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能骑马，可以更直观地看到官道两边的风光，但受到这重重限制ๆ以后，旅途也变得无聊起来，宋先生和小王龙图一路走来极为有兴，即使不可能走走停停、吟诗作赋赏玩景色，但这两ä人都是博闻多识之ใ辈，一路走一路议论沿路乡镇的古今变迁，两ä人投机得不行。而宋竹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马背上，默不作声地和酸痛的脊ิ柱对抗。
宋竹也察觉到自己的容貌这两年来可能是又有一定变化，证据就是她的名声似乎越来越响亮了，出入父亲书房时，偶然和师兄弟们照ั面时，他们的反应也有些大。这一点在几年前，本来能ม引起她的窃喜，被她归位有利于自己婚事的因素。不过现在她完全看淡这些，因此倒是很无所谓，不过既然父亲这么说了，她也知道宋先生是怕自己招惹麻烦，为了宋家的名声，上路以来一直严格执行这条规定，非但如此，在路上也尽量减少说话，一般都是和养娘两人落在队伍中后部，很少和别人搭腔。
“也是不巧，你大哥、二哥如今都不在京里，否则ท倒也未必要劳动你了。”虽说是下了决定，但要上京的除了宋先生以外，还有自幼带在身边，从来也没有分开过一天的女儿，小张氏这几日真是啰嗦了不少，不难听出来，她还在寻找让宋竹留แ在宜阳的办法。“且千万记住，在东京不要胡乱出去走动，那地儿拐子多，若是被拐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加上宋家本来仆役就不多，接连而来的喜事更是需要人手帮忙，不能全由乡亲们帮衬，宋先生能带上京的下人竟是寥寥无几，除了惯使的老仆以外，竟是连书童都没能ม预备上一个。仓促间也不知上哪里寻人去——这文字上的事，还说可以让弟子们服役，但照ั料生活起居的琐事，再由弟子们代劳就不合适了。小张氏又决不放心让宋先生自己照看自己้，因此思来想去，也只有动宋竹和父亲一道先上东京城去，做上一年半载的小管家娘子了。
虽然姜相公也不至于就对他吹毛求疵，对陈琋大事吹捧，但行事、评论中若有若无的偏颇，陈珚还是感受得很清楚的。这就像是两人赛龙舟，仲裁的一方摆明了偏心眼，这一方行舟也就跟着磕磕绊绊，最后摘取头筹的几率，自然是小了许多。
两人互相吹捧了几句，都觉无味，相对也是无，片晌后只好对视一笑，又各自低头去做自己้的事。陈珚一边整理书本，一边在心底思忖道，“南党使出浑身解数，阻挡小王龙图入京，虽然去年关西战事有所转机，但他竟不能ม入京奏对。如此一来，很多事都不方แ便，先，大先生里就没有宋学一脉了，这一点对于我来说，确实极为不利啊……”
她原来还觉得家里人急得有些过分，没必要在国丧期间还为ฦ大哥婚事奔波，多少落人口实，可等到七月中收到เ洛阳来信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毕竟还是太过年幼无知了些：毕竟是太小，对人估计不足，压根没想到เ，那ว些北党耆宿的面皮，能够这么厚实……几处老宰相家居然都是又写了信来，问起了宋桑的亲事。
系出名门，郑娘子自然是家学渊源，世代是安稳耕读，据宋竹了解到เ的信息，郑娘子几位兄长都在她大姐夫家曾氏名下读书，也是宋学的坚定支持者，郑娘子更是在乡间有贤德博学之ใ名。——从小张氏去洛阳相新娘的结果来说，郑娘子起码是能通过她的考察，比这些年女学的那ว些学生都要更好，她想按母亲的眼光来说，这未来的大嫂，和大哥必定很是相配的。
她的婚姻并不能ม为家里换取多少利益，这一点宋竹是清楚的，在牵涉到เ国嗣的问题上，别ี说儿女亲家了，就是亲兄弟，都可能因为ฦ自己้的利ำ益而反目成仇，亲事所牵起的那ว条单薄的线，在这洪水一般的大势跟前，根本什么เ都不是。再说，以父母的作风，也不可能把她作为ฦ和别ี家结盟的筹码，即使宋竹本人愿，爹娘也绝不会答应的。
