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偏角种了大片红梅,簇簇如火,明艳动人。
阿觉喜欢梅花,沿着宫巷一路走进御花园。
近乡情怯。
沈睐猛地怔住,下意识地自座椅上站起来,往偏殿走了两ä步,却又停下,站在原地没动。
良久的沉默,最终,容贵妃未再说话,涂着寇丹的手指狠狠掐着手心:“滚去祠堂领鞭子。”
沈恙跪久ื了身子便愈发虚弱起来,撑不住咳嗽ณ:“母妃,父皇如今对她十分愧疚,留着她,就是留着一个杀手锏,她待在儿臣的身边,也就是为您上了一层保护罩。您不会,不清楚吧。”
那妇人也端的是一派好气魄,被如此点名身份也丝毫不慌,气定神闲坐在桌前,抬起秀白的手指悠闲地喝了一口茶,开口道:“盛传三皇子不仅容色倾城,更是洞察力过人,今日看来,果真不假。”
“雨前龙井,甘冽清甜,看起来,父皇对您很是看重,夫人。”
沈恣啐他:“你呀你,嘴皮子还是这样的不饶人。我不过是几日没过来,你就这样使小性子。”
沈恙让宫婢奉了茶,悠悠然喝了几口,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当真是几日不见皇兄,就如隔三秋呢,这外头雪,怕不是已经是几年前的了。”
沈恙忍疼的本事如同变态,可无人知道,没有一个变态是天生。
他忍着疼,是因为他知道,即使他将疼痛说出口,也不会有人在乎。
父皇不会,他会觉得他小题大做。
母妃呢?当然更不会。母妃只会冷漠地抽他一顿鞭子,然后让他滚。
沈恙啊,看起来身份尊贵,令人艳羡。可其实,想得到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阿觉,是他生命里,唯二的一个变数。
这么多年,从头到เ尾,会主动选择他的人,寥寥数几。
可阿觉对他说她只要自己。
沈恙面上不动声色,可心底的涌ไ动,又有多激烈。
他看着阿觉透亮的脸,忽然地,轻轻扯唇笑了。
“怎么办。”他说,“哥哥心动了,怎么办?”
阿觉本来还在怔懵,听到沈恙这番似笑非笑如同玩笑一样的话,着实更加怔愣了。
回过神来时,脸红了个彻底。
她把头搁到เ他的肩膀上,呼吸节奏都被全盘打散,却还是欲盖弥彰地小声控诉:“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这样……调戏妹妹!”
可沈恙的胸膛振动,在意的却不是调戏这件事:“嗯?”他淡淡地疑惑了一声:“不可以吗?”
啊真是!
阿觉觉得,沈恙果然是个妖孽。
她明明,意志薄弱。
可是她还未意识到,对自己的哥哥意志薄弱,是一件,多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回尚元殿的路上再次遇到沈忘,沈忘站在路旁,似乎在专门等他们过来。
见到他们便道谢,顺ิ便询问缘由。
阿觉猴精,面不改色地全部ຖ推给沈恙。
“我不知道呀,是哥哥教我这么เ做的。”
而后沈忘看了两人许久,才弯腰行礼告别。
沈忘离开后阿觉被沈恙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的脸颊持续发烫,也顾ุ不得仪态了,拉着沈恙一路快走回了尚元殿。
阿觉脸上的伤并无大碍,但沈恙到底不放心,早些时候便让人去请了太医在尚元殿等着,回到尚元殿便被按在正殿卧房治脸。
太医帮她上药,几乎将她的脸揉扁搓圆,阿觉觉得自己肯定很丑,可沈恙还要在旁边看着,还看的极其专注。这让她觉得难为ฦ情。
后来还是梁苏通传,说沈恣来找,沈恙离开,她才得以松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松掉,沈恙又回来了,还把沈恣也带了过来。
沈恣看到阿觉被太医揉的软乎乎ๆ的脸就忍不住笑:“我说阿恙怎么死活要过来,合着是来看风景的。”
阿觉脸热的慌,抿唇不说话。
沈恙不知脸皮为何物,吊儿郎当地靠在阿觉坐着的床沿,视线根本舍不得从阿觉身上挪开,漫不经心地点头:“是啊,景致太好,所以舍不得错过一小会儿。”
阿觉成功被调戏的羞恼起来。
直至太医告辞退下,阿觉都还没从被他连番调戏的状态中缓过神来,坐在床上垂着头不说话。
沈恙瞧了她一会儿,没忍住捏了捏她未受伤的那半边脸。眼底全是笑意,全是宠。
看的旁人觉得腻得慌。
沈恣被腻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摸了摸自己的双臂控诉:“啧啧啧,我是真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腻味的一天,阿恙,你可看看你的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ฦ你看的不是妹妹是心上人,以往从未见你有过这样的眼神。”
说完又欣慰一笑:“不过,阿恙,我是真为ฦ你高兴,无论如何,都比过去要好。”
沈恙倒是没怎么เ在乎,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视线在阿觉身上看了会儿,又转过头和他继续刚ธ刚的话题。
“二哥,你方才提到的,北狄之事,究竟何如?”
