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这个月的二十号，虽然皇后也说过些有了孕可以不用去请安之类的话，但我听得出那只是表面的客气话。起了个早，我还是按时去了宁凤宫。
回延清宫的路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从景禧宫走到延清宫，即便是隔得有段距离，也能看见隔壁延翎宫的辉煌灯火。皇上现在与萧吟在一起，我知道这些事情少去想为妙，心底却仍然有股难言的滋味。
“武嫔没有休息好？”
我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夜里做的梦让人并不舒服。我梦见了小舞，在大学的校门口，小舞冲我挥手，我兴冲冲地跑过去，才看清了那张脸，不是小舞而是太后，太后笑着，笑得我毛骨悚然。
我震惊地抬头看着柳硕彦，她却已经垂下了眼帘不再注视我。我心里七上八下乱成一团，腊月初ม十正是薛晓筱中ณ毒身亡的那一天。
柳硕彦怔怔看了我一会，道：“腊月初十。”
原来那妇人是豫亲王妃，也就是太后的胞妹。
“王爷糊涂了，是武嫔。”站在边上的一个漂亮妇人轻轻拉了拉豫亲王的衣袖。豫亲王愣了一下，又笑了：“是本王糊涂了，谢谢夫人提醒。是武嫔。”
我没有说话，只是捧着热茶杯，暖着冰冷的手。我知道素娥姑姑会说下去的。
“小主是否还记得很早以前说起的那个ฐ秀女？”见我点头，素娥姑姑继续说道，“那个秀女便是如今被关在尚曦园的叶小仪。”
说到这，我也就笑了。没办法，谁叫这里的一年四季这么分明，在现代的时候冬天都已经不叫冬天了，而且有羽绒服有空调，但这里十一月底的时候就开始下大雪，新奇了几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勇气出屋子看雪了。
“是。”她俩嘻嘻笑了一阵，道，“那是小主你太怕冷了。”
虽然是实话，可被这么调笑一般地说出来，还是红了脸：“臣妾上次回过皇上，对棋只是略懂规则ท。”
皇上笑眯眯地看着我，道：“棋艺真的不好呢。”
“柳贵人吉祥。”我上前请了安。柳硕彦挥了挥手，似怨非怨地说道：“武美人怎么还不去皇后娘娘那里？可别叫皇后娘娘等着了。”
既然她在，我也就只能上去给她请安。走近些的时候，我不禁大惊，柳硕彦密密地写着，这纸都已๐经长到落到了地上，上面重复的是那《水调歌头》。我心下一动，她应该不知道我那夜唱了这词，恐怕是因为ฦ陈霖韵书法，
等我唱完，皇上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这个调子我没有听过，你家乡的调子吗？”
皇上静静地听着，头枕在置于桌面的手臂上，侧着身子看着我。
“帝姬这么可爱，不仅仅是皇上和温贵嫔，我们这些人也是打心底里喜欢，看看云妹妹，都乐成什么样了。”我笑着对温依雪道，“听说前几日的雷雨把帝姬给吓着了，现在可还好？”
我当下明白了温依雪叫我过来的原因了。都说母凭子贵，在皇上只有一个子嗣的情况下，作为帝ຓ姬ภ生母的温依雪又怎么能够不平步青云？进宫两年，从小仪连升五级到了贵嫔，可见这个孩子有多重要了。
我暗暗深吸一口气：“能得到太后娘娘的夸奖是臣妾的福气。只是臣妾资质平庸，是太后错爱了。”
我又抬起头去看他，他的表情依旧温和，可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了，一双黑眸子看着棋盘却给人漫不经心的感觉，一枚白子执在右手指尖，一下接着一下地翻着。
我见素娥姑姑如此镇定也就放下了心，此时小福子正好端着热汤进来，香气扑鼻，我也就顾不上猜测，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
“是有件事，我让小沈子出去打听打听清楚，再来报小主。”素娥姑姑看起来并不着急慌张，将筷子递到我手中，“小主先吃饭，再过个ฐ把时辰，肯定会有个准信的。”
“可以。”素娥姑姑上下瞧瞧我，又笑了，“武美人果真是和选秀女那时不一样了，这段日子经历了不少，人更加沉稳了。”
待他们都下去了，我起身对素娥姑姑道：“刚ธ才那样说可以吗？”
