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叫惯了口，没有办法。再说，我们不叫你红帅叫什么？”
“怎么你还要称我红帅？今天到了闯王这里，只有闯王个人是元帅，别人都不是。你怎么还叫我红帅？”
高夫人没有回答，立即吩咐个女兵打来盆热水，让红娘子揩揩脸，然后望望她的仍然显得红润的眼睛，低声说：
红娘子噙着眼泪，改为笑容说：“我正在想到前边去给闯王和舅舅磕头，请干娘带我去吧？”
四个人同时大笑，而宋献策和牛金星都连声称赞闯王改得好。牛金星心中ณ本来不喜欢李信有退隐思想，这时拍手赞好之后，又对李信笑着说：
李信不觉把手拍，说：“闯王这字之ใ删，实在好极！如此方是今日之我告别旧日之ใ我，真正决裂了。”
赵忠赶忙跪下磕头，站起来说：“小的是从开封来的。家主老爷在开封听说老爷在杞县起事，十分焦急，连日在抚台衙门和藩臬等衙门奔走，为公子说项。如今蒙各宪台大人鉴谅，只要老爷遣散人众，不再谋反，就可以既ຂ往不咎。各宪台大人都明白口谕：倘若老爷能剿贼自效，定当将功赎罪，立刻题奏。现有家主书子封，请老爷赐阅。”
“啊，赵忠！你是从陈留แ来的？”
李侔点点头，面露苦笑。
“德齐，你马上回家去吧。事到如今，祖宗坟墓不必管了，至于土地房舍，全部家产，原都是身外之物，叫大奶二奶都不要留恋。你将不能ม不毁家起义的道理，好生劝解她们。你回去速作准备，必须全家随军，不可迟误，坐待灭门之祸ຖ。家中ณ财产如何分散给族中穷人和附近佃户，如何召集乡里子弟从军，你自己做主ว去办，必要时问你嫂子。刚ธ才提到เ的各色队旗，也要快办。大奶的书子你看了没有？”
突然，从高墙外的街巷中传来紧ู急锣声，跟着传呼知县严å谕：“贼人离西门只有五里，守城十万火急。各家了男，立刻๑全数上城，不得迟误！各家门前悬挂灯笼，严防细！街上不许闲人走动，不许开门张望！有胆敢纵火抢劫，扰乱ກ治安者，格杀勿论！有留住生人，隐瞒不报者，立即拿问！”这次敲锣传谕的声音开始引起李信的注意，暂时把自身的大事放在边。他心中ณ纳闷：“什么人前来攻城，竟来得这么เ突然？”他知道临ภ颇็有个条龙1้，手下有几千人，个月前曾经来攻过次城，受挫而去，大概ฐ不会是他再来攻城。毫州ะ带有个ฐ袁老山，手下有两万人，但这人向不往西来，也不会来攻杞县。算来算去，他想不出究竟是谁，心中ณ暗自问道：
李信被囚禁的单人房间是在监狱的后院，接连着的两ä间房子住着看监的人。他不像住在前院大班房中的囚犯们消息灵通，因而今晚所有给犯人送饭的人都被挡在大门外，他不知道；监狱中增添了十几个挂刀执杖的捕快，他不知道；街巷中和城墙上有传呼守城的声音，他虽然听到了，但不很重视，只认为ฦ是常有的般匪警，所以他的心思都用在他自己้赶快向“上宪”辩诬申ã冤的问题上。
自从李自成经淅川迸人河南以后，南阳带的局面突然大变。他在马山口住了五天，等到เ了从郧阳山中出来的后续部ຖ队和商洛山中前来的最后批人马。这最后批人马中多是非战斗人员，包括做军帐号衣盔甲弓箭和各种兵器的工ื匠。黑虎星率领ๆ的支人马遵照闯王的指示仍留在卢氏境内，继续攻破山寨，征集粮食金银和骡马。李过和袁宗第各率领ๆ支人马由á方城以北的独树和保安附近东进，已๐到เ了叶县和舞阳之ใ间。刘体纯于几天前也来到白土岗。他破了荆紫关之后，迅速南下，攻破了浙川ษ县城东边不远的重要集镇马蹬，又往南攻破李官桥贾家寨，转而向东，破了邓ฑ州境内的九重堰文渠，转人镇平县境，走南阳县境内的石桥镇到达白土岗。各县百姓看见李闯王的人马纪律严明，秋毫不犯，并且到处打富济贫，破了富裕ษ寨子就向饥民们散放赈粮，所以闯王的仁义แ之名到处传播，每天饥民投军的像潮水般。大小将领如今再也不是感到兵少，而是感到เ新兵时来的太多，忙于如何编人部ຖ伍，如何挑选头目，如何统带，如何训练，如何筹措粮饷和马匹，等等。将领ๆ们如今才完全明白，闯王事先选定首先进人南阳府境，确是高见。从郧ຕ阳山中来南阳府境内路途较近，固是个原因，但是更重要的是因为当时南阳府的穷百姓生活最苦，响应闯王义军的形势最为成熟，正如俗话所说的“万事俱备，但欠东风”。闯王的义แ旗人豫便是浩é荡的东风吹来。
