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伺候的侍女又在倒酒，他抬手拒绝。
李恒冷眼看那书生摇头晃脑，做了一篇狗屁不通的艳词，抽了抽嘴角。
起码，他没想过欺骗她的感情啊！
她甚至忍不住想表扬，比起魏先生明里暗里撮合，厚黑地意图令她人财两ä失，李恒简直太耿直了。
顾青山额头一阵密密麻麻的虚汗，从一开被盯上，他就逃不了了。
“岳父。”李恒开口，“既然咱们是一家人，有话便直说了。请教这几户人家，做何营生，又是如何兴旺？他们在龙口，不，河西或者京州，有哪些姻亲子弟？”
“将军年虽小，却有志气。他向老王爷求情，说蒙他庇佑，无以为报，愿做前锋。”崔妈妈摇头，“才将将十四岁，身高跟我差ๆ不多。拎了根比他自个ฐ还要高的方天画戟，约着志坚、士信一帮子义แ兄弟，当真跑去打红巾了。我和魏先生都不放心，只好跟着一起去。辗转两三年，好容易贼子灭了，老王爷也按功封赏了。不想高复占了国都，把持朝政，将天子挟持了。”
各路诸侯兴兵勤王，天下成一锅沸汤。
姑娘，从哪儿看出来的好？
含烟将衣裳放好，取热水给她擦脸擦手，温温道，“那ว些大兵头太无礼了，等下将军回来一定要说，把后面校场分开。将军长得虽然可怕，但对夫人挺好的——”
她看她一眼，低眉敛目，表面平和内心玲珑。海ร婆给选的丫头功能分明，含烟就是美，杨丫儿就是聪明内敛能干。
顾皎听见夫人二字，一时间没反应得过来。等到杨丫儿再说了一遍，才无意识地“哦”了一声。这丫ฑ头真是含蓄啊。
她略松了口气，“要我能保你一命，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辜大抬头，看着她道，“夫人，人命不如狗。我知罪，可连活都活不下去了，能怎么做？”
顾琼比她胆子大些，硬着声音招呼着兄弟们，没受伤的拿着兵器守在门口，受伤的拖到里面去包扎。
顾皎何尝见过这样的阵仗，动也不敢动。老天爷，观音菩萨，如来佛祖，耶稣基督，管你们是谁，能救命都赶紧来救命吧！她口中念念有词，眼睛无神地看着洞口。
龙口顾家在顾ุ青山父亲那一代发家，为他聘了隔壁县的地主ว大户温家的大小姐。顾ุ青山成婚后，和温夫人共育了两子一女。长子顾璋十九岁，在外求学；次子顾ุ琼十五岁，帮着迎客和准备婚宴。顾青山另有几个兄弟，或管着大小庄子，或去河西郡ຉ城中找了差事。现顾ุ家庄子里聚居的族人，皆依附顾青山这房过活。特别是他攀上裴大人的大腿后，连连兼并了周边许多好地，一时间风头无两。
她便不多废话，又自顾ุ自看起书来。
顾皎没彻底回神，被半推半拉进了正房。待要打量屋中情形，身后大门发出‘嘭’的一声。她转身去拉门，被锁得牢牢的。
小丫头们这才活过来一般，一个往正房奔，一个去外面的厨间，两个ฐ跑向顾皎。
“晓得了。”顾皎温顺道，“我一定严格管束下人，不让她们胡说八道。”
“胡说？胡想都不能ม。”李恒转身，冷声道，“滚出去，别再让我看见。”
顾皎赶紧将海婆拉起来，小推着她出去。她跟着出去，等到了回廊的尽头，才压得低低的道，“海婆，我都叫了你两ä次别说，你怎么——”
海婆头垂得低低的，“夫人，是我鲁莽了。”
她叹口气，幽幽道，“海婆，你不是鲁莽，是急了。你又急，又不信任我。”
海婆抬头，看着顾ุ皎，却无言。
是的，信任。她不信顾皎，她不信她能ม得到将军的欢心，她只想要再另外找个保险。对她而言，顾家比其它的一切重要。眼前不知何来的年轻女子，只不过是——
顾ุ皎道，“你试试看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海婆是顾家安在她身边的钉ล子，若不争取她的信任，她许多计划ฐ无法实施。且顾青山才来找了李恒，从魏先生的态度看，绝对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合作。也就是说，她这个夫人不管如何作死，暂时都是安全的。
毕竟，利益至上。
海婆彻底没了心气，颓๙然道，“夫人，你快进去穿衣裳吧。我，我自己้总是，总是能想得通的。”
