头发了疯的野驴。往来的外国人颇็看不懂，驻足扶了扶眼镜，然后避到马路对面去，心想这位中国绅士一旦穿上了他本国的服装，就变得失去体面，非常可怕。曾爱玉腆着大肚子从楼上跑下来，和赵妈护士小姐她们一块儿惊呆了，不知道这只兔儿爷为什么เ又发疯，这回居然还和程凤台打上了架，仔细一看，居然还是程凤台单方面地受到เ了殴打！
程凤台渐渐力竭，对着商细蕊的屁股踢了一脚，想把他往楼上踹。商细蕊往前冲得一趔趄，心头火起，回头就揎出一拳头：“你他妈还敢踢我！”程凤台赶紧ู抓起沙发上一只靠枕挡住他的拳头：“不敢！哪敢！”他瞥见曾爱玉，着急道：“你呆这干嘛！小心你的肚子！”曾爱玉一经提醒，两手抱住肚皮连连后退，她知道这只兔子是只管发疯，不管偿命的！赵妈与护士小姐也一齐护在她身前，如临大敌。程凤台在客厅里与商细蕊盘桓了一会儿，因为ฦ商细蕊根本不肯上楼ä，只想打架，两人绕着沙发猫捉老鼠一样追打了一场，当然也只是商细蕊单方แ面地追打着程凤台。
程凤台说：“商老板，不要闹，我们好好说话，我可以解释！你不要打人嘛！”
商细蕊怒道：“说你个鬼！鬼也不要听你的谎话！我今天就是要打死你！”
最后程凤台赶在商细蕊把沙发掀掉之前，忽然卯起一股力量，冲过去把商细蕊扛在肩膀上就往楼ä上跑，嘴里还得哄着他：“咱好好说，好好说啊！”商细蕊又叫又骂，又踢又打，把一只鞋都蹬掉了，顺ิ着楼ä梯啪嗒啪嗒滚落下来。他本身就是一件大凶器，从他身上掉下来的物件，基本形同暗器，吓得曾爱玉缩了一缩，悄悄探头去看。还是赵妈胆子大，捡起来拍了拍灰，心说这么เ个ฐ东西，怎么也不能够是二爷房里养的，太虎了！
程凤台踢开卧房，把商细蕊往大床上一掼，反手就锁了门。商细蕊摔在西洋式的大床上，随着弹簧床垫弹了一弹，弹出了趣味，借着弹力就要扑向程凤台。程凤台举起双手做了一个全面投降的姿势，咳喘着痛苦地说：“商老板，真别ี闹了，再打就死了！”一面吃痛地将破衣裳慢慢脱下来，一面在化妆镜前，照出身上的伤痕数给商细蕊看。他皮肤是一种娇生惯养的白，显得那一身青青紫ใ紫ใ，斑á斑驳驳的：“你瞧这牙印！狗啃的！好家伙，都渗血了！瞧瞧！瞧瞧这淤青！”他十分痛惜自己้的这一身皮肉，也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楚，每一块伤痕都够他端详半天的了，太惨烈了！
商细蕊也没有想到，他只是轻轻地捶了程凤台两ä下子，程凤台就成了一只大斑猫！心里的暴戾已๐经偃旗息鼓了，嘴上还是不饶人：“你这算个屁啊！这还有脸喊疼！我当年学戏！我爹拿那么เ厚的竹板子打我！身上一年到头没一块好皮！”回头想到今天的堂会，他就有发泄不完的力气，站在床上一跺脚一蹦跶，使得那弹簧褥子一弹一跳，成了一张蹦床，指着程凤台道：“你快说！你和肠子腥怎么回事！”
程凤台在镜子里就看到一个商细蕊的影子往上一窜一窜的。他本来又累又烦，心头也带着三分怒气，这时候却被逗乐่了，笑道：“我和常之新好着呢！亲热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