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年也才不过十岁，论心思深沉远不及同母的姐姐祁แ茉，这份得意原不该流露，但她显然忍不住，斜着眼睛睨了身旁的小七一眼。
六娘祁栀闻言，小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两分得意。
即便是太微也知道，赵姨娘是不同的。
她们一样是婢女出身，只一个是老夫人身边的，一个是自小伺候靖宁伯的，这里头的情分，剥开了细细地讲，便成了云泥之ใ别。
她恃宠而骄，一味的索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拒绝。她年轻时生得十分貌美，京中仰慕她，想要娶她为妻的男人比比皆是。一群人若是排个队，简直能从靖宁伯府大门口一路排出城门外去。
小到一块料子，一支发簪；大到เ一间院子，一个人，只要她想，她就能ม够如愿。
碧珠心里一哆嗦，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昨夜那场谈话“奴婢愚笨，怕是不能为ฦ您解惑。”
穿着衣裳，太微有意无意地道“碧珠，有件事我始终琢磨不透，你来给我解解惑如何？”
建阳四年，是母亲去世的年份。
她沉沉地闭上了双眼，想将脑子里的一团乱麻理出头绪来，但不管她怎么เ理，乱ກ麻依然还是乱麻……她迷迷糊糊的，反倒想起了母亲来。
她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了太微，道“你既已知错，你四姐也无大碍，这事我也就不再追究下去了。但……你若是不长记性，将来再犯，那ว就休怪祖母心狠了。”
祁老夫人道“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归她做了错事，这错自然就是该认的。”
母亲紧紧抱着她，嘴上却打趣道：“现下可知道怕了，叫你平日不听话，惹得老天爷发怒了吧。”
太微听着廊下芭蕉被疾雨打得噼里啪啦作响，睡眼朦胧地攥紧了母亲的衣裳，呢喃着道：“娘亲，我怕……”
她活得一日，便要享受一日。
沈嬷嬷抱起一匹绯红色的凌云纱送到了她手边。
祁แ老夫人便探出两指拈起一角，轻轻的上下一抖。那凌云纱薄如蝉翼，清透如水又柔软如云，这一抖，便荡漾起了绯红色的涟漪。
祁老夫人面上露出了一点笑意，像是很喜欢。
但转瞬，这笑意退去，她拧起了眉头道“不好。”
沈嬷嬷抱着东西，微微弯着腰，闻言有些惊讶地道“这凌云纱百金一匹，是伯爷特地寻来孝敬您的。”
祁老夫人攥着一团绯红在手掌心里揉搓了两下“非是料é子不好。”
沈嬷嬷有些不明白地望着她。
祁แ老夫人便嗤笑了声道“凌云纱固然好，但这颜色不好。”她眉间现出了一个ฐ“川”字，语气里是诸多不痛快，“我一个ฐ老婆子，黄土埋到เ了脖子根，穿红戴绿的成什么样子。”
就算不是正红品红，那也是红。
到เ底是灼人眼的颜色，叫她如何穿？
她一面气恼儿子孝顺ิ不到点上，一面又不快于自己老去的事实，几恨相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忿忿地摔开了料子。
沈嬷嬷劝慰道“伯爷是男人，心思自然不如女人细腻，想的不周到也是有的。”
祁老夫人听了却更不高兴“这种事原是做儿媳的本分，远章是个男人不懂事，她一个女人总是懂ฦ的。可你看看，我那ว儿媳妇是个什么德行？疯疯癫癫的，哪有样子！说是儿媳，可何时在我跟前孝敬过？”
沈嬷嬷听罢，附和了两句后轻轻叹口气道“夫人的疯病其实也好的差不离了。”
“疯病如何好？”祁老夫人不赞同，重重一拍桌子道，“她当年满嘴疯话，说什么所有人都会死，四处乱ກ咒，连我也不放过，这样的人，怎么可能ม会好！”
她说完缓了口气冷笑起来“那姜家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竟生出这么เ一个疯女儿来。”言罢略微一顿，她笑意愈冷，“小五身上流着她的血，保不齐也带着她的病，这万一要是疯了，那ว还有什么用处。”
沈嬷嬷道“不至于，而且便是真带着病也无妨。您想想，夫人过去不也是好好的吗？她发病时，都已๐经二十多岁做了母亲了。五姑娘就是要犯病，想必也不会这般早。等到她嫁出去，疯不疯的，也就另说了。”
祁แ老夫人不置可否地一点头，忽然道“说到เ婚事，二娘是要送进宫的，三娘许给了永定侯世子，小五则早有婚约，剩下的小六和小七吧年纪又太小……那ว么，就只有个ฐ四丫ฑ头了。”
“您有四姑爷的人选了？”沈嬷嬷诧异道。
祁แ老夫人从榻上起身，信步往窗边走去。
镂空的窗子，刻的九九消เ寒图，整八十一个梅花小窗格上头糊了轻薄剔透的纱，隐隐透着两分凉意。暑热未至，窗纱却已换了新。
祁老夫人将手贴了上去，轻笑道“你可还记得当年那位名动大昭的宣平侯？”
沈嬷嬷愣了愣，斟酌着道“老奴只听说过一些他的事。”
即便是沈嬷嬷，时至今日，猛然听见“大昭”二字都还是免不了要怔愣一下。
襄国不复，襄国不复呀……
她做了几十年的襄国人，而今却再不能提“襄国”两字，个中滋味实在是难以言喻。
想到几年前那场大变，沈嬷嬷身上发冷，不由得低下了头。
祁老夫人背对着她，声调平缓，徐徐说道“那位宣平侯，年纪轻轻，当初不到十四岁便被封了侯，这样的人物，这样的本事，上哪儿再找第二个ฐ。”
沈嬷嬷垂眸不语，不知该如何接话。
祁老夫人转过了身来，继续道“你说是不是？”
沈嬷嬷踟蹰着“老奴听说，这位宣平侯行事乖张狠辣，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祁老夫人很不以为ฦ然“好不好相与有什么打紧ู。四丫ฑ头再如何聪明可人，那也是打姨娘肚子里出来的，人是否瞧得上她还两ä说呢。”
沈嬷嬷顺着话道“那若是瞧不上呢？”
“瞧不上？”祁แ老夫人将双手揣进了广袖里，“瞧不上，做个妾也是好的。”
她漫不经心地说完，突然又变了变脸色，兀自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地道“拿四丫头给他做妾似乎又亏了。说他手中有权身份尊贵，好像也不尽然。他归根究底还是根基浅薄了些，虽有爵位加身，但也不过只是个小侯。”
“皇上当年赐他爵位，想来也多半是看在国师的面子上。”
“他是国师养子，没了国师在前，又算什么。”
祁แ老夫人说着说着，便觉得这人似乎ๆ也没有自己先前想得那般好了。
她的目光越过沈嬷嬷肩头，落在了屋子西北角。
那有一盆花，烈烈如火，分外刺๐眼。
她亲手栽下，从不假手于人只自己精心侍弄的凤凰花，又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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