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和他之间再也没有距离
步两步
“其实，再怎么布置，也还是有美中不足的。”傅怀仁送他到门口。
费烈向后退了步，眯着眼端详自己้调整好的画框，接着，转过头环视周围。直到再也挑不出瑕疵，他才转身向画ฑ廊门口走去。
他试着让自己的声音轻快些，却依然恢复不到从前的那种亲热感觉——自从在纽约和老妈大吵了架之后，尽管两人都尝试弥补，母子之间还是出现了道细细的裂缝。
“小成。”他可以想象老妈边手握电å话，边眯起眼欣赏窗外清晨阳光下纽约景色的模样——这是老妈从商多年后养成的习惯，每天早ຉ起，在头脑แ最清醒的时候处理棘手问题，“你现在在哪里？”
“在家里。”他不着痕迹地说道。
“今晚没有活动？”
“没有。”
“小成”季淑庭在电话那ว头犹豫了下，“自从你那ว天从家里冲出去以后，我想了很多。”
季昱成闭了闭眼睛。个多月前那个ฐ晚上的激烈争吵仿佛重回眼前。
他不想旧ງ话重提，却也知道，自己无法阻挡老妈想要说出来的话。
换了个手拿电å话，他从门边走了回来，重重地坐回到เ病床上。边不情愿地听着电å话中老妈的絮絮叨叨，边回想起在纽约和母亲那次“最后的晚餐”——从争执到เ辩论到吵架，再到最后愤而出走，切的起因都来自于晚餐时分的句玩笑
纽约。两周前。
拉赫马尼诺夫的钢琴声轻柔地洒满室。
面对中ณ央公园大片景观的餐厅中，灯光被调暗了，而与此同时，餐桌上的长蜡烛则ท支又支地点亮了。
看着母亲端上碟碟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季昱成笑了起来。
“谁能想得到？”趁老妈不注意，他偷偷用手抓起块鸡翅，“季氏商业集团的总裁大人，竟然是彻头彻尾贤惠又小女人的家庭主妇！”
季淑庭拍了下儿子偷吃的手。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用手抓着吃。还是大明星呢，点儿明星的样子都没有。”她在餐桌边坐下，“说起你的演艺生涯，那个和你起到เ美国来的女孩怎么เ样了？君姐已经告诉我了，她就是你最新的绯闻女友康宛泠，是吗？”
季昱成耸耸肩。
“对那只刚刚进城的乡下老鼠，我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可说的。”握住刀叉，他轻巧地转移开话题，“那我就开动啦！”他切下大块五分熟的牛肉送进嘴里，“嗯——！酱汁美味，入口即化，满分！”然后是沙拉，“新鲜清淡，清脆ะ爽口，满分！”接着端起手边的酒杯，“19๗8๖6年的勃艮地红酒，哇塞，年龄比我还大欸！口味超群，稠密滑腻，绝对是满分中ณ的满分。老妈，”他调皮地抬眼看向餐桌对面的季淑庭，“像你这样又能干又有品位的优质美女，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把自己้嫁出去呢？”
“是你吗？”2๐
季淑庭笑着瞥了儿子眼：“还不是因为有你这个拖油瓶的缘故？”
“我？拖油瓶？！”季昱成夸张地用叉子指着自己้，“有没有搞错？你见过哪个拖油瓶有我这样超帅超有才华又超能赚钱的？像我这样的现成儿子，简直是所有想当老爸的男人的梦想呢！”
“你真的不介意我给你找个爸爸？”
他继续大啖美食。“当然不介意！”扔下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季昱成又抓起篮子里金黄|色的烤面包，“你儿子不是那种娘娘腔的变态男ç生。虽然在我心目中ณ排名第的女人永远是你，不过，只要老妈幸福开心，我绝对欢迎家庭新成员的加入”他开玩笑地冲着老妈眨眨眼，“就算你给我找来好几个老爸，我也不会介意哦。”
“好几个？”季淑庭失笑，“你以为ฦ我是交际花啊？”她又切了块牛排给儿子，溺爱地看着他在秒钟之内扫而光，接着低下头继续撕自己้手中ณ的面包块，“不过，说句实话，”她若有所思地说道，笑容渐渐消失，“我还真的为ฦ你找到เ了爸爸。”
