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嵩在少年凶猛而勃然的气息中神色自若：“蒙逊将军说的对极了，我千难万险潜入后凉当然不是为了白白帮助吕纂夺位。”顿了顿，他抽出手来，亲自将酒送到蒙逊唇边：“我为自救、也为救将军而来~”蒙逊嗤地一声笑了，顺势将酒水一饮而尽——他看地出眼前这妙人乃老奸巨猾之ใ辈，故而也不再装傻充愣，开门见山地反诘道：“你们与杨定在萧关拉锯，听说这杨大将军用兵如神，多次包抄偷袭后方粮道，幸亏他兵力不多，否则ท萧关只怕撑不住了。若此刻后凉兵出陇关，从后夹击，彻底你方แ截断ษ粮道，则固原危矣、姚秦危矣——所以你说自救便罢了，说为救我而来？笑话！”
蒙逊一挑眉，从他一双白皙柔软的手中接过酒盏来，忽而一把捏住姚嵩的手腕，直勾勾地盯住他道：“无利不起早ຉ。我不信你们姚氏会真心襄助大公子。”
此时石窟中那俩人已经转了一圈，在火堆余烬旁้双双蹲□子，其中一人探手摸了摸，忽然变色道：“方แ才这火还是烧着的——他们未曾离洞！”另一人愕然地抬头张望，却只觉得眼前一黑，还未及张嘴惊呼便已被一脚๐踹中腰腹，只觉得脏腑都要被震碎一般地滚跌倒地，狼狈地惨叫不止。
苻坚借着昏暗灯光看去，那后来者的服色相貌赫然便是日间与他相谈颇欢还与其交换吃食的同乡氐人！心知那人是见财起意，竟叫上人趁夜摸黑要来谋财害命了，不由一阵暗悔——他压根没想到真如任臻所言，会有人为了那两件微不足道的小东西陡生歹念！眼见那俩人已经进了洞窟，四下执火查探，苻坚忙将头缩了回去——因晋末佛陀造像并不尽如后世，高大之ใ余，身量却偏清瘦，苻坚恐二人并立遮挡不住，便将任臻往怀里一带，任臻未及防备便与他报了个满怀，口鼻之间俱是苻坚熟悉而浑厚的气息，仿佛又回到了那夜天水湖的碧波千顷之中。他略๓不自然地撇过头去，耳中则ท听到苻坚一丝丝的气音传来：“我去解决他们，你待无事后再下来。”任臻闻言，轻轻一触苻坚的肩膀，苻坚便略一摇头，意为他的伤并不碍事。任臻便在黑暗中ณ一点头，手心却更紧地握住了匕——苻坚有伤在身，若是不能一击即中，他须ี得见机行事，尽快了解这两ä个贼人才是。
听到这话，蒙逊在寐明不定的烛火中微微一皱眉，须臾后他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抬手一摆：“罢了。你说的也是。苻坚落水，九死一生。你此次确然劳苦功高，长公子知道后定会好好嘉奖一番。”
郡守之ใ子早已年过而立，却被个少年这么阴测测的话吓地心底一凛，腿一软就势跪下：“末将、末将已๐经全然按照少将军的意思行事了！我已谨记少将军吩咐，给留แ守的人马下了药，也不知怎就被苻坚看出了破绽，更没想到เ他如此勇猛杀出重围，半路还能折来劫救那帮燕人。”说罢抬眼觑着蒙逊的脸色依然阴晴不定，赶忙续道：“少将军明鉴，天水湖纵深十余丈，没有浪里白条的本事落水是万难活命的。他既宁与那姓任的燕将同坠湖中ณ也不肯落入我们手中，只怕两人都是必死。况且，今日之ใ事。。。就就算苻坚侥幸不死也绝不会疑到เ长公子与少将军身上，都记在世子账上呢~”
沮渠蒙逊正亲自提了一桶水刷马，因着天热，便解衣坦怀，布料皆松松地堆在劲瘦的腰间，裸出一大片坚实弹性的蜜色胸膛。
任臻这下再也坐不住了——心想这二世祖也忒仗势欺人了。他匆匆赶到隔壁，没见沮渠蒙逊，想了想便转向马厩走去，果然找到了人。
