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臻见她不说话，又道，“我还没谢你上回到梨雪斋替我请人呢，大真是心宽广，做得滴水不漏，叫我如今没脸再去见她，这下你可高兴了？”
素姐儿鼻子发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来，纵是有屈也无处诉，这辈子是和他无缘的了。
张氏摇摇头道，“我给他煮ุ碗醒酒汤罢，你喂他喝了就成了。”转身又回到厨房，翻出酸枣和葛花一同熬治起来。
毋望道，“不打紧，他醉得人事不知的，照ั顾ุ他一场也算尽了心了。”
张氏闻言，面上也淡淡的，只道，“先瞧着再说罢，程哥儿如今也甚不稳妥，不知将来怎样结局，现下便应了倒不好，况且我看他与以往不同了，若换了别的爷们，有人敢对自己้要娶ດ的姑娘这样，早就拉了脸子，他竟像没看见似的，也不知裴公子给了他什么好处，对人家千恩万谢的。”
毋望低头摆弄手上的细麻绳，记忆里是有两个姨娘的，只是无所出，在自己้院子里不常出来，她母亲是个平和的人，平日里也不过问她们，两下里倒也相安无事。现如今想来，母亲心宽广是笃定爹的心只在她一人身上，若宠妾灭妻，家宅必定不得安宁，反之，那两位姨娘心里定是比黄连还苦的，虽嫁了人却没有丈夫，没有孩子，这一生还有什么！转念又想起了章程，心里倒有些甜甜的，于是扭扭捏捏同婶子说道，“今日章家哥哥同我说，要回去回了养母，请人来提亲。”
三人面面相觑，这块匾至少也值五十两银子，都够他们再开三家这样的店了，这位裴公子真是大手笔！
张氏和毋望忙将关板按序一块一块拆开，齐整码在门边，出门看那匾额，上头用红绸子盖着，抬匾的伙计掀开给他们过目，木板是紫檀的，上面拿金箔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ฐ大字－－梨雪斋。
助儿忙不迭点头，心道，岂止是有熟人，简直熟得滚瓜烂熟！又给自家主ว子吹嘘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臻大爷那ว可是神通广大的一位人物，这天下，你想要什么，想干什么เ，没我家大爷不能的，多少名门闺秀哭着喊着要跟他，我们爷都懒得瞧……”说着斜眼细看那姑娘的脸色，没见着不悦，又接道，“我们臻大爷，那真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脾ຆ气又和善……”说着自己恶寒一下。大爷对旁้人不怎的，对她确是很和善的，这也不算匡骗女孩儿罢。
毋望惊讶道，“裴公子在军中ณ有熟人么？”
裴臻手忙脚๐乱的合上账簿，心下不免焦躁，问助儿道，“可曾好生款待着？”
助儿往砚台上加了水，一面研磨一面回道，“正是呢，在花厅候着，说要求见大爷。”
章程道，“正是，我本想写信回绝他的，可巧偏死了，如今我那ว表婶子哭得眼睛都瞎了，我不去也不成了，这会子真是逼上梁山了。”顿了顿ู又道，“我适才听你们说还什么银子，出了什么事么？”
毋望讶异道，“是那个上次就要过继你的表叔？”
刘宏本想细问，又觉得不好出口，想想自家侄女儿一向知进退，叔婶的话也放在心上，便不再多言，只嘱咐道，“好皮囊无甚用，你可记住。”
毋望从容道，“不曾说什么，想来也是守礼之人。”
张氏道，“那条正过骨的腿退了肿，想是没大碍了，阿弥陀佛，可算叫我睡了个囫囵觉！只是另一条腿可怎么办呢，难不成还要去求裴公子么เ？”
毋望想了想，昨晚像是没听见叔叔喊疼，便问张氏，“叔叔的腿好些了没？”
那掌柜将东珠交还给她，眼中ณ却有十二万分的不舍，又道，“不伦卖与不卖，公子好歹差人传话于我，我在这里侯着的。”
毋望笑了笑道，“今日原是打算卖的，掌柜既ຂ出得高价，那我回家禀明父兄，过会子再来回话。”
毋望点点头，淡淡笑着，“你今日来城中ณ顽么เ？你母亲可来了？”
淡玉道，“昨儿就来了，在大哥哥家里住了一宿，今日特地来瞧你的。”
毋望将他们引进去，倒了茶，又拿了两ä碟点心，道，“我这里没什么招待的，只有这些，怠慢了。”
裴臻细瞧她，脸上有倦怠之色，便问道，“这几日可是累着了？若忙不过，还是请个人罢。”
毋望道，“前几日忙些，如今天热得这样厉害，生意清淡了许多，只日头没起来时有客，后头就闲了。”
糯软的声音像清泉般直注入裴臻心里，他不动声色低头，心头跳作一团，又不觉好笑，二十多岁的人怎的还像毛头小子似的，倒无措起来。
