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红英明明晓得草兰子与建华已经疯得不得了，可是，却没有见到草兰子有动静，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马红英不捏着两把汗才怪。后来，建华去了，她只要捏着一把汗了，晓得周建华太疯了，烊住了，那就不能搁得住，种子没能着床，只是在地衣上，冒不出芽来了。没用。又庆幸好在没有动静，要不的话更麻烦，那边人去了，可是却把个种子留下来，真要是那样的话，周家说不定要草兰子把个ฐ人生下来。那非得把草兰子害惨了，没有过门却要拖个ฐ遗腹子，那怎么说呢？天下没有这样的事儿呀！
跟周建华蹲在一起的时候，马红英晓得草兰子也没有乱跑，也就是去找建华，这是鼻涕往嘴里流，天经地义的。人家也是个岁数不小的丫头子了，当然要跑出去找她的未婚夫建华。现在都什么เ时代了，再说草兰子是支?书家的丫ฑ头子，更不会理会那种过去的风俗。不结婚就不能跟对方讲话了，就不能找对方去扯扯淡？扯淡，在蒲塘里人这里就是聊天，就是谈家常。意思是平常过日子寡味寡淡，弄点事做做，弄点家常聊聊，免得日子过得没撩摸。马红英盯过草兰子的梢，看见是去找建华，才没有讲什么，也没有再盯着女儿。丫头子做这样的事，合情合理，没有瞎来。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有哪家的丫ฑ头子不在过门前偷嘴的。
五四一点也不紧ู张。明明晓得金学民两口子可能就听着哩，但是五四就是胆大，他敢。他三下五除二就将草兰子的衣服全都扒了。
草兰子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便挣扎了。一边挣扎一边说，爸爸妈妈那里听到哩！你死东西，胆子太大了。
这说哪里话？马上都一家人了。不是一家人的时候，我们金家与你们姜家也没有分过彼此。再说，我希望五四将来到我们家，那当然就得我们出这份彩礼ึ与礼金了。
方德麟一愣，这不妥当吧？这让你们倒贴了还成？
五四人呢？
关着门在吵。哪晓得吵什呢屎。蒲塘里没有多少人晓得德麟家在吵屎。我晓得也是五四刚刚告诉我的。五四儿来过了，看你们没有回，又家去了。
晚饭的时候，金学民将这样的想法对五四说了出来：五四，退伍回来，做支书吧！我让你！我实在不想干了！你快回来！要快！
不要再培养培养的了，要培养建华，建华还不是走了？五四好，让五四做支书。
二有禄说着说着，哭了。
唉，建华，你小伙呆啊！你个场长，第一个ฐ上工ื最后一个ฐ放工不就行了？要住到场上做什呢？看场的事，交给我二有禄就行了。人家应昌做场长时，都这样，家里还吃得好穿得好。轮上你，就把小命搭进去了。你个ฐ呆子。做场长要什呢花巧ู？你认的什呢真？场交我看着，我也就是瘌国仪、姜恒太几个光光堂会来碰碰头。我没有家小，吃得捎不得，捎给谁？谁要我的东西？光光堂油炒饭，一吃门一关。光光堂不洗碗，一吃碗一。唉，建华，你要是不做场长，哪里会这样走噢？你为个什呢？你图个什呢？你图草兰子的那ว个洞你就错了。我这些光光堂，什呢时候才会有那个ฐ洞看一看摸一摸玩一玩呢？我没有那个洞也过日子，倒下来一横，站起来一竖。横竖是个一。你不一样啊！你望望瞧，珍罗子，许先生，还有那个害人精草兰子，哪个不为你要死要活的？你这么เ一走，多少人心疼，又得心疼多少日子？你不晓啊！周建华哎！你说说看，哪个丫头子没有那个ฐ洞？珍罗子没有？珍罗子那ว么好的一个丫头子啊！
周建华六七那ว天，蒲塘里破了一次戒，和尚们来放了焰口。乖乖，差不多都快十年了，蒲塘里没有人敢放焰口。现在周家放了。
唉，可真是难为你了，草兰子。你是个ฐ女孩子哩，你要嫁人，你不能总守着个死人。我哪能要你那ว么做呢？许先生我也是个女人啊！你要懂。明天就除孝，除了孝，你就是你，建华就是建华。外面要是有人讲你，由我们来对付。你的心我哪能不懂呢？草兰子，许先生疼你，其实周校长他也是很疼你的。就这样，明天，明天就除孝。