“父王。现在的后秦已非您一人之天下了。”姚â嵩笑而起身，“你对你那宝贝么子姚旭，就像当年对我一样地好呢，可你又忍心送我去阿房宫卧底，一旦ຆ任务失败便不顾我死活，弃我如敝履！只有大哥，你对他一贯不假辞色，却一直当他是唯一的继任者，可惜啊，父王，后秦宫中，并非人人都似你这般想法。”他扭头端起案上一盅黑黝黝的药茶送至姚苌唇边，忽而阴沉沉地压低了声音:๘“父王该进药了。”
姚嵩先只是静静地听，至此方才眯着眼笑答道：“父王误会子峻了。我何曾为难旭儿？他此刻๑正生龙活虎地与孙将军在城外与大哥打地你死我活呢！”姚苌被这一席话刺๐激地气血上涌ไ，又是一阵破落风箱似地咳喘，哇地呕出一大口血来，哆哆嗦嗦地直指姚嵩：“你。。。你敢令我后秦祸起萧墙——当初新า平失守，朕便该杀了，杀了你！”
月洞门外远远站着一个小丫头，见了那二人，哪里还敢再近一步与二少爷胡闹？早吓地跪地抖不止。沮渠男成定睛一看，却是府中厨娘的女儿，今年才十一二岁！他知道沮渠蒙逊开窍地早ຉ，在色之一道上向来荤素不忌水陆兼行，却没想到连窝边未成形的嫩草都不挑食了，登时气地吹胡子瞪眼，张嘴就要对这个不成器不做脸的堂弟痛加教训，沮渠蒙逊素来横行无忌，就是还对这个当家的堂哥惧上几分，见状立即兜住吕纂的胳膊，谄媚道：“我送长公子回院！”而后一阵风似地将吕纂刮ุ走，早将那已忘了姓名容貌的丫ฑ头同兄长一并抛诸脑后。
二人便在灯下你来我往地商讨许久，吕纂方才告辞，甫一踏出院门，便被人撞了个满怀，却是沮渠蒙逊正同人在廊上追逐玩闹——他在席上也饮了不少酒，正是个面如火烧的境况，撞了人也未知怕，反醉眼惺忪地回头只顾着喊：“心肝肉儿，你怎的不追了？不是说好了么，追到小爷就封你做夫人！”
“哟，辅国将军果然招待周到么~”任臻袖手入内，嘴角噙笑道，“什翼珪，你这是要醉卧温柔乡了？”
任臻见苻坚至今日之地步还信那些“老将”“旧臣”的忠心，不由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地抬脚入房。什翼珪习惯似地先他一步入内查看。转过屏风便与具柔软身躯撞个满怀，什翼珪直觉地刚欲拔剑，便听扑哧一声娇็笑，登时惊诧莫名地抬起头来，而后彻底傻眼了，但见一室珠环玉绕，几个妙龄女子围着只氤氲冒气的木桶恭候多时，见来人便齐身一福，娇滴滴地道：“见过将军。”为之丽人见眼前这英武少年呆愣当场，俊脸微红，不由飞了一道眼风，随即脆ะ生生地笑道：“奴婢伺候小将军沐浴更衣~”什翼珪见她亲来拉扯，忙不迭后退要躲，身后却又是一副软玉温香挡住去路，口中嗔道：“小将军躲什么เ？”什翼珪既ຂ不能拔剑动武，又不能恶语相向，到เ底十五六的年纪，纵是一贯的少年老成心机深重，却又哪里经过这些，只觉得脂粉味浓香风扑鼻，他一阵头昏脑胀，如坠阵中ณ。
都是算好的了。北征点将，联吕吞姚â都是早ຉ算好了的。甚至杨定负伤、潼关告急都是他刻意拖延时日趁势而为。
慕容永面无表情地侧耳倾听，心却一点一点地彻底冻至麻木：任臻的一言一行堪称合情合理，人君典范，只有他看地清楚，听地齿冷——他是在扮演慕容冲！在扮演一个他最为忌讳也绝不想要肖似的角色！慕容永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喉间苦，眼前人虽然还在浅笑，一派温煦，却好似能从字里行间射出无数利ำ剑，割进他的心底。
