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
比起射雕、神雕，连城诀应该算是金庸书里不怎么有名气的一本了，但是仔细回想，好像后面几天，司藤翻来覆去看的只是这一部，秦放不免多看了两眼，只这一微小的动作，司藤就已经注意到了，竖起书封朝着他，问：“看过？”
黄老太这么磨唧，柳金顶心中不快，言语间就有些不客气，说，黄婆婆，丘山道长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咱们连他横长竖短都不知道，是死人声誉重要还是活人性命紧张？
这又关自家师父什么เ事？一听到“声誉”二字，颜福瑞立刻紧张起来。
王乾坤身体还虚着，精神已经好很多了：“虽然那小兄弟看着面善，但到เ底是跟着妖怪的，有什么事不能让他知道，以防万一。”
放下电话，颜福瑞喜滋滋问王乾坤：“怎么样？我装的还挺像吧？”
秦放是很喜欢看金庸武侠，没想到司藤跟自己有同一爱好，多少有点兴奋，问她：“你那ว时候是追文吧，我听说金庸的作品开始是在报纸上连载的，你没想到เ都完结了吧？”
颜福瑞的屋子太破，秦放在青城山附近租了幢旧ງ式的小院子，廊前花草屋后修竹，檐角挂铃，院子里有个葫芦状的水池子，种着绿萝风信子，碧绿茎杆间三两ä橙红锦鲤，看着就很赏心悦目，司藤果然就很喜欢，只提了一个ฐ要求，让秦放去市里的书店跑了一趟，买齐金庸的十五部武侠作品。
司藤的任何需求，他都没有皱过眉头，上打的精工ื手作旗袍吗？可以；各色的昂贵高跟鞋么เ，可以；最好的貂皮大衣吗？可以。最好有车子可以代步吗？可以。
是的，这一天终于来了，何止有意义แ，简直是有意义！
丘山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黄婆婆，拄着拐杖的结皮老手微微发颤。
“天师啊，按理我不该怀疑ທ，但你也知道，司藤跟别的妖怪不同，当年她的尸骨始终烧不化，我一直心里不安。加上她临死前说的那八个字……”
那时候只是转了个ฐ虚荣的念头，觉得千里践诺是件很潇洒浪ฐ漫值得吹嘘的事情，觉得生活平淡，就得干一两件说走就走的事儿，现在知道后悔了，千里迢迢过来磕头，磕掉的反是自己้的脑แ袋。
秦放沉默了一下：“我梦想我从来没有带安蔓来过囊谦。”
“哦呀……不麻烦，”洛绒尔甲赶紧摆手，“汉人姑娘都好说话的很，她喜欢吃方便面，早上、中午、晚上，都吃。我说也不能ม老吃，她就又买了饼干。”
“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第二是，她穿的是……旗袍，尽管那旗袍很多地方血污成黑，很多边角抽丝破烂，但那还是一件高开叉的旗袍。
第一是，她长了很长的头发，长到เ后腰，尽管那头发干枯地像蓬松的草。
安蔓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跑到哪去，这是跑的了的事吗？再说了，这一跑畏ั罪潜逃，不是更把罪是坐实了吗？
人多少是有点犯贱的，明明不报什么希望的事，忽然告诉你百分百没戏了，心里会突然拧巴地不爽，这一点上，秦放是个典型，上车之后，他边打方向盘边说了句：“再找找，好不容易来一趟，也是全老太太一个心愿，多少要在恩人坟前磕个头。”
安蔓试探性地提了句：“那……我们回去？”
“一个老太太，搬弄是非很好玩吗？瘫的怎么不是那张嘴呢。”
颜福瑞没敢吭声，不过约略明白司藤为什么发怒：她今日那ว么光鲜，谈笑间摆布的一群人无计可施，当然不喜欢别人知道她从前是多么的卑微落魄。
这拜访突然变了僵局，颜福瑞进退两难，过了会嗫嚅着说了句：“那要么……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拜访。”
司藤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盯着颜福瑞不说话，颜福瑞被盯的后背正凉，她反而又笑了：“你现在，跟苍鸿他们住一起吗？”
“没，我带瓦房回家去住，结果……”
颜福瑞犹豫着要不要把无家可归的事给说出来，司藤打断ษ他：“你想个ฐ办法，回去跟苍鸿他们一起住。”
颜福瑞没懂ฦ：“为什么啊？”
“不是要为你师父抵债吗？我想来想去，你这样的，也没别ี的用处，既然你跟苍鸿他们混的熟，那就帮我探听个消เ息，传个话什么的吧。”
颜福瑞傻不愣登站着，直到司藤回房之ใ后，才如梦初ม醒一样，急忙问秦放：“秦先生，传话我会，但是探听消息这个，司藤小姐是……让我当卧底吗？”
