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没吃吗?”李慧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
“嗯!”王宏斌微微一笑,换鞋进屋,“有饭吗?哥饿死了。”。
李慧抱着画夹子笑眯眯地逗她:“嗯,那你自己้当去吧——我不和弟弟抢,我把好东西都给他!”
刘思看着李慧的画ฑ各种生气,她不明白,明明李慧画ฑ的更夸张,为什么看上去就那ว么顺眼?哼,还跟自己显摆有小弟弟了,马上就不是独生子了——刘思鼻孔朝天:“独生子多好,什么都没人抢!”
王宏斌和李慧说好明天返校取了毕业证后就来接她,没多留แ就走了。他晚上要和魏杰他们聚一聚,等高考成绩下来了,恐怕真的就各奔东西了。
“太好了!”李慧跳起来。暑假过去一半了,她一直也没回大院,就是等着王宏斌呢。
可是等自己上中学了,他也就上大学了。今天是自己误会,但在大学保不住会有人喜欢他,或者他喜欢上谁的。王宏斌现在对自己้,不过是对邻家小妹妹的宠溺喜爱,反过来想,如果是自己,也不会把比自己小八岁的孩子的话当真的。注定要看着他经历青春的烦恼吧,这是自己้无论如何也参与不进去的属于他的年少时光。想到这里,李慧不仅有一种君生我未生的无力感。
李慧自己过年十一,也小学毕业了。上中学就算长大了吧?那时候,他再不会把自己当成小孩儿了吧?不会把自己้的喜欢当成玩笑话吧?想到เ自己้几次借机撒娇็,搂着王宏斌的胳膊说喜欢,王宏斌拍小狗似的拍着她的头微笑,她都感觉一阵窝火——又甜蜜又窝火。
话是这么说,可钟็晓兰到底疼李慧,对李慧好的她都放在心上。周末的时候特意让李爱国去接王宏斌来家里吃过一次饭,后来听说李慧王宏斌学校玩儿过,还跟人王宏斌在食堂蹭过饭,就在不忙的时候做了好吃的,装保温饭盒里让李慧给王宏斌送去。
钟晓兰私下教训李慧:“你这丫头胆子太大了!想看爷爷怎么不提前和我们说?虽然清远车站离你家不远吧,但也得走半个小时呢,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有个ฐ万一怎么整?还好这次遇到王家孩子,这事就算过去了,要是再有一次,你爸怎么เ打你我都不拦着!”
江辽市作为内陆城市,不算大可也不小,但有时就是这么奇妙,这才开学一个月不到,李慧就遇到เ王宏斌好几次了。第一次是在图书馆,钟็晓兰在那儿工作,李慧经常过去看书——图书馆很安静,李慧抬头活动脖ๆ子的时候看见了窗外那ว个身影。他单脚支地坐在自行车上,似乎在等人。李慧还在想着要不要出去和他说句话,就见一个男生连跑带颠的过去,跨坐到自行车后座上,王宏斌蹬上自行车带着他走了。
其实那时候大院里的人来说,考高中不算什么正经事,因为ฦ他们那ว片儿住的都是军工厂职工,而军工厂,是可以接班的。军工ื厂待遇好,是铁饭碗中的金饭碗。最开始成立的时候工ื人都是兵团战士,后来也安置点随军家属或者退伍兵之ใ类的,外人想进那ว得有相当靠谱的门路。所以一般人家对着个前途还是很满意的。孩子中ณ学毕业上个ฐ技校职高的,直接接班是正经。但王宏斌的爷爷不同意。他爷爷是很有远见的人,以前曾在兵工厂干过一段厂长,后来又调回军区。老爷子从小就给王宏斌灌输要上大学的思想,只有有了文化,才能给社会主义แ添有用的砖,加结实的瓦。所以王宏斌初中毕业后,没像那些伙伴们一样选择上技校,而是报了市一高。
“爸爸!”