一听陈霖韵要惩治奴才来问话，我心里一惊，想到这可不是什么เ小事了。咱们四人来承和宫不过三天，却已经大大小小情况一堆了。如果今天再来个逼供，不晓得多少人看热闹看得高兴呢。陈霖韵在气头上，不问出个结果肯定不罢休，万一出了人命，之后的麻烦恐怕就是一箩筐了。早上太后和皇后刚ธ训过话，下午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承和宫再出什么状况，我也不会有舒坦日子过。
“哼哼。”陈霖韵冷笑两声，问起了素า芳姑姑，“素芳姑姑，这后宫里可有什么规矩是用来对付这些手脚不干净嘴巴又不老实的奴才的？”
我看了看，温依雪这人的气势倒是凌厉，而徐秀儿怎么看也只像一个老实人。
“啊。”徐秀儿的品级比温依雪低，本来不用说什么，况且这皇后分宫室问问也只是摆摆样子，又有谁会说不同意呢。温依雪这么说话，分明是想难为难为徐秀儿。只见她脸因紧ู张而微微潮红，急道，“秀儿怎么会不愿意呢！”
太后点了点头，终于不再把目光停在我身上，慢悠悠开口道：“既然进了宫，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理也都应该有个数了。宫里的日子说无趣是无趣，说有趣也很有趣，就看你们怎么过怎么เ想了。本宫也是过来人，明白跟你们说，自己้会调节心气是最重要的。”
“是。”我答道。
“素琴姑姑说的是。”我正想着要怎么回素琴姑姑的话，素芳姑姑却对我使了一记眼神，示ิ意我别出声。她笑着走到了素琴姑姑边上，含笑道，“四位小主都是初进宫，素芳本该各个ฐ照顾到เ的。但素芳纵使再有心，也只有一张嘴一双手。素芳有个堂妹是庆远人，所以不自觉便多念着来自庆远的武美人了，真是该死。”
“做奴才的替主子们操心分忧是份内的事，武美人大可不必耿记在心里。”素า琴姑姑笑了笑，眼睛细眯成了一条线，就更加看不出她眼里的意思了。
“陈妹妹此话真叫人伤心。”萧吟跟着我走了上来，硬是把珍珠粉塞到เ了陈霖韵的手里，“我们四个能选中ณ入宫，如今又住在一个屋子里，自然是有缘的。若这样还不能姐妹相称，岂不是可惜了？”
“我们非亲非故，何来姐妹之称。”陈霖韵搁下了手里的茶盏，站起身来与我平视。
回了承和宫，不知为何，我的心底还是有一丝慌乱。云臻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仍笑着拉我去了她的房里吃茯苓糖。
走了一半正好遇见寻我来的云臻，见了我她舒了口气：“我正找姐姐呢。我拿了茯苓糖才记起那ว糖易化，拿到园子里来肯定会粘牙。我们还是回屋里去吃。”
进来的小姑娘叫碧儿，是被我穿越附身的这个女孩子的贴身丫ฑ鬟。碧儿看上去也不过十岁出头些的年纪，长得很水灵，打水拧毛巾一番๘清洗后，她甜甜笑着帮我梳起了头。我从镜子里看着专心梳着花样的碧儿，碧儿很喜欢笑，那种笑容让我想起了小舞，不自助地对她有了亲近感。
我回了神，吸了口气，道：“嗯，起来了。”
“苦么？”素娥姑姑问我。
“苦。”我点点头，说道。
莲子没有去心，吃起来是苦的。尤其是和甜腻的桂圆一起，先甜后苦，就显得苦更苦了。
“是啊，”素娥姑姑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口边，开了窗，外面的天空中月亮的颜色很淡，似乎柔和地溶化了大地，“既然你说这后宫之ใ中与我最亲近，我也从来就不曾想过要害你。”
素า娥姑姑说着转过身来，直看着我的眼睛，眼里的情绪真实无假，“我从前虽是太后的亲信，但实际上与皇上的生母茗贵嫔感情深厚，皇上小时候也带过一阵子，自然是亲近些的。当年太后做过的一些事情我是没有权利干涉แ的。但如今，皇上已成年，我想，有些东西也是该还给他的了。”
我听素娥姑姑这么เ说，也就知道她在说单家干政的事情。
“莲子有心就是苦。素娥姑姑可是要我无心？”
“武嫔聪明。”素娥姑姑点头道，“但我只怕你对皇上有了心，那这些苦你也只有往肚子里吞了。”
我闭了眼睛，又咬了一勺桂圆莲子羹，甜的苦的滋味在我嘴巴里混合起来，更是觉得千滋百味，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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