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就太辛苦了！”卢象升拱拱手，表示他的感激。
“不，事不宜迟，说去就去。”
“我有个妙计，必须ี立刻动身。”
“夫人，你有何妙计？”
“我要同闯王赶路，这次只好不去看他们啦。以后事情顺手，见面的日子多着哩。”
“哎，干亲家，我真想把你留下，怕的自成不肯，没有说出来。这里离王家河很近，你们要从王家河旁้边经过，不看看你的干女儿跟干女婿么？”
“快喝了这杯酒，吃了饭，咱们去接自成。”他转向徐以显，故意问：“军师，如今巡按大人来谷城，张大经也在这里，到เ处是朝廷耳目，把闯王安顿ู在什么เ地方แ好？”
从尚炯来到以后，张献忠直在考虑着如何安置自成的问题。他既害怕走漏风声，不想把李自成接进城内，又顾虑倘若把自成藏在乡间，自成会轻视他畏惧朝廷太甚，误以为他是真的受了招安。现在，他的主意决定了。他替医生斟了杯酒，说：
“大家辛苦了天，”闯王又说，“不是守夜的人，都去睡吧，睡吧。明天天不明还要下操哩。王大牛，你今天才回来，还不去休息么？去吧！”
自成的神情和口气是那ว样诚恳，那ว样充满感情，所以虽然只简单几句，而且声音很低，却把大家的忿怒不平之气平息了大半。尽管人们心中还有委屈，但谁也不再说了。
“行，行。只要你刘爷不嫌我年纪大，我就入伙！”
“年纪大点几倒没有什么，”宗敏说，“咱们队伍里用不着你打仗，修理兵器跟打造兵器可是要紧ู。”
“第队，以功的中军为主ว，加上明远的后军，精兵还有五六百人，连孩儿兵和老营的护卫，可以作战的约有千人之众，保老营眷属和彩号先向东南杀出。官军必以为闯王从此突围，都来追赶，然后第二队出发，向西南冲出，这第二队由前军左ุ军右军和闯王的标营组成，全是精兵，大约有千人样子。古人说，人拼命，万人莫敌，何况你们所带的全是精兵，又是轻骑，毫无拖累，突围定能ม成功。”
宗敏问：“如何分法？”
郝摇旗见自成不吭声，怕他为ฦ着高杰的事情烦恼，说道：“李哥，快下令怎么办吧。大丈夫报仇十年不迟。下回遇到这个杂种，老子不会放他过山，哼！”
闯王没有做声，心中也觉遗憾，原来他的计策是要田见秀在阵前痛痛地责骂高杰的忘恩负义แ，趁高杰自觉理亏，精神缺乏准备的当儿，郝摇旗和贺金龙等突然冲出，将他捉到เ，以为ฦ判ศ主投敌者戒。由á于高杰平素对田à见秀很尊重，所以李自成认为这办法可以成功。如今这个ฐ该死的畜ไ生到哪儿去了？难道离开了贺疯子的麾下么เ？
1放快——偶然说出来应当忌讳的词汇叫做放快。
“人家闯王的人马跟杆子不同啊！”
“曹操于上月底来到潼关外边，原为接应闯贼东出河南，因为他来得太早，被门生剿即溃，逃至湖广向总理求抚。此事闯贼尚不知道，故敢不顾切直向潼关奔来。门生已派人假扮曹贼细，携带密书去见闯贼，只云曹贼亲统大军来到灵宝以西，定于明日进攻潼关，嘱闯贼速速趁机由á潼关南原杀奔河南。以门生想来，闯贼见此密书，定然喜出望外，岂肯中途折向别ี处逃走？”
“有何安排？”
“啊，怪道这匹马如此漂亮，原来是从御厩中ณ选出来的！”他牵着千里雪走了几步，为ฦ着炫耀自己是真正内行，故意用相马经上的术语称赞说：“跨灶！跨灶1้！真是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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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首辅——洪武年问朱元漳借口宰相胡惟庸谋反，废除宰相制，而由á几位大臣组织内阁，称做“阁臣”或“辅臣”，其首席阁臣称做首辅。
“到底是怎么เ回事儿？”
“咱们的个细作今天从西安回来，说他从西安药材行里得到เ消息：有个ฐ从西安往北京的药材客官，走到平阳附近，主ว仆二人给人杀死在路上，把贵重药材和银子给抢走了。药材行中ณ有人说这个ฐ客倌就是子明，因为ฦ衣服很像，也是个ฐ高个子，四十多岁。但是也有人说不是的。”