而宋竹在如今所能为家里提供的全部助力也就是一点：不碍他们的事。
他的声音也多了几丝哽咽，“若是错过了，岂不憾恨可惜……”
他意思是要去拜见官家、圣人，谁知张显依然是摇了摇头，“官家因六哥的事，心里不快，也病倒了，七哥此时倒不好前去，再者，福宁殿路远，六哥这边若是恰好醒来，未必能ม等得了那么久……”
没了萧禹，她也不愁找不到好夫婿，他本人在正月那天的表现，又那么เ不好，先是回避，后是回绝，满口托词，一句实诚话都没有，到เ底为ฦ什么เ不配，也不肯说……宋竹有时候自己้也想，是不是就该放弃掉算了？也别ี想着问人家了，人家躲着你呢，就你自个一头热有什么เ意思？别ี人不说，就是周家的周霁，虽然局面变动，但他不就还是留แ在了书院吗？若是应了他，以他给人的感觉，想来也亏待不了自己。
说起来，虽然爹爹的处境堪忧，但天下间不在乎风云搅动，唯重人品的人家，原来也不在少数。宋竹听爹娘的语气，如今北学大佬俱都不再提起大哥的婚事，反而是原来没有提起这一茬的人家，如今反而遣人上门说亲，虽无显宦，也都是诗书传代、耕读为业的大儒人家。她一直以来担心的‘嫁不出去’，如今已经完全不是问题。想来等到年后，也会和姐姐们一般，收到雪片一般的提亲信，而且这一回，因为ฦ局势变化的关系，会写信来提亲的人家，在品行上肯定都是过得去的，完全符合她从前为自己设想的夫婿人选条件：出身书香门第、家风严正，为人有才学，人品正直，家境也宽裕……
宋竹微微一怔，点头道，“我明白了。一定不和祖母说起——爹，到底出了什么เ事呀？”
倒是宋先生还算镇定，他虽然也是神色凝重，但却还是维持了往日的风度，招手让宋竹坐了下来，和声道，“你也大了，爹爹不瞒你，只是这件事暂时别和你祖母说，免得老人家过于忧心，知道了吗？”
宋竹也知道自己้刚才径自来寻萧禹，其实就是把自己้的怀疑表现得淋漓尽致了，李文叔只要不是傻的，当可会意于心，只怕从此以后，连她也要恼恨上了。——她现在倒不怕李文叔怎么เ为难她，就怕这种事防不胜防，下回他再对萧禹出手时，就没那么好运，她能ม碰巧ู在旁้撞破阻止。“只可惜这种事到底没有真凭实据，即使我和爹爹说了，爹爹也未必会采信我这一面之词，书院将学生开革出去，也都是需要有凭有据，才不怕学生家里人来闹……”
她把刚才事交代了几句，萧禹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他也跟着宋竹一起，在旷野中ณ望了一遭，又思量了一会，唇边方才是浮ด上了一缕若有若无的讽刺微笑，“别怕，他那ว个人胆子最小了，既然你已๐经看破了他的心思，这会儿万不敢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否则先生一封信写回李家去，他这辈子哪还有出头的日子？”
她似乎也来了性子，小嘴嘟得高高的，一个ฐ接一个地冲萧禹丢着白眼，“我要是和你这样的性子，你说说，我这辈子还能ม搭理你么เ？”
才走了几步，宋粤娘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倒是埋怨上了。“逗你呢！你这人怎么爱生气啊！”
娘……还会安排她去洛阳吧？
想了半日，宋竹忽然间现——她现在其实就等于是走在了聚集名声的阳关大道上了。前后两次去洛阳，每去一次，美名都更响亮一些，提亲的人也就更多一些。只要娘还会安排她去洛阳拜访、做客，等到两ä三年以后，她的名头，说不得也不会弱于两个ฐ姐姐。毕竟，世人对于美貌的兴趣，仿佛更高于才学，如今宋家来客，许多长辈都是指名要见她而非二姐，见了以后，更是少不得连番的夸奖和赏赐……实际上，她已经是在享受名声带来的好处了。
仿佛是预料到宋竹即将出口的反对，他又添了一句，“去你爹那里，带人回来。就这么一座山，即使他们擒住我，也跑不出多远的。”