李爱国终于收拾完毕,穿着中山装,扎着红腰带准备带着亲友团出门。
李慧很快就出来了,她挎着书包,书包很小,里面塞着早ຉ上的外套,拉链就拉不上了。
李爱国想跟她说没事儿,慧慧很懂事,但想到慧慧之前的那次离家出走,又有点担心了。
“没碰着就没事,小孩就是胆小爱哭。”
“没啥事儿,就是那球好像把个ฐ小孩吓着了。”
魏杰家是连排的平房,家里只有魏杰的爸妈和二姐,因为ฦ都要上班,这时候都已经睡了。魏杰把王宏斌带到自己的西屋,轻手轻脚地到厨房把他妈给他留的饭端过来,又把夜市上买的熟ງ食切好装盘,和王宏斌简单洗吧洗吧,坐到เ窗口的桌子前。
啤酒是在胡同口小卖店买的,冰镇的,瓶子上缓了一层细细的水珠,两人也没用杯子,直接人手一瓶,因为ฦ怕吵着主屋的人,说话声音都放得很低。
聊着聊着,魏杰笑起来:“哎,你记不记着有一回,我偷着在你们寝室住,半夜饿了,咱们出去买烧烤?”
“咋不记得?一共就两块钱,一人十二个豆腐串……”
“恩,回去的时候还不知道哪个ฐ傻逼把走廊窗户关上了,咱俩回不去寝室,大半夜又跑回我家来住——”
想到那年傻了吧唧地一边啃着豆腐串ธ一边在大道上走,两人都小声笑了起来。
“哎,魏杰,你咋打算地?”笑够了,王宏斌问魏杰。
“打算……”魏杰伸长腿,靠在椅背上,“能ม有啥打算,先这样吧。”
“这么混两年,你就废了。”魏杰的状态并不好,虽然看起来还是嘻嘻哈哈的,但身上却没有了当年的气神,多了些沉重的东西。
“我早ຉ就废了。”
“滚!就你这样的,离废还远着呢!”王宏斌踢了他一脚,“别他妈遇上点儿事就颓๙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少拿你那套教训我!”魏杰有些恼怒。少年壮志谁没有过,可是这些跟现实一比,就是个屁。
王宏斌抬眼看着他:“不是教训你,你自己说说,你将来想干什么เ?别跟我说卖磁带——你就不是这号人!”
魏杰自失地一笑:“呵~我是哪号人?我自己都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魏杰说:“最开始的时候,我本没想回来,我宁可在外边儿打工……可我爸死活不让。我知道,他怕我再出事。你能ม想象我家这些亲戚邻๑居的脸吗?那ว年我考上大学,我家那个高兴……斌子,你知道我看着我爸我妈啥感觉不?我都恨不得我自己从没出生在这个ฐ世界上。我还能干啥呀?我爸我妈没别的要求了,我就老老实实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就知足了。就这么เ点儿,没别的。”
“魏杰,当兵去吧。”王宏斌忽然说。
“你、你说啥?”魏杰吃惊地看着王宏斌。
“我说你当兵去吧——我想过了,你要是复读考大学,能不能考上先不说,就说你退过学,人别ี的大学就不一定乐่意要你。工作不用想了,肯定没好的,你去别ี的地方你家里也不放心,不如当兵去——就你这点儿事,在部ຖ队算个毛!”
“可是,可是……”魏杰还没转过这个ฐ弯儿来。
“咱们这儿的武装ณ部长,原来是我爸他们军工ื厂的,我都打听过了,现在国家要科技兴兵,对高中ณ和中专毕业生招兵有政策,可以放宽一年到21岁——你正好吧?!”
魏杰茫然地点点头。
“再过个把月,征兵令就下来了,只要你到部ຖ队,自己好好干着,咱再想办法找找路子,以你的底子,考个军校还不行?——魏杰,你明白我的意思不?”
“我……”魏杰握着酒瓶子,手指无意识地扣着酒瓶的商标。当兵,他从来没想过,不止他没想过,他们全家都没想过。其实也正常,作为ฦ一个普通百姓人家来说,军队还是很遥远的存在。他没想到เ王宏斌已๐经替他谋划ฐ好了——而且谋划的那么长远。如果真像他说的,能上军校的话,那自己就又是大学生了……本来已经到了尽头的路,忽然拨云见日般出现了新的转折!也许……“斌子,你说,我能ม当上兵?”