秦放说：“好像是的。”
颜福瑞慌了：“不行啊秦先生，我……我心理素质不行啊。”
时近半夜，除了王乾坤，其它人都聚在苍鸿观主房里，间或哀声叹气，间或言辞激烈，争论焦点无非两个ฐ：该不该帮她找，怎么เ样帮她找。
反对方说：寂寞？一听就是糊弄人的，瓦房小是小，话说的有道理，一个妖怪已๐经这么棘手了，再帮她找一个，两个ฐ妖怪联手兴风作浪，道门的人还要不要活了？
也有支持的：除妖本来就是道门的责任，咱们找可以帮忙找，找到之ใ后一网打尽不就行了吗？还一箭双雕呢。
于是问题又来了：一网打尽，你有那ว本事一网打尽吗？咱们都没正面跟这种妖怪对上过，谁知道她们是什么斤ภ两？
支持方冷笑：何必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千年道门，藏龙卧虎，就不信没有高人能除魔卫道了。
你一句我一句，有如群蜂乱嗡，团蝇鼓噪，苍鸿观主头大如斗，正想大喝肃静，门外传来敲门声。
笃，笃，笃三下，不急不缓。
丁大成去开门，先还以为是王乾坤，门开了之后惊讶极了：“沈小姐，你不是走了吗？”
沈银灯没说话，径直走到客厅里，也不坐，就那么เ站着，她身材细长，腰线极美，穿天鹅绒的运动服，白色板鞋，长直发垂腰，一丝一毫都不乱，顶灯打在她身上，居然有极其艺术的舞台效果。
苍鸿观主放下心来：“沈小姐，你可总算是来了。先坐吧，今天大家都见到司藤了，她给我们三天……”
沈银灯打断他：“我知道，我也在。”
“你也在？”
“这种妖怪阴险狡诈，总不能她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所以我跟在暗处，就是想打探清楚，司藤到底想做什么เ。”
丁大成性子最急：“那你打听到เ了吗？”
沈银灯想了想，缓缓摇头，俄顷又若有所思：“她是没说什么，不过，我倒是听到เ秦放对她说了句‘你不是要报仇雪恨卧薪尝胆吗’。”
苍鸿观主ว心头一震，脑แ子里一片茫然，居然不知道要说什么เ了，恍惚间，听到เ马丘阳道长尖细的声音：“狗屁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什么最大度明理，就知道妖怪的话不能信的！”
苍鸿观主定了定神：“那沈小姐怎么看呢？”
沈银灯沉默了几秒钟，忽然双膝跪地，离的最近的张少华真人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扶，沈银灯脸色铁青，拂开他手，重重给屋里一干人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下全然意料之外，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
沈银灯说：“司藤和道门有仇，无非是她当年被丘山道长设计，受了些苦头，可是她和我麻姑洞，是实实在在有血海深仇的。”
白金约莫猜到เ她要提的和沈翠翘有关，一干人之中，他入世最深，受道门影响不大，很难理解沈银灯诸人的执念，劝她说：“沈小姐，令祖上的事，确实不幸，可是已经过去了。现在司藤要深究她的仇，你又要牵出麻姑洞这桩公案，何必呢。”
沈银灯冷笑：“过去了？事情没有发生在金陵白家，白教授当然不能感同身受。这些年，各道门各自行事，互相之间走动的也少，恐怕你们都不知道我麻姑洞沈家发生过什么事吧？”
白金一时语塞，张少华真人眉头紧ู锁，问她：“沈小姐，难道当年，除了沈翠翘重伤致死，还有后话？”
沈银灯面色惨然，沉默良久之ใ后，双眸之中泪光烁动却又难抑仇恨：“司藤说她从不祸及子孙？她对我们沈家下咒，我太姥姥去了之后，我的姥ณ姥、母亲，都是难产而死，死时都不到三十岁。一出生就阴阳两隔。麻姑洞的道术虽然不是什么精绝天下，但是也需要口授亲传，纸上的东西晦涩难懂ฦ，后人难以领ๆ会，以至于麻姑洞的道术几近失传，表面上她是重伤了我太姥姥，事实上她是绝了我麻姑洞的门户！”
这个消เ息不啻一枚重磅炸弹，所有人都近乎惊怔失语，想起司藤白天在宴席上说什么เ“大度明理”，嘴上说的好听，行事居然能狠辣到这个ฐ地步。
白金几乎猜到她要说什么了，想劝她又觉得不合适：“那沈小姐是想……”
“她不出现，我永远找不到她，沈家人也会永远背着这个诅咒活下去。既ຂ然她已经现身，我就一定要杀了她。”她面色狠戾，语意凌厉，但到后来，脸上又突然现出一抹慈和之色，右手轻轻抚向小腹，轻声说了句，“哪怕不为我自己，也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