穆崇震惊地张大嘴：“您说的是上，上将军——”不由咂舌道：“他敢在皇上面前下手？”
“傻话。什么咱们的地盘——莫说未央宫，整个长安城都未必安全，只怕你毒伤杨定不成，坏了某个人的大事——以那个人之权位，真要找你麻烦谁拦得住？！”见穆崇还是不解，什翼珪急道:๘“你细想想，事之时，谁急着军法办你以你为替罪羔羊！？”
任臻既要显示亲民，众臣便也多少咋着胆子落座，同时已๐有不少人难耐兴奋地讨论起一会儿的比武情况了。什翼珪双上捧着一只鎏金玉如意过来，任臻接过，问：“到เ时辰可以开始了？”什翼珪轻一点头，却又微一摇头。任臻虽然面上含笑，眼风却已迅在两边扫了一遍，他将身体微一后倾，什翼珪立即俯身，听他耳语道：“慕容永没到？”
任臻被恭而敬之地领上正中御座，来了的臣子们纷纷跪下行礼问安，任臻一摆手，随和地道：“今日本就求个君臣同乐，不必拘束，都坐。”
慕容永低声道：“微臣在方才夜宴中ณ见皇上尾随杨定而去，心中惊诧，便也中途离席，在此等候了。”
任臻定了定神，随即漠然地撇过脸去：“爱卿几时来的”
这话夸地很不中听。杨定有些傻眼，暗中瞟了紧随其后的什翼珪一眼，对方也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冲他摇了摇头——这本是慕容鲜卑入主长安以来第一次的正头节日，未央宫里只怕烈火烹油似地忙翻了天，谁知道正主儿会忽然悄莫声息地跑到这里来。他不由在暗中瞟了一眼苻坚，再瞥一眼慕容冲，生怕这二位前世冤孽忽然闹出个血雨腥风的幺蛾子来。
杨定面带赧色，他平日马上征战，自恃武勇，大开大合从不防御总以毙敌为第一要务，的确有躁进之ใ处，单打独斗之时这不足缺陷便表露出来了。他正欲向苻坚道谢，忽听帐外传来一声喝彩，二人齐齐诧异，循声望去，却见一身貂裘的慕容冲掀帐进来，先是忙着抖落肩上的落雪，而后自顾自地笑道，“好功夫。”再一指苻坚，夸赞道：“恩，果然宝刀未老!ำ”
杨定等人都是一惊，以为慕容冲为ฦ了出气要将此人活活打死，可这样又如何能探知新平城内虚实？只是没人敢劝——慕容冲近来脾ຆ气愈加古怪且喜怒无常，谁敢出头冒险？
任臻坐在主位，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血肉横飞，无动于衷地道：“继续打。”
姚嵩好容易安抚下姚â兴，如条滑鱼一般溜出他的帐子，头也不回底快步走向自己的营帐——他手握兵权也有时日，已๐经在军中着力培植出一批忠于自己的势力，因而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他才算彻底地放下心来，拉着张冷若冰霜的脸就要掀帘ຈ入帐。
姚â嵩见姚兴忌惮姚苌，果然已๐被自己唬住，暗中松了口气，忽然抬头在姚兴颊边飞快地轻轻一吻，悄声道：“大哥急什么，来日方长嘛~”
任臻不等他开口，先翻手示意他坐下，随即一指案上摆着的醒酒茶：“喝了。否则明日要害头疼。”慕容永本就醉了，经过一路上酵酝酿，此刻๑已๐然双眼模糊脑แ中混沌，踉跄了一下，却是脚步不稳地跌坐在任臻那ว张胡床上，然后听话地要去捧那早备好的醒酒茶，却抓住一旁的砚台摇摇晃晃地往嘴边凑。任臻先是惊异随后捧腹，他的确从未见过慕容永饮酒，却不知这英伟男儿酒量如此之差，今晚的任务还真是难为了他。他赶紧抽走砚台，忍俊不禁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喝这么醉？”