李闯王来到河南，已经十几天了。今日阳光明媚，气候显得温暖。在南召县白土岗寨中ณ，家大乡绅的宅子前的五丈高旗杆上飘扬着“闯”字大旗。在白土岗的寨内和寨外，到处有李闯王的义แ军驻扎，到处有新า的和；日的军帐，到处有大小不同的各色旗帜。在方圆十里以内，骑兵和步兵加紧操练；往往隔着丘陵，可以听见到处有正在操练的人声和马蹄声，较近处还可以听见兵器的碰击声。而白土岗的寨门外或寨中ณ的大街上，有人从各处川流不息地前来投军，前来诉冤，又从城里和四乡来了很多小商小贩，像赶会般热闹。
“皇上，你身系天下安危，如此终日寡欢，万有损圣体，这个ฐ艰难局面如何支撑？”
崇祯摇摇头，没有做声，脸上也没有丝默然同意的表情。周后命两ä位选侍去便殿吃茶，又挥退左右的宫女和太监，向崇祯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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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朝文武都震惊失色，战栗不止，连平日与黄道周毫无来往的人们也害怕他今天会死于廷杖1之下。黄道周被踉跄地拖出午门，摘掉朝冠，扒掉朝服，推倒在地。他想着自己死于廷杖之ใ下不足惜，可惜的是大明的国运不可挽回了。于是他挣扎着抬起头来，向午门望眼，没有说别的话，只是喘着气呼喊两声：
1五蕴皆空——佛教的所谓五蕴是指：身体的物质存在；感觉；意念和想象；行为；对事物的认识判断。佛教徒想做到เ这切全不存在，就叫做“五蕴皆空”，也就是“寂灭”“涅磐”的意思。
他常听他的师父和别ี的有功德的老和尚说，将这个ฐ“般若波罗蜜多咒”默诵几遍，就可以“五蕴皆空1้”，尘念尽消。但是他念到เ第五遍时，忽然想起来他的身世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和双兄妹
王德化明知道同李家关系最密的是皇后的父亲周奎，但是他决不说出。他并不是害怕素来不问朝政的皇后，更不是害怕周奎将来会对他如何报复，而是害怕皇上本人变卦。倘若在这件大事上他全心全意站在皇帝边，将来皇上旦变卦，后悔起来，他就会祸事临头。所以他笼统地回奏说：
“哼哼，我向谁诉苦呵！都是哪几家皇亲同李家来往最密？”
“玉峰，咱们如今还在‘弃新า野，奔樊城’，说不定还会走几年坏运，重见升平的日子远着哩！你要常想着老百姓在水深火热之ใ中，不可想着日后出家的事。”
自成向不赞成田见秀的出世思想，但也不愿多浇他冷水。如今他正在心事重重，望着见秀苦笑下，叹息说：
义军为不使火光被远处看见，埋锅造饭的地方แ都是在大石背后，密林深处，或比较隐蔽的山沟中ณ。追击的官军只晓得农民军早ຉ就过去，连夜奔向白河，没料到李自成会在这个山脚๐下从黄昏前停留到二更时候。他们黄昏后稍作休息，吃点干粮，继续追赶。官军不像李自成部队贯行动诡秘，纪律森严。他们为着走路方便，灯笼火把齐点，走在荒山中远望像条婉蜒曲折断断ษ续续的火龙。
自成转往别ี处，迎面遇见中军吴汝义แ，就吩咐中ณ军派人传呼将士们赶快起来吃饭，准备出发。寂静的山脚๐下登时不寂静了。
“今晚大人如能听毕末将率直陈言，仔细想，就可以趋吉避凶，常保富贵，不日还会封伯封侯，荫1้及子孙，否则ท前程难保。请大人不要怪罪，末将方แ好尽言。”
左ุ良玉用眼色示意叫元利坐下，虽然不再说话，却目不转睛地望着元利的脸孔。元利ำ坐下，恭敬地欠着身子说：
中ณ军代接了尚方剑，插入黄绫套，放回原处。杨嗣昌望望大家，声音低沉地说：
“禀大人，殷太白已๐在辕门外斩讫！”
“先生有何好的主ว意？”
杨嗣昌赶快说：“皇上英明天纵，烛照贼情。臣至襄阳，当谨遵皇上所授方略，对闯贼部下设计用间。目前也只有这着棋，能致闯贼死命。至于如何用间，臣已有了主意。”