“这些人应该只是随便走走，如果是刚才就有意缀着我们，我自然能ม现。”仿佛是看穿了她心中ณ的想法，萧禹又在她耳边轻声说话，随着那声音逐渐接近，他也越来越靠近宋竹的耳朵，嘴唇几乎都贴在耳朵上了。——他态度冷静，语调沉着，又给了宋竹几许信心。“你也别ี怕，我会些武艺，如果来人就只有两ä三个ฐ，肯定没事。若来人更多，那就由我来拖住他们，你乘๖机往山下跑。”
耐着性子多坐了一会，宋竹见天色晚了，知道父亲今晚不能按时回家吃饭，便收拾收拾，从后门悄然走出，准备回女学和姐妹们会合，却没料到เ，才走出门，她便见到萧禹在后院里站着，仰面朝天，也不知道在什么呆。
不过，话虽如此，她却也知道这些政见对于士子来说，是极为重要的，至少大部分学生，日后都要在很多事上做出表率，寻找同盟，在仕途上才能走得更快更远，因此这些书院中的争论，对他们来说，也有彼此甄别，寻找志同道合之辈的作用。——这道理，还是前些时日宋先生告诉她的。
范七哥便笑道，“宋三娘好眼力，表哥前岁便是举ะ人，入京应省试未中而已，当然和我们这些不学无术的家伙不同了。”
宋竹无法，只得说道，“周衙内这一，条理清楚，寓意深刻，应当是最佳。”
屋内气氛，顿时就松快下来，宋竹心里还在咀嚼祖母的教诲，只觉得字字珠玑，这道理又何止是只能用在族中？
定亲以后，宋苡已算是半个ฐ薛家人了，这样的叮嘱也是再自然不过，即使宋苡性子拧巴๒，都未露出异色，而是自然地应了下来。明老安人便道，“你坐到我身边来，且看我怎么给族人们分节礼ึ。”
宋竹虽然对他没那么忌惮讨厌了，但也远远不到喜欢的程度，闻微微一怔，微笑道，“这只怕不大好吧？”
这一群学生果然也是来寻宋先生不遇，此时一阵脚步声响，也都散去了，倒是李文叔也不离去，反而走进院子里，笑道，“我看师妹箭术不错，不如，我们俩比试比试？”
宋竹倒也是真心不愿卫娘子等人和颜钦若、赵元贞对上，本来学业就重了，要是同学间再勾心斗ç角，多耗费心力？她平时有点时间都要拿来读书，当真是无心把宝贵的空闲花在这些事上，因此也是真正恳切地道，“君子之交，求同存异，从前的事，也不去说她了。既然姐姐们觉得颜娘子、赵娘子不是可交之人，那我等日后便敬而远之，尽到เ自己้同学的分，彼此间存一份和气。毕竟都是同学，彼此间若是勾心斗角，闹得不可开交，落在外人眼里，也是笑话。”
一位郑娘子便撇嘴道，“你虽然如此想，但奈何她心胸狭窄？这样的人，不吃个ฐ亏是不会改过的。”
她也不想过分贬低自家，因此说着说着，便是蹙着眉头无以为继，宋先生倒被她逗得呵呵轻笑，“嗯，很好、很好，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看来是不曾被西京的那ว些虚热闹冲昏了头脑。”
这个解释，要比越国夫人对她‘一见钟็’，太爱她的人品，对宋竹来说要更可信一些，宋先生闻，也是笑了，“你不是都猜出来了吗？还问我什么？”“我就是不懂呀，”宋竹蹙眉道，“我们家有这么好吗？虽说大哥的人才，也是举世难寻，但还没到那ว地步吧？此去西京，我看连余留守那ว样的人家，做派和权势都远超我们家，更不说出过宰相的国公府了……”
一堂课上下来，天色已经向晚，宋先生收住话头以后，又道，“易之一道，博大精深，然而终究于实务无用，除非大才，否则很难祥为治世之道，你们之所以要学，是因为不能不懂，却也不要太痴迷了。天下事虽然都可以归结到เ六十四卦中，但六十四卦却绝不能解决天下所有事。”
便把两篇典籍连注疏的要点，又深入浅出、旁้征博引地给两ä小说了一遍，萧禹听得如痴如醉，只觉得宋先生把最为ฦ晦涩烦难的周易，都说得极为清楚简单，甚而对那些他本来不以为然的卦象，也有令人信服的解释，让他一心投入了学问的海洋中，完全忘记了别ี的事。
是个守礼的孩子，却又殷勤体贴，待人接物得体有礼ึ貌，谈吐有物，虽然……年幼时荒唐贪玩了些，但毕竟现在也改了，只要在学问上多加用心，二十出头能中进士，有萧家在，仕途不会是问题的。当然，想要进两府是不可能ม的，但做个地方高官并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