“真是倒霉！”
“如今且不去管，慢慢打听，等候确实消เ息吧。但愿子明能ม路平安到了北京，死的是别ี的客倌。”
他们都不再谈这件事。田à见秀默默地把闯王送出村庄，望着他同十几个亲兵上马走了。过了阵，见秀的心思又回到เ破张家寨的问题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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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卷第二十五章
张家寨的寨主张守业和士绅们财主ว们看见票子不用赎就被放回来，而且田见秀还派人护送，又听了张守敬叙说田à见秀如何仁义，如何忠厚，如何决心剿匪安民，愿意同寨上做朋友，答应给黑虎星点颜色看看，所有这些，都出乎大家的意料é之ใ外。特别ี是几个票子的被送回来，在全寨中大为轰动，认为这是破天荒没有见过的事。过去城里的官军也下乡剿过土匪，有时打掉票子，有时起出票子1，可是他们把票子当做奇货可居，非要交足了钱才肯放回。哪有过像这样慷慨仗义？这真正是闻所未闻！
1起出票子——土匪将票子窝藏在什么地方แ，被军队或什么人找到，叫做“起出票子”或叫做“起票”，以别于在战斗ç中ณ打掉票子。
张家寨的人们丝毫也不怀疑田à见秀有什么别的诡计。这是因为：第，他们看见农民军近来在商洛山中剿匪安民是真的，确实杀了些作恶多端的惯匪；第二，他们平素常听说田见秀是个ฐ心地善良的人，如今事实证明是果不虚传；第三，他们也知道李自成的老八队和别的“流寇”不同。除此之外，他们还知道田见秀只带着三百骑兵前来剿匪，所以他们更不疑心田à见秀会有破寨的心思。
这天晚上，在寨主的客房里聚着本寨的儿位管事人和几家肉票的当家人，商量如何酬谢田见秀。钱财当然只能出在被拉去票子的苦主ว们身上，别ี人只是来帮助研究个ฐ适当数目。但是这些苦主ว们在票子回来以前，每天急得像热锅上蚂蚁般，东求情，西托人，辗转向杆子哀求，愿意出很多银子赎人，只害怕土匪们怒把票子撕1了，甚至为着打救亲人，不惜倾家破产。这些票子之所以没有赎成，不是因为苦主们不肯出钱，而是因为杆子的胃口太大，漫天要价，尚未说妥。可是如今票子们平安回家了，要谁家多拿出两银子就好像要从身上揭掉层皮，疼到心里，他们对着诉苦，都说自己乡下的地荒了大半，不荒的地也因为ฦ连续旱ທ灾，没有收成，搬到เ这张家寨以后，青石板儿上过日子，只有出项，没有进项，手中的浮ด钱都厘厘耗干了。总之，尽管他们有的人把银子埋在地下，有的人在暗中放阎王债，却谁都把自己说得是从黄檗汁里泡过的，苦不堪言，谈到二更以后，仍然没有眉目，张守敬大为生，只好抹下脸皮，说出丑话道：
1撕——把肉票杀死叫做“撕票”。
“你们这些土财主儿，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拄哀仗不哭爹。票子没有放回来，你门托我想办法赎票子，难道也这么诉苦么？既然大家说得这么苦，那ว好啦，算我是六指儿搔痒——多这道子。明儿清早ຉ，我把票子送还给田à玉峰他故意称田à的表字，以表示对田的尊敬，永不再过问这号闲事。到เ那时，你们有的哭爹，有的哭儿，活该！”
几句话，说得苦主ว们哑口无言。张守业玩弄着翡翠扳指1望望这个ฐ，望望那个，心中暗笑。过了半天，他慢条斯理地开言说：
1扳指——用土石，翡翠，玛瑙或象牙做的圆圈，射箭时，套在右手大拇指上，以利勾弦。
“三哥，你不要生气，有话慢慢谈。不要头碰到南墙上，把事情弄得没有转弯余地。”
“我不管，我不管。我百个ฐ不管！我明天不把票子还给田à玉峰我是丈人！”