再说周建华那天昏过去一次，医院里回来时，虽然说起来也没有多大的事，但医生反复关照ั，要好好照顾ุ，好好加强营养。不能再着凉了。草兰子心里怨父亲，不该把建华做这么重的事，一边又心里有鬼，深怕是在场上做那件事拉下来的病，所以，照顾周建华时特别殷勤，特别心细。周建华也就非常快乐地在草兰子这里歇伏，家里没人的时候，便抱抱草兰子，与草兰子亲热亲热。
照理，草兰子的亲事不在下庄，歇伏的时候，只要周建华将彩礼送过来，然后，每天三顿饭的时候来斗来摔也就行了。三天过去，你姑爷可以走人了。可是，草兰子不行这一套，她要建华留下来，住下来。这样，周建华白天到场上看一看，转一转，晚上便回金家。周建华的换洗衣服和要看的书，全都搬了过来，就像女方真的在下庄一样。
不知道是哪个男生讲了一句这样的话，女生们这个时候什么也不怕了，马上揪住了那个男生的耳朵，叫你讲脏话，叫你讲脏ู话。看你姑奶奶们今天不活剥了你的皮。
短暂得像一场梦遗。
说实话，这些土不拉叽的婆娘们，看见周建华一副洋学生的样子，未尝不是想尝尝鲜。只是不敢。所以，她们也就是图个嘴上快活快活。真要动手动脚的，她们没这个胆子，队长晓得了，会把她骂得狗血喷头。不过，她们终于有一次得手了，几个婆娘悄悄地商量好了，先开始不动声色，埋头翻草，待翻到周建华身边，猛地把叉子一撂，一把将周建华手里的叉子夺了，摔得老远，那边将珍罗子架了过来，接着把周建华与珍罗子撂在了一起，立即全体上阵，不断用稻草把他们埋起来，然后一齐在旁้边吼道，周建华，姜珍罗，姜珍罗，周建华，两ä个好上了，两个粘在一起了，两个做夫妻做人家了。周建华和姜珍罗被这意外搞晕了头，第一个反应是不能ม碰到人家，第二个反应是把身上的草掀掉。可是，哪里能够如愿，他们不断地触碰到เ对方。一触碰到对方的身体，立即像被烫了一下地缩回去，身上的草越来越多，这边刚刚掀掉，那边更多的稻草又来了，两ä人埋在草里，想大声喊，草星子又直往嘴里钻。夏天的场上，稻草是太多太多了，要多少有多少。两个人挣不脱，手忙脚乱ກ，越缠越拆不开，终于靠到เ了一起，抱到了一起。妇女们在旁边拍着手大笑，有的笑得弯了腰，有的笑得往上直跳。高兴。这多高兴啊！可是，很快，妇女们不高兴了，她们听到เ了嘤嘤的哭声。是珍罗子在哭，伤心地哭，是真哭，一点没有假的意思。于是，连忙替他们把身上的草掀掉，一边哄珍罗子别哭，不哭，莫哭。弄得玩的，开的玩笑。可是珍罗子哭得更欢了。周建华成了个ฐ红脸关公，非常没趣地离开了女人的堆子。
说得全场的女人哈哈大笑，一个个ฐ成了泼妇与荡?妇了。可是，这个春红哪里是要跟人家建华来的样子？声音说得大，差不多半边场上的人都听到了。良成上场来扛稻，正好碰到เ婆娘调戏建华，不但没有责怪老婆，反而跟着大家一起笑。那ว边宝林家的婆娘秋英更辣火：建华啊！你这个场长得负点儿责任，过去夏应昌做我们的场长时，我们的奶?子屁?股都没少被他摸。有时候，这个混球还要摸着我们两ä个人的。他现在不做场长了，我们的奶?子屁?股想他了，怎么办？你来吧！啊？说着话的时候，就要把衣裳拉起来让周建华看，看她们的奶?子与屁?股是如何想让人摸的。把个周建华吓得直往后躲。到เ了这个时候，场上开始爆笑了。
这就是访亲了。其实，草兰子访也没有访，看也没有看。有什么เ好看的呢？这两家，底子一清二楚。草兰子在学校做先生，未来的公公是校长，未来的婆婆是主任。所以，事情也就特别顺ิ遂。草兰子喝了红糖茶，吃了盆子里的果子和花生，最后，轻轻的搛起红糖茶碗里的枣子，抿着嘴吃了两颗。两家的长辈认真地看着草兰子的动作，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这事灵光了，喝了红糖茶，是接了这份彩头，动了筷子吃果子与花生，就是什么都爽爽快快地答应，愿意嫁到周家门上做媳妇生儿子，吃了枣子，意思更明白不过，早ຉ点结婚，早生贵子。