“你正好踩到เ线上,地方上的工ื作好做。只是招兵还要谈话家访,到时候就得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行!”魏杰定下心来,“这是机会,死活我都要试试!”
“那行,明天你别ี出摊了,我和你去找找人。”
“好。”魏杰提起酒瓶子,“不说别ี的了,斌子,我干了!”
“来!”王宏斌和他碰一下瓶子,两ä人直接干了一瓶啤酒。
呃~魏杰比王宏斌先放下瓶子:“水平有点儿倒退啊!”
“就我们呆那破地方แ,水都金贵,哪儿有啤酒啊!我上哪儿练去。”
“滚蛋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๔,你不乐่意去?有都是同学想去吧?赶紧ู的给人家腾地方!”
“草!我凭什么给人腾地方?不怕告诉你,我还就是混资历去了——那ว地方แ,只要我稳稳当当混几年,一期工程结束,全国的电力系统我能ม可着劲儿地挑!”
“恩,吹吧!别ี实习没完事就让人踢回来!”
“你当我是你呢?!”
“找揍是不?”
“哎你真踢呀?”
……
魏杰妈发现魏杰爸起个ฐ夜出去好半天都没回去,忍不住出来找找,老头子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她出来就发现老头子孤零零站在西屋的房檐底下,西屋里,压低的笑声透过纱窗传出来。
老头子?她走过去,碰碰老伴儿的胳膊,无声地询问着,随即发现,月光下,老伴儿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特别的神情,像是久违的安慰与欣然。
王宏斌假期只有二十来天,去了路上花费的,真正在家也就半个月。走的那天,正好是白天,李慧也过去送他了。因为去的地方比较偏远,崔金霞给他收拾了两大袋子吃的,各种干咸鱼就占了一个行李袋,再加上给同学的土特产,行李比回来的时候只多不少。
王大山对这个儿子的态度一向是放养,连上大学报到เ都是让他自己้去的。只是这次一来儿子三年没回家着实是想了,二来也是东西实在太多,这才破例请了假来送站的。他帮儿子把东西在行李架上安顿ู好,就下了车。
下车之后,在站台口看着李家的慧慧隔着车窗和王宏斌说话。
李慧招招手,王宏斌把身子探出来,李慧说着什么เ又招招手,直到王宏斌半拉身子都探到窗外,她踮起脚,忽然伸长胳膊,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戳了一下王宏斌的脸,王宏斌伸手要,被李慧拉住了手。这时候,车要开了,李慧摇摇他的手,慢慢地放开。王宏斌说了什么เ,李慧点点头笑起来。
这些孩子呀……王大山看着火车慢慢启动,儿子朝自己的方向挥了挥手,收回身子。而李慧却一直面对着火车的方向,直到เ火车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了。
王宏斌靠在车窗上,眼看着站台的人影越来越小,直到เ城市的风景逐渐被乡村原野替代,才回到铺位上。
“是你对象吧?”对铺是个ฐ上了年纪的老大娘,王宏斌和李慧说话的时候她就注意着了,此时见王宏斌坐下来,忍不住善意地调侃。
王宏斌咧嘴一笑,没吱声。
“小伙子,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处对象是正经事儿——只是要走,舍不得了吧?”大娘笑起来,年轻的时候谁不是呢?“还给你留个ฐ印子,你对象挺开朗的?”
印子?王宏斌这才想起来,李慧不知用什么เ戳过自己一下,赶紧去车厢头。始发站,卧铺车厢人还很少。洗漱区的镜子很大很干净,王宏斌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脸。
腮帮子上一个圆圆的、红红的小戳,圆圈里是一个ฐ拿着弓箭的小天使,天使的箭上穿了两颗连在一起的心,旁边是一圈英文
阳光透过狭小的车窗照在镜子上,车厢随着“况且况且”声有韵律地摇动着。
王宏斌用手指戳戳镜子里那个ฐ胖胖的小小天使,小天使张着翅膀举ะ着小箭耀武扬威。他想瞪这个ฐ小东西,但嘴角的笑意却是掩也掩不住……直到เ有人来打水,他才打开水龙头,慢慢地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