季昱成抬起头来，微笑的褐色双眼在烛光下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哦？真的吗？说来听听？”
“这个男人”季淑庭欲言又止。
“好了啦，老妈，别吊人胃口了。”季昱成笑着说道，“只要那ว个男人不是秃头老色鬼，你知道我是不会限制ๆ你的恋爱自由á的啦。”
“他没有秃头，也不是老色鬼。他今年45๓岁，算得上仪表堂堂。此外，他还有成功的事业，是著名连锁画廊的老板。只是”季淑庭深吸口气，“在婚姻ี上，他有过不良记录——他离过婚，因为不敢担负起责任，而置天生有疾病并且还在襁褓中ณ的儿子于不顾”
笑容从季昱成的唇边消失。
“妈！”
“到现在已经十多年过去了。虽然这个ฐ男人有了成功的事业，并且再婚，有美满的家庭，但是过去的切仍然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始终不曾离开”
“妈。”季昱成警告地压低嗓子，“如果你说的是那个ฐ死老头子的话，你应该知道我会有什么反应。”
“事实上”季淑庭停顿了下，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在许多年前，这个男ç人之所以选择离开妻儿，是有原因的。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从小生活在困难的家庭中ณ，为生存挣扎了好久才终于存下笔能够用来开创น事业的资金。他不甘心让自己้的梦想和前途付诸东流，所以才”
季昱成砰地扔下刀叉，向后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对不起。”他冷冷地说道，“我已经吃饱了。你自己慢用吧。”
“他是真的后悔了。”他妈妈在他身后说道，“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托人找到我的联系方式，又用了更长的时间在等——等我终于肯接听他的电å话，和他交谈。小成，你爸爸他”
他停下了脚步。
“你要是再叫他声‘你爸爸’，”季昱成柔声说道，“老妈，或许，我会考虑下在以后的三个ฐ月内，是不是要继续叫你‘妈妈’。”
季淑庭的声音尖锐了起来。
“你是在威胁我吗？！”
他转过身来。“妈！我们本来会有个很快乐很温馨的晚上，你定要让那ว个ฐ死老头子把这切都破坏掉吗？！”
季淑庭的目光停留แ在儿子桀骜不驯又孩子气的脸上，任往事流过心头——出生第天，抱起小得不可思议的小生命时溢满心头的温柔和感动；紧ู接着而来的，却是医生宣布孩子患有先天性疾病时的晴天霹雳；半年后的某天，丈夫出走。看到他留下的离婚协议书时那种感觉就像脚下裂ฐ开了个大洞般摇摇欲坠；之后的漫长岁月，便是独身女子抱着儿子四处求医的艰辛
曾经以为痛苦的煎熬会漫长到永远也熬不过去，可是慢慢的，这段路也就走过来了。
她在座又座城市里安家。只要打听到เ哪里有最优秀的脑科专家和新的技术，她就会立刻辞掉手头的工作，迁往那座城市。几年前，她终于想办法来到脑部医学最发达的国家——美国。带着小成，她住过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也曾经在唐人街的餐馆里刷过盘子，更曾经当过有钱人家的保姆但是终于，机会还是来了。家小便利ำ店的店主因为年老，希望能ม够把店面转卖掉。她用所有积蓄，再加上东拼西凑来的钱，买下了便利店。这原本只是家靠老顾ุ客来维持生意的社ุ区小店，厨艺不错的她却把它变成了卖中国香料和调料的特色超市；除了速食外，还供应中ณ国式的点心；此外，更是不定期地在社区内开办些烹饪课程，教人们做些简单的中ณ国菜年后，便利ำ店开出了分店；三年后，她以特许经营的方式，开办了近十家连锁店；而现在，她成为了季氏商业集团的总裁。
“是你吗？”3
至于季昱成
她的目光转向餐桌旁้壁炉上的那排相框上。在那些大大小小的照片里，全部都是小成：小婴儿时，在澡盆里“裸泳”的他；幼稚园时，不小心被自己绊倒在地的他；中ณ学时，满心不情愿地拖着大提琴去上音乐课的他；还有，初来美国时，正在无忧无虑高高兴兴地堆雪人的他——而此时，她却再次收到了医生传真过来的医疗诊断书