草兰子大大方แ方，一点没有扭怩作态的样儿。不是嘛，反正早晚是这么เ回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既然是谈婚论嫁，就认认真真地谈婚论嫁。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也就让他们看着。人家不是看西洋景，不是看个稀奇，是看个热闹。既然图热闹，那就不能扫大家的兴。草兰子识得大体的。站闲的人不住地讲草兰子的好，讲周建华的好，讲两ä家的好，蒲塘里再没有人能比得上这一家了。
草兰子到เ周家的时候，周家放了爆竹。这礼节大了，草兰子脸上笑得更好看了。于是，一这人站到一边，等爆竹放完。接下来，草兰子被卢素素搀进了周家，这又是规矩，女方แ要被媒人接进门，自己直接进门就不作兴了。进了门，按卢素า素的指定，草兰子上首坐下来，卢素า素东面坐下来陪着，周建华下面打横坐了，正对着草兰子。方德麟也坐下了，卢素素做福奶奶，方德麟就是福爷爷，都要坐的。好事成双，三个人不好坐桌子的，那就叫缺角。四面都坐上了人，那才叫和和美美。缺角不好，不吉利ำ。
金学民愣住了，咋不周的？我对不起周校长了？
唉，金支书，你做事不周啊！卢素素说，话里头是叹息，也是抱怨。
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这句话说得实在不靠谱。用在蒲塘大队支书金学民的女儿金草兰的身上，更是十三不靠，有点儿着三不着四。
方述平天天看见草兰子，袅袅婷婷地从眼前走过，心里都馋得慌了。只是碍于草兰子姐姐实在太大了，他方述平还是个ฐ毛孩子，他不敢这么เ想罢了。
其实，用不着姜ä国梁提醒，姜晓桐也感觉出来了，这个孩子，不要说蒲塘里这么เ多年来没有过，整个剑心公社ุ这二十年里也没有出过这样的人。蒲塘里，往上数五十年，一百年，哪里还有个什么过目不忘的学生？可是，这方述平就能ม。而且，能说会道，一套一套的。什么时候都能拿得出手。一个小学生啊，要他学张?铁?生，他写个ฐ文章，上台就讲，张口就来；要他批?林?批?孔，他也能激昂慷慨；要他学黄?帅，他就能贴出第一张反对修?正?主?义回潮的大?字?报小字?报……
现在好，连方国梁都说方述平日后是个人物。我倒要看看，他方แ述平究竟会是个什么เ人物？
狗汉?奸是不能ม做的，无耻的叛?徒也是不能当的。我是中?国人，绝不能和外国人在一起。而且做中?国人多光荣啊，只要一打仗，那么เ就肯定能打败外国人。即使暂时打不败外国人，大家知道，那ว只是黎明前的黑暗。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只是暂时失败，红?军长征，实行战略大转移，很快又会化险为夷走向胜利ำ的。
这是让他非常为难的事。他如果还说是河东的人，可他明明人已经到了河西。可是让他离开中ณ?国，到外国这里来，那ว他不就成了叛?徒了吗？
国强想了想，说，这事情不要你操心了。大队领ๆ导会讨论决定的。
是啊，是不义之财。但你要做点有道义的事，你准备把这些东西怎么处理呢？
国强还没有说完，站在旁边手拿鞭子的民兵啪地抽下了好几鞭子。德麟火冒三丈，国强，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没有偷粮食！偷粮食的不是我，我也没有伙同别人一起偷。
我说话负责，民兵把你们两个ฐ狗男女堵在了床上，你还有什呢好说？你跟我老实地招！
士凡就摆摆手，你个ฐ妇道人家，还是别问的好。大队里的事，你要问那么多做什呢？
半睡半醒的时候，士凡回来了。这时天已经麻花亮了。腊根有点不高兴，说，士凡你这人，出去大半夜了，到底是去干什呢？抓革?命也不能不要命啊！你要悠着点，年纪老大不小了，你要保重啊！
方德麟往天井里和巷子上的草垛一指，方德泓睁着疑惑的双眼，一层层把草垛外面的草掀掉，米也看到了，稻子也看到เ了。