“自从天启七年乡试之ใ后，十二年来我们没再见面。去年弟来开封，遇到เ个卢氏县人，听说他同人打官司，坐了牢，把举人功名也弄丢了。上月听说他怎么投了李自成，下在卢氏狱中，判了死刑é，详情却不知道。个读书人，尽管郁๗郁๗不得志，受了贪官豪绅欺压，也不应该去投流贼。足下可知道他犯的是不赦之罪么เ？”
献策笑着说：“大公子有乡试同年，姓牛名金星字启东，可还记得？”
他又说出来两条大罪款，命令再打二十，凑百整数。打完这百鞭子，宋文富昏迷过去，不省人事。他叫用凉水把宋文富喷醒，叫着他的名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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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亭山还没消เ息。闯王回来了。”
坐在二门口的亲兵听见他的吼声和床上响声就向堂屋走来，到堂屋门口又听见他的大声问话，赶快轻声回答说：
宋文富匆匆回答说：“你老人家放心，七弟的名字自然要填写进去。”
“贤侄，你七弟尚在西安，时赶不回来。你破了贼巢之ใ后，务请在呈报有功人员的文书中将你七弟的名字也填进去。倘得朝廷优叙，也不负愚叔半生心愿。”
“只要你说实话，我可以饶你狗命。”
细作回答说：“我落到เ你们手里就不打算活着回去，再过二十几年又是条好汉。”
“峣岭的官军有动静么？”
“不清楚，只知道庙中断水已经两ä天了。”
张鼐兴奋得脸孔涨红，说道：“总管，尚老伯，大家的主意是马上集合各家亲兵，你们看怎么เ样？要是谷大叔能够领ๆ队前去，我愿意做他的副手；要是谷大叔的身体不行，我自己领兵前去。”
片声音回答：“行！行！”
但是马兰峪这个重要地方，由á于官军势大，闯王已经下定决心要暂时放弃了。他的这个ฐ不得已๐的决策，如今对众将密而不宣，对刘体纯也在瞒着，怕的是过早地泄露出来会影响守军士气并引起种种猜测。这决定还只有高夫人和刘宗敏二人知道。高夫人在马兰峪听刘体纯详细禀报了天来商州官军的动静以后，就叫体纯带着她在寨里和寨外各处走走，对将士们道着辛苦，鼓励士气。但是想着这用大石修补得又高又厚的寨墙和碉堡都要拆毁，房屋得烧光，寨外的木栅和鹿角也得拆除，免不掉心中ณ难过。她暗自想道：两个月来，正因为这地方地势险要，防守严å密，使商州的敌兵不敢从这条路上进犯，而如今却要在敌兵来到เ前不战而退，让官兵去占，假若不是将士多病，宋家寨捣鬼，何至如此！
商州管辖着商州ะ商南洛南山阳和镇安五县地方。它是陕西省东南地区的行政中心，如今又成了进攻商洛山的官军根据地。武关虽然也极重要，但兵马和粮草的补给都须ี要经过商州ะ。就军事地理说，从春秋战国以来商州就十分受到重视。已往的战争史迹不用去谈，且看清代初年位研究军事地理的学者顾祖禹对它的评论：“州ะ扼秦楚之ใ交，据山川之险，道南阳而东方แ动，入蓝ณ田而关右危；武关巨防，举ะ足而轻重分焉。”因为商州ะ城是这般重要，所以从去年十二月间开始，李自成就派袁宗第率领ๆ支人马驻扎马兰峪，整修寨栅，加筑碉楼ä，抵御官军来攻，并利用这个地方经常派人去到เ商州ะ城内，打探官军消เ息以及商州ะ以外的重大新า闻。在今年五月以前，商州ะ城内官军人数单薄，袁宗第经常派小股义แ军出没于商州城郊，有时亲自前去，向土豪大户打粮，弄得商州天天戒严å，夕数惊，小股官军不敢走出西门五里以外，衙役不敢下乡催征钱粮。五月以后，商州官军众多，情况变化，但是无形中以城西数里处的高车山为界：义แ军的游骑活动于高车山的西边，官军的游骑活动于山的东边。
王吉元又骂道：“你好大胆子，敢来劝老子投降！你活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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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爷，你又是通宵未眠，还是请圣驾到御榻上稍躺片刻吧！万岁为国事这样焦劳，常常废寝忘餐，圣体如何能ม支持得了？请到御榻上休息会儿吧！”