“什么话！你怎么เ好把票子送还给田玉峰？都是邻亲，能够让田à玉峰把票子撕了么？笑话，笑话。”张守业转向苦主们，接着说：“你们各位休怪我直言，连我也觉得不像话。倘若你们不住在我的寨里，我跟三家兄根本不会管你们的事。今天既然是三家兄拿着我的名帖ຆ去拜见田玉峰，——虽说礼物是你们大家凑的，可是寨上也出了些，——所以这事情我不能脱掉干系。田à玉峰还不是看在我三哥面子上才把票子放回来？你们如今不肯做出血筒子，不是过河拆桥么？何况这桥才过了半！”
个ฐ苦主说：“寨主ว，你是公正人，你说该怎么办就怎么เ办，决不叫令昆仲失掉面子。”
“照，照ั1，这才像话！”
1照ั，照ั——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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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守业和张守敬，个唱红脸，个唱白脸，说好说歹，最后决定叫大家拿出千两银子和五十石粮食，粗细对半，另外拿出来五十两ä银子给张守敬作为ฦ酬劳。银子和粮食按照各家家产大小分摊。大家对这个总数都还满意，因为ฦ倘若票子从杆子手里赎回，至少要破费三四倍的银钱和粮食。把数目议定之ใ后，大家又担心这个数能ม不能使田见秀心中满意。他们决定请张守敬明天去趟，把这个数目说明，倘若田à见秀同意，然后就把银子和粮食送去。
差不多到了三更时候，众人刚刚散去，张守业正要就寝，忽然听见寨墙上片呐喊，炮声乱响。他慌忙跑到院里，看见南寨外火光冲天，“妈的，黑虎星来啦！”他骂了句，随即提着刀，带着群家丁奔上寨墙。有许多刀客站在寨外和守寨人对骂，声言不日将来攻寨，今日先烧座庄子让寨里人知道厉害，离寨三里外的个ฐ庄子果然被点着了，草房和柴火堆烈焰腾空。火光中有人影奔跑。守寨的乡勇见寨主来到，纷纷要求出寨打仗，但张守业怕中埋伏，不许人们出战。他命令大家严密防守，不得疏ຕ忽，同时派两个人带着他的书子，暗暗开了东门，飞马向田见秀搬兵去了。
田见秀远远地望见火光，知道黑虎星已经遵照闯王的指示ิ行事，便立刻点齐人马，向张家寨这里奔来。走到半路，恰好遇见张守业派来的下书人，田见秀对他们说：“我知道了。请你们寨主ว放心！”他催军前进，转眼间来到เ寨外。但黑虎星没等田à见秀骑兵来到เ，就漫正南拉走了，田见秀同张寨主隔着寨墙说了几句话，挥军向南追赶。在离张家寨十里远的荒山脚下，田见秀的骑兵追上了黑虎星的人马，假意喊杀阵，黑虎星吩咐手下人把十几个ฐ打扮成刀客模样的人杀了，扔下死尸，然后带着人马走了。田à见秀叫弟兄们割下这些死者的首级，又虚追阵，停下休息。天明以后，田见秀派谷可成率领二十名骑兵，马镫上挂着十几颗人头，奔往张家寨，他自己้带着大队人马兜了个大圈子，到将近黄昏时才回到几天来驻扎的那ว个村庄。
张家寨的人们看田à见秀的骑兵闻警前来，追杀杆子，说不尽的高兴和感激。到เ了第二大早饭时候，人们果然看见他们打了胜仗，把十几颗人头送来，其中有的人脸上和头顶ะ上带者刀剑的砍伤，血肉模糊，显然是经过了短促的激烈战斗。谷可成和他所带的这小队骑兵昨天曾护送张守敬和票子们来到寨外，所以寨上有不少人认识他们，现在看见是他们把人头送来，大家对他们非常热情，立刻飞跑去禀告寨主ว，寨主ว明白田见秀派他们送来人头是表示对他尊敬，毫不犹豫地吩咐大开寨门，迎接谷可成等进寨休息。不大会儿，谷可成等牵着马匹，由á张守敬和其他几个寨中管事人陪伴着，由á大群看热闹的男人和孩子们在背后跟随着，来到了寨主张守业的大门外边，张守业已经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下等候，看见可成等来到，满脸堆笑，趋前几步，拱手相迎。当十几颗人头从马镫上解下来扔在他的面前地上时，他对可成说了几句慰劳和感激的话，随后拉着可成的手，走进内院，直到เ大厅上，重新า施ๅ礼，分宾主坐下叙话。那ว二十个ฐ弟兄由另外的人们相陪，在前院的客房休息。