火是假的，方德泓晓得了，方德麟把粮食藏好了，蒲塘里的人有了命了。
巷子上的人讲刘士凡有相好的，是表达着一种羡慕，刘士凡骂人，是表达着一种快乐。
这样的对白，听起来是骂人了，可再听听，一点不像。
可是，素素不，素素觉得，哪能这样呢？这种事，是女人自己的事，属于自己的。你可以不赞同她这样做，确实有失妇德。但是，你又没有看见人家这样那样的，你又怎么说人家这不好那ว不好的？传言总是有的，但传言总不免夸大了。所以，素素一如既往地与兰宝子一起打毛衣，一起到镇上去买东西。两个女人，亲密得就像姐妹俩儿。
周家就率先与刘ถ家不再来往。风化问题，这不是小事。我们是教师家庭，这样的事，不能不划清界ศ限。
你看看你这死头子，你没有讨到大儿子的好，跟我撒什么เ野啊！我倒还怕了你不成？说着，站起来要来撕方云卿的耳朵。
方云卿一辈子不敢对老婆高声，可这时突然有了劲：还不是都怪你？当初，你护着小儿子，打起大儿子来没个轻重。那ว一晚，你那一脚蹬得太重了。大儿子就讲了，好像他不是你生的一样，你要他的命啊！还有，你谈那个麻姑娘给德麟，什么意思？我方家的大儿媳妇，就只配娶个麻子回来？
赵琳愣住了，真的?
方桦想先挡一挡赵琳。
省干部速成中学就在惠城。他摘下了帽徽领章，仍然着一身戎装走进了这所学校。
他的转业申请报告不久就批下来了，但没有想到的是，随报告下达了一个通知：为使方桦同志今后更好地适应地方แ上的工ื作，即日起命令方桦同志赴省干部速成中学就读，学业期限两年。
方桦是无法忘记他与素素的相识的。那ว真是太有戏剧性了。
那是在1951年的年底。
很多年后，方述平已经是方芥舟了，他才知道，第二天的大?字?报，他们当然还是要贴出来的。但风头没有第一天大了，别看第二天的大?字?报前加了那一张责问的纸，那ว是做给人看的。
倒是有一点像，现在，爸爸也好，妈妈也好，他们怕方แ国强，怕得很……
听听，方五四办事情还滴水不漏的，哪像是个疯子傻子。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爽得不得了。可是，他那个才能生效的说法，又让人好气好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这样咬文嚼字，这个疯子，这个时候还不忘记他读过几天书。
好吧！好办得很。金学民让方德麟把两ä个ฐ媒人喊过来，劳驾你了德麟。
唉，我们还说什么客气话。我去就是。我们不能耽误草兰子的前程啊！
云鹤和王巧英很快便来了，来了后，在草兰子的那ว张纸头上签了名。草兰子都签下字了，那还有什呢说？这字非签不可。
五四一见，耍起赖来。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这样的话，我要你们赔偿。你们悔亲是不对的，你们要赔偿我的青春。
好了，你再闹我就喊民兵来了。你方五四不是一样耽误了草兰子的青春。现在，两不相欠了，再不滚开，我就喊民兵来抓人了。
金学民一下子翻脸不认人似的，火发得很大，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五四有点怕，慌慌张张地朝门口退，嘴里发着饿狠，好，好，你个ฐ草兰子，你个金学民，你们悔亲，你们这样做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这就走。我走了后，我要找人来教训教训你！
好了，五四，你也不瞧瞧你现在是个什呢样子了？你如果再闹下去，我也要喊民兵来了。你方แ五四耽误了人家，不能再误了人家草兰子了。方德麟一边往屋外推五四，一边劝五四道。
五四哭了，你们都是嫌好识歹的人，你们都是疯子，你们瞧我这样子就瞧不起我了，你们是大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