淡玉环顾四周，见店内布置得当，又干净得一尘不染，桌上的糕点小巧玲珑，便拿了来慢慢的品，赞道，“果然好吃，是你做的？”
毋望将适才客人夹乱的枣泥糕一一摆好，一面答道，“我婶子做的，我只打下手罢了。”
淡玉左右看了不曾见到刘宏夫妇，问道，“你叔叔婶子呢？”
毋望坐下道，“三人靠一家店怎么成呢，现下生意淡，我叔叔出去给人做账房去了，我婶子一早送了点心到得风楼，在城墙搭了棚子卖凉茶和柴爿馄饨，只做个早市，晌午回来看哪样点心缺了再做些添上，下午就没什么事儿了。”
淡玉心道，竟这样辛苦！若换了她妈，情愿闹饥荒，四处打秋风，也不愿赚这种卖命的钱。
毋望看了淡玉的神情笑道，“我们穷人，这点子活计算得什么！”
淡玉脱口道，“你何苦受罪，嫁给我大哥哥不是就吃穿不愁了么เ！”
这话惊着了两人，裴臻头痛不已，早就知道她是个靠不住的，直喇喇当着他的面说只会叫人尴尬，女孩儿之ใ间的私房话不是该躲在房里说的吗！
淡玉终于意识到找错了时机，一时恹恹的。
毋望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站起来，携了袖子给两人添茶，皓腕纤纤，皮下的经络都看得清，淡玉又噎了一下，心道，难怪把大哥哥弄得五迷六道的，连我也觉得甚好。
毋望道，“二位稍坐，我进笼上蒸的樱糕可好了。”
淡玉要追去，被裴臻暗暗拉住，正疑惑，只见臻大爷温文道，“我给你搬笼屉罢。
”
按理说未出阁的姑娘是不好与男ç子独处的，毋望虽幼时家里遭了难，生长在乡间，如今又抛头露面在铺子里做买卖，但这些规矩还是懂的，忙推辞道，“不劳烦公子了，笼屉子不甚重，我一人就成了。”
裴臻笑道，“举ะ手之ใ劳罢了，姑娘莫要客气。”说着径直往里间去了。
毋望叹了气，只得跟进去。
掀开笼盖，拿筷子试了试，只差一点就熟透了，到เ灶下将膛里的火灭了，稍等片刻就可出笼。
裴臻在一边微有些别ี扭，道，“那ว日贱内冒犯了姑娘，裴某给姑娘赔罪了，只求万不要恼我，否则ท兰杜就是死了也冤枉。”
提起那日，毋望的确心中有气，只道，“裴公子对春君一家有恩，大许是误会了罢，那日也未如何，不碍的。今日我本不该见你，只怕瓜田à李下落人口实，无奈铺子里只我一人，又不好关铺门，况且淡玉也来了，更不好失礼……”
“春君，”裴臻浅笑道，“你还是恼我么เ？快消消气罢，我前几日身上不爽利，也没顾得上，昨儿才想起来沛哥儿的信在我府上，这会子给你送来了。”
真真是一帖ຆ猛药，毋望的愤恨烟消เ云散，捧着德沛的信坐在一旁看起来。信上问候了双亲和姐姐，说了路上的见闻与军中ณ的趣事，只道在北平很好，师傅和上司也看得起他，叫家里不要记挂。
毋望甚感安慰，也感激裴臻，道，“沛哥儿一切都好，全赖公子打点。他年纪尚小，从不曾出过远门，这趟竟一去几千里。”说着眼里泪光莹然。
“快别这样罢，才看了信就掉金豆子，下回我央了人放他回来可又怎么เ样呢。”裴臻道，从袖里抽了汗巾要与她擦泪，谁知一条绸子的手绢也飘飘荡荡落了下来，上头绣着兰与蝶，正是那日毋望给他做耗子的那条。见毋望惊诧莫名，他急忙捡了塞回袖笼中ณ，腆脸笑道，“姑娘赏我罢。”
毋望此时真是面红耳赤，急道，“那日你一醉我竟忘了，快些还我罢。”
裴臻也不慌，淡淡道，“既给了我就是我的，哪里还有收回去的道理！若你定要，那ว我把我的汗巾子给你罢，换了也是使得的。”
毋望俏脸绯红，咬着唇不知如何是好。外边已๐有人在传谣言，如今帕子都给了他，那ว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裴臻看她那ว个小媳妇受了委屈的模样，在心里大笑三声，装模做样掀了笼盖子往里面瞧，又道，“能出笼了么？你将糕弄出来罢，我来搬笼屉。”
毋望无法，只得跺了跺脚๐转身拿来托盘，浸ฤ湿了麻布铺在上头，才一块块将樱糕码好，心里又七上八下，便同裴臻说道，“你不还我我也拿你没法子，只求你人多的地方แ别拿出来，就算顾全了我。”
裴臻微有些恼，转念一想，姑娘家脸皮子薄，帕子送都送了，旁的也不计较了。突然压低了声音道，“这几日我总是不得空，你可曾盼我？”
分明是调戏的话，面上却一本正经，毋望以为自己้听岔了，傻傻的看着他道，“裴公子，你昨夜没睡踏实么？怎的一大早ຉ说梦话！”
裴臻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