“把那些人头挂在南寨门上！”张守业对手下人吩咐说，声音中带着威严å和杀气，随即转脸望着客人，满心愉快地大笑几声，左颊上的颗有长毛的黑痣随着笑声跳动。
因为知道田见秀在巡逻清乡，到เ黄昏才能回去，所以张守业招待可成等吃过早饭以后，又留住他们在寨中休息，到เ中ณ午又用丰ถ盛的酒席招待他们，个个喝得满面春色。谷可成遵照田见秀的嘱咐，利用在寨中休息时间，借着散步的机会，把寨中的地势和道路看个ฐ清楚，并把破寨时应该在什么เ地方แ点火也确定下来，到申刻๑时候，谷可成等先动身回去，随后张守敬代表寨主，带着群乡勇牵着头黄牛，抬着猪羊鸡鸭和几坛烧酒，还带着几个吹鼓手拿着响器，前去向田见秀慰劳并恭贺大捷。今日前去，因为张寨主ว对田见秀已经放心，所以特别叫人备了匹好马让张守敬骑着，张守敬俏皮他说：
“怎么，老五，你不怕田玉峰把这匹牲口留แ下么？”
“今天我可放心。就让三哥骑匹金马去，田玉峰也不会留下。”
田见秀好生用酒肉款待抬送礼物的人们和吹鼓手们，多多地开了赏钱，使大家十分欢喜。张守敬没有随着大家回寨。他留แ在田见秀这里过夜，像老朋友样围着火闲话到三更时候，同榻而眠。关于那几个ฐ票子的事，他对田à见秀替苦主们诉说了许多艰难的话，然后说出来粮食和银子数目，请见秀看他和寨主的面子，不要嫌少。见秀不但没露出嫌少的意思，反而说了些领ๆ情的话，关于粮食的运送问题，商定由田à见秀派去二十匹骡子，驮运二十石，其余三十石由寨里派牲口送来。
第二天，田见秀把张守敬留住吃午饭，叫谷可成等几个同桌相陪的偏将殷勤劝酒，十分亲热。在饮酒中ณ间，田见秀吩咐谷可成带他的手下弟兄押运粮食，不要大意。吃酒直吃到太阳偏西。田à见秀还要留客人再谈阵，忽然从刘ถ宗敏那ว里来了个弟兄，马跑得浑身淌汗，送给他封书子。他打开书子看，脸上微露不安神色，对客人笑着说：
“恭甫，恕我不再留แ你啦，我们总哨刘ถ爷叫我立刻往商州ะ东边去迎接从河南来的支人马，不能ม耽搁。”他吩咐将士们迅速准备，黄昏出发，路上饿了拿干粮充饥，随即又向张守敬说：“我三四天以后就会回来，那ว时咱们再畅谈吧。”停下，他又说：“我看，黑虎星这家伙是不会死心的，我不在此地时候，你们务要小心守寨。”
“请放心，敝寨万无失。粮食送到เ哪里？”
“只好送到总哨刘ถ爷的老营去了。离这儿有六十多里。”
田见秀把客人送出村边时候，他的全体将士都在备马，有的已๐经在站队，准备出发。另外谷可成的二十个ฐ弟兄和运粮食的骡子队也准备停当；牵骡子的是十个ฐ弟兄，各挂腰刀。田见秀正要同客人分别ี，小将马世耀跑到他的面前禀报：刚ธ才有老百姓来说，离这儿七八里路的个村庄里到เ了百多个ฐ刀客，正在向老百姓派饭。田见秀问道：
“是黑虎星这小子的人马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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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田见秀想了下，说：“世耀，你带着三十名弟兄留แ下来，明天四更以后到เ张家寨东门外等候，听可成的将令行事，随着他押运粮食，多多小心。”他又转向客人，脸上挂着笑容说：“恭甫兄，弟有军务在身，马上出发，恕不远送。”
“再晤非遥，伫候佳音。”
张守敬走了阵，到个小山头上，立马回顾，看见田见秀的大队骑兵已经离开所驻的村子向东行，旗帜在夕阳中隐约飘扬。但他没料到，田见秀的人马只走了五六里路，在个ฐ山沟中停下休息，等到เ太阳落下以后又回到เ那个村里，而见秀本人却跟马世耀留在村中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