顾皎见她失魂落魄，不好再说什么，看了会儿便进去了。
李恒早将头发挽好，对着妆台的镜子整理衣裳。他听见她进来的声音，道，“真是想不到，能写出《丰产论》的顾ุ家女，居然能纵容娼优之ใ辈出入内宅。”
顾ุ皎缓缓走到他面前，有点怯的样子。她道，“将军，你觉得我美吗？”
这是什么问题？李恒早恢复了冷静，那样看着她。
她将铜镜捧过来，对着自己照ั了照ั，里面出现一张略๓带婴儿肥的脸。公平地讲，已经能看出秀丽的轮廓，大眼睛点墨一般吸引人注意，唇色也很粉嫩，但算不上绝色。
她又将镜子转向李恒，自己贴了过去。镜中ณ便出现少男ç少女相互依偎的样子，比起少女的灵秀，少年已经精致得不能用言语表达。只可惜，他似乎ๆ并不开心，一把将镜子扑翻扣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娘说我只是中人之ใ姿而已๐，年龄又小，不知道怎么令将军开心。”她小声解释，“将军是将军，日后建功立业，肯定更上层楼。她放个ฐ貌美丫ฑ头给我，是担忧女儿的一片苦心。可用不用，在我。再且说了，含烟乃是龙口城本地良家女，哪里来的娼优之说？”
“若非娼优，岂能说出那番不要脸的话来？”李恒的不满意，在于因男ç儿身而被海婆断言了自制力不强。
这小将军居然有道德洁癖，他的生气，不像在作假。
顾皎立刻道，“将军，我知道错了，一定会好好反省的。海ร婆虽然是下人，但将我带大，我很尊重她。她这么的年纪，本该养老，可就是放心不下我，偏跟了过来。我前几天是太慌张，没意识道身份已经转变，所以没注意提点她。现在我知道了，一定会严加管束，保证不会再犯。将军，你人品高洁，宽宏大量，就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好不好？”
“以后，我必不让她二人出现在你眼前，可好？”
他还是没应声，她只好加了层砝码，用更低的声音，“将军和我们想的都不同。我，我喜欢将军，不愿让别ี人——”
李恒起身，道，“我该走了。”
“略吃些早食。”她紧张劝说。
“不吃了。”他甩袖子，扬长而去。
顾皎怎么เ可能就这么เ把人放走了，连忙拎着裙子追出去。
门开，李恒在前面急走，顾ุ皎拖着长长的中衣在后面追，惊得院中几个丫ฑ头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了院子门口，他才停下来，背对着她道，“披头散发地跑出来，像什么样子？”
她咬唇，连忙放下裙子，又捋了捋头发，努力做出庄重的摸样。
“将军，我想问，你今日晚食在哪儿吃。会不会回家住，我——”
李恒也不转身，只有些烦躁道，“知道了，会让人来报信儿。”
“哎。”她快活地应了，又道，“将军，我等着你，给你留灯啊。”
他迈步，急匆匆地走了。
顾皎眼睁睁看着人离开，院门打开又合上，脚๐步渐行渐远。
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两手叉在腰间，转身看着安静的院子。
杨丫儿木呆呆地站在正房门口，勺儿拎着一把勺子不知所措，柳丫ฑ儿眼睛已๐经落出来了。至于含烟，她应是早知道这番变化，在房间里躲着羞呢。
“看什么？没见过夫人贤惠的样子吗？”顾ุ皎出声。
丫头们哪儿敢评价夫人贤惠不贤惠？刚才将军呵斥ม海婆那一声，院中人几乎都听见了，正害怕得紧ู呢。
就这样，夫人还敢追着将军出去，又是追问行踪，又是暗示他早回。
这感觉，无异在匪徒面前耍大刀，纯粹拎着脑แ袋玩儿。
因此，她们三人勉强地笑着，不约而同地做了个佩服的姿势。
顾皎这才满意，径直去了厢房。含烟躲在最里面压抑地哭泣，隐隐约约的悲声。海婆呆愣地坐在自己房间门口，明显气苦。
她道，“海婆，你差ๆ点坏了我的大事。”
海婆仓惶起身，不知所措，眼中却有些怨恨。
“你来，帮我梳妆打扮。吃完早ຉ食，我还要去找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