崇祯睁开眼睛。铜云板的余音若有若无，似乎在窗纱上轻轻震颤。他望望西洋自鸣钟็，看见快到他平日起床拜大的时候，便吩咐传都人侍候梳洗。太监又躬身奏道：
“也许行。让我试试。”
“你看，它真可恶，专残害别的鸟儿！能够射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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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村子以后，牛金星对人们只说他是从西安看朋友回来的，并没有个人怀疑ທ。等到เ邻๑人陆续散去，更深人静。他把妻妾和儿子牛佺叫到面前，关起房门，悄悄地把他在商洛山中ณ的事情告诉他们，井说明这次回家来是要接他们去闯王那ว里。牛佺是个ฐ不满现状的青年人，又因受王举人欺负，苦于无路报仇，听了父亲的话非常高兴，小老婆如玉害怕打仗，害怕以后在枪刀林中奔波，小得安宁，但是她是丫头收房，贫苦家庭出身，肚子里装着小少苦水，也希望改朝换帝。她拿不定主意，又因为ฦ上有主妇，不敢随便说话，所以皱着眉头，咬紧嘴唇，心头怦怦跳着，死不做声。牛奶奶起初看见丈夫从西安带回来二百两雪花纹银，心中十分欢喜，如今听他这么เ说，吓得魂不附体，浑身打颤，脸色灰白，大张着口说不出话来。她两ä腿发软，扶着桌子角和椅靠背走到门后，用耳朵贴着门缝向院里听听，转回来扑通坐在床沿上，小声说：
闯王转向田见秀和高功：“你们有什么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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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见秀笑着说：“请闯王决定。”
高功说：“他在商洛山中犯的过错太大，特别是后来那ว桩过错，按军律本该斩首。当时你念起他是高闯王的旧将，过去也有战功，没有从严治罪。如今对他很难有妥当安排。叫他重新า带兵打仗，则怕他再误大事，二则ท也怕将士们心中不服。”
闯王又将眼睛转向其他将领ๆ。大家仍不说话。李自成转向来献策，笑着问：
“军师有何主见？”
宋献策已๐经明白李自成要起用郝摇旗，说：“古人说过：‘君子之过如日月之ใ蚀，其过也人皆见之ใ，其改也人皆仰之。’听说近来老郝带着弟兄们养马烧炭，与士卒同甘共苦，滴酒不饮，足见他尚能痛悔前非。目前正是我军需要将才的时候，闯王如欲起用他，未尝不好。像斗ç谷瓦罐子尚且收用，何况老郝是高闯王的旧ງ将，过去也出过死力。”
闯王点头说：“军师的话说得很是。我们不能ม光记着人家犯过错那笔老账，也要看人家如何想改正过错，再看人家从前有过什么功劳，大节如何。至于说目前起用摇旗怕将士心中不服，那也是面想法。安知目前没有将士们希望我们赶快起用摇旗？不见得吧。摇旗过去做过不少好事，有不少长处，目前又有悔过之ใ心，希望我起用摇旗的定有人。只是因为我做闯王的不吐口，人家不敢多言罢了。”
李自成面带微笑，口气亲切，好像谈家常话样，并没有把起用郝摇旗看成桩多么เ严å重的事儿。刘ถ宗敏虽然不完全同意马上就起用摇旗，但也不好再说别的话，问道：
“闯王，你打算怎样用他？给他多少人马？”
“我马上叫他来谈谈再说。”
“我看，目前暂且给他千人马；等他立了新功，再重用不迟。”
闯王哈哈大笑，说：“捷轩，亏你说得出口！既用他，就重用；千人马太少啦。他原是高闯王的旧ງ将，不是从咱们手下提拔起来的，不应拿他同老八队的般将领看待。只给他千人马，则ท不能施ๅ展他的长处，二则ท他会想着我仍然牢记着他的过错，不肯重用他，三则叫将士们看着也会认为我不再信任摇旗。破了洛阳，咱们的人马会多得带不完。捷轩，你怎么เ这样小气？”
宗敏也笑了，但又不放心地说：“我是怕你旦ຆ重用了他，他就忘了以前办的错事，跟着还要砸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