也难为了沈恣能ม够跟上他跳跃的思维,点了点头说:“北狄老单于前夜去世,今日新上位的单于,是慕辽。”
沈恙眼尾动了动,眼神有点魅惑的错觉:“那个好战分子?”
“呵。”他懒โ洋洋地笑了声:“那可有意思了。”
沈恣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又没安好心,摇头无奈道:“你啊,这种时候总是喜欢看热闹。”又说:“好了,不同你说嘴了,近两年来江南水患严重,父皇一时间想不出完美的治理之法,正头疼呢,我去帮他看看折子。”
沈恙妖艳贱货似的冲他眨眨眼,故作天真地问:“咦?父皇英明神武,怎么会想不到办法?”
沈恣这是知道他戏瘾又上来了,无奈地摇头:“你啊,真是拿你没办法,他现在正头疼,听了你这话八成得气死。”
“他命硬,气死倒是不至于。”
沈恙神色未动,送走了沈恣,回过头来看阿觉。发现阿觉正好在看着他。
沈恙挑眉坐到เ她身边:“看我干什么?”
阿觉眨了眨眼,忽然凑近他的脸,眼神在他的五官上逡巡,似乎ๆ是在仔仔细细将他打量,甚至,还无意识地伸手摸上了他的喉结。
沈恙呼吸滞了下,抬手握住她捣乱的手。
阿觉看着他,认认真真地说:“哥哥,你好像,总是有好几副样子。”
沈恙眸色深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阿觉却先他一步道:“哥哥,你的过去,可以告诉我吗?”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眼底心底,都全是他:“我想知道,哥哥你的全部。”
沈恙的过去啊。
如果说,他的身份给他尊荣,那ว么这份尊重,也成为了他最大的梦魇。
沈恙五岁就记事,记事起最爱做的事情就是一遍又一遍地诵读先生教的篇章,然后回来念给母妃听。母妃也有所回馈,总会在他念完今日所学内容之ใ后温柔地抚摸他的头,称赞他是自己的骄傲。
那个时候的他,纯粹又单纯,会跟着内侍一起去踢蹴鞠,会胡闹,会对所有事物保持好奇。是所有孩童最快乐的模样。
而事情的转折,出现在他八岁那年。
八岁生日当晚,他吐血昏倒,半梦半醒间听见太医同母妃说,每日膳食中的慢性毒药不能再继续,否则ท沈恙将性命不保。
才八岁的小孩儿,得知原来自己้的母妃并不爱自己,自己้身体每况愈下,是因为母妃日日都往自己的膳食里下慢性毒药,可笑他还以为她有多心疼自己。
他痛的肝肠寸断,几乎ๆ生生痛醒。
又是一场吐血完毕,他忧心过度,伤了脾脏,从此落下病根儿,身体孱弱,浑身冰凉,年年咳嗽,终日不歇。
自此,那个ฐ纯真快乐的沈恙,死在那场大病中,被八岁过往的大雪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