季淑庭连忙深吸口气，压抑下冲上鼻梁的酸涩。
至少上帝还是公平的。他虽然关上了道门，但毕竟，还是开了扇窗。她为自己能够有这样的儿子而自豪：他是如此完美，走到哪里都是人们瞩目的焦点；他是如此聪明，只要他想要，在瞬间就可以俘虏别人的心。可是这样还不够，光是这样还不够。除了外貌和头脑แ以外，她还希望他能拥有快乐——那种没有阴影，带着宽容和感恩，发自内心的快乐
“小成。”她低声说道，依然凝视着照片，“妈错了。这么多年来，我不应该把愤怒的情绪灌输到你身上。这是我的错，我”
“妈！”季昱成勃然而怒，“你有什么เ错？！被抛弃的人是你，吃尽苦头的人是你，好不容易把我养大的那ว个ฐ人也是你！你做错什么เ了？你又有什么好自责的？！你唯做错的件事情，就是嫁给了那个懦弱到เ只配去当逃兵的死老头子；如果说还有的话，那就是还为那个ฐ臭男人生下了个基因不良的儿子”
“啪！”
记响亮的耳光打断ษ了愤怒的叫嚷。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钢๐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死般的寂静取代了悠扬的背景音乐่。
“记住，永远不要这么说自己。”在片沉寂中，季淑庭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就算你爸爸再怎么无是处，至少，他把你给了我。对我来说，你是最珍贵的礼物。我绝对不会允许你看轻自己。”
季昱成苍白的脸颊上渐渐浮现出五道清晰的手指印。凝视老妈片刻后，他终于点点头。
“好。我答应你，我不会看轻自己้。”他昂起头，把手插进裤ไ袋，“但是要我原谅那个烂人条件只有个ฐ。或许你可以转达给那个老家伙听下——除非他经历过和我们样的痛苦，除非他也被自己最亲的人抛弃，否则，对我来说”转过身，他径直向门口走去，让砰然响起的关门声作为这个不欢而散的夜晚的结束语，“他永远都只是个陌生而可恶的死老头！”
从医院某处传来的砰的关门声打断了他的回忆。紧接着响起的，是走廊上匆忙的脚步声。
是又有人送进了急诊室，还是姓费的那个小子伤势严å重？
切！管他！最好那ว个脚踏两条船的家伙被揍到只剩半条命，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去演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
“小成？”
老妈疑惑的声音在电话中响起，“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抱歉，你刚ธ才说了什么เ？”
老妈叹了口气。“我是说，你走以后，我想了很多。关于你父亲”
季昱成翻了翻白眼。“妈，这个ฐ话题我们可不可以别再提起了？”
“关于你的父亲，”季淑庭以坚定的声音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有错的地方。我把我对他的恨强加到เ了你的身上，以至于那么多年来，你对你的父亲直怀有偏见”
“偏见？”他冷笑了起来，“妈！你现在竟然开始为那ว个ฐ死老头说话了。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季昱成！”老妈的声音中蒙上了层怒意，“你必须ี向我道歉。”
“好。”他不耐烦地从病床边站起身，因为这个ฐ动作，被狠狠挨了几拳的胸口再度开始隐隐作痛，“我道歉。不过，我也要再次申ã明，”他向前走去，打开病房的门，“从小到เ大，我都没有父亲。所以，我不希望再听到什么‘你父亲’或‘你爸爸’之类的话。”
医院走廊在惨白的日光灯的照射下，清冷而又荒凉——如他现在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