“我，我没误事。。。”慕容永眼神有些涣散，大着舌头颠三倒四地把事情始末说了一次,任臻知他是真醉了，但又觉得这般形容实在罕见，便捉狭地不肯放过他，更凑近了逗他：“知道你靠的住，恩，要不要给点赏赐？”慕容永双眼迷离，有些呆怔地看着任臻：“什么เ赏赐？”若是平常慕容永早ຉ四两拨千斤地把话头给带过去了，哪会这般傻愣愣地望坑里跳，任臻倾身拥住他，偏着头道：“我给什么赏赐你都要？”慕容永直着眼努力想了一会儿，很认真地与其对视：“那ว你得先告诉我呀~”话音未落，他的嘴唇便被任臻吻了一下，干燥而柔软，散着一点温暖而芬芳的酒气。
慕容永与韩延豪饮，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喝法，他说自己้“量浅”倒也当真不是虚言。他自小贫寒酒色不沾，酒量自然不怎么样，为了逼出韩延真心话他虽是着力控制却还是差ๆ点喝挂了，强打精神敷衍完韩延，他坐车回宫，直接向任臻复命。
高盖因夜里私下放走苻坚怕慕容冲察觉问罪，心中ณ正是不安，因而并未纵兵大掠，此刻๑也低调地不吭一声，韩段二人以为慕容冲真要升官赏赐了，纷纷抢道：“末将先破未央宫东西阙！”
“今次三位将军作战勇猛，朕心甚慰，自要兑现前约，论功行赏，只是不知是何人先攻进了未央宫？”
“你明明说今夜轮休，却半夜出门，我，我放心不下就一路跟着。。。”李氏惨白着脸，有些抖地看着他：“你。。。你为ฦ什么。。。杀光了所有的哨兵。。。”壬至沉默着，如果可以他并不想眼前这个于他有恩的农妇露出这般见鬼一样的眼神，她忽然嘶声叫了一下：“鲜ຒ卑人。。。鲜ຒ卑人！你故意的！你要引白虏大军入城！”
壬至有些诧异地挑起眉来：“。。。你怎么เ会在这。”
姚â兴已是在强忍怒气，恨不得这刺头即刻๑消失，忙僵硬地堆起笑来，连连点头：“很是，很是。”
尹纬哪会坐视姚â兴在众目睽睽之下丢â脸，可那姚硕德也是个油盐不进的货，连姚苌都管不服他，谁又敢去斥他无礼，只得出面圆场道：“硕德将军果然天生神力，此处必定扫平流寇马到功成！”谁知姚â硕德平生最恨汉人，尤其是那等好为隐士的文人墨客，总觉得姚兴好端端一个羌族男儿定是被这生地如白磨盘一般的汉人给教坏了，说话酸文假醋，没事还爱在胳膊下加两ä片大帐子充作衣袖，以图在行走之ใ间风生水起飘飘欲仙。于是理也不理尹纬这个军师，只转头对已披挂上马的姚嵩点一点头，道:๘“胡服骑射，这才是我们羌人出征的打扮！真有来敌逃命的时候还能ม指望那ว两片帐子能变成翅膀飞回来不成！”一席话将军中唯二宽衫大袖的“儒生、文人”彻底得罪了，诸人有离地近听地清的都暗中ณ憋笑不已。尹纬最重脸面，哪里经的起这等气，刚要反唇相讥，姚嵩忙道:“将军，大军还是尽快开拔吧，误了时辰便不好了。”
“苻坚果然拒绝交出窦冲。”任臻冷笑了一下，笃定地瞄了身旁的壮汉一眼，“他没那么เ傻，应承这城下之盟。”
苻坚失神片刻，半晌闭上眼去，无力地喃声道：“也好。。。也好。”
慕容永之死，于他打击甚巨，大到让他至今不能相信此事——这几乎摧毁了他曾经的坚持和天真的想法，过去的慕容冲的影子在他的灵魂中ณ渐渐鲜明，如今的他，已经学会了麻木学会了残忍学会了一将功成万骨枯。既ຂ已๐箭在弦上不得不，便开弓无悔誓报此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