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左瑛抬起头，只见夏侯元正弓腰抱拳朝她道：“陛下既然亲临ภ校场。也请陛下不要吝于亲自指点将士们的箭法。臣代表在场众将士，请求陛下也亲一矢，好让臣等一睹陛下阵前的风采。”
左ุ瑛刚ธ想举步上前，一个ฐ人抱拳横住了去路。
说来神奇，只见户外的大雨应声而渐小，天色也几乎同时逐渐变亮，不过一分钟的功夫，外面已经云开雨收，清朗如初。
李云深抛下一个有毒的笑容，转身来到香案前，又一轮念念有词后，向天一指，喝道：“停！”
“是、是……”莲露也附和着，两ä人边说边想要往左瑛身边绕过去。
“公主ว……”桂香忽然一指身后躺在地面上的绯羽道：“绯羽好像生病了，我们……我们这就去找人来看！”
不一会儿，众人便看见贺兰楚从门外走了过来。
大臣们都纷纷低头致意。
贺兰楚看见直到เ他入宫前，得到的消เ息依然是说她还在昏迷当中、生死未卜的左瑛，此刻就站在群臣面前，他的双眸也不由得意外地微微一亮。他径直来到左瑛面前，一撩蔽膝，跪在地上，声音沉稳道：“臣贺兰楚参见陛下。愿陛下万福金安、寿与天齐。”
左瑛看了眼贺兰楚，浅笑一下道：“诸位爱卿的忠心，朕已知悉。朕的身体尚有不适，需要回去休息。我们君臣有话，就留到เ后日早ຉ朝再叙吧。”
她从昏迷中醒来，不过是一刻钟不到的事。被告知李云深正在外面应付群臣，才勉强支撑着身体出来解围。她到เ现在还觉得头重脚轻、睹物成双，实在不愿意继续站在大日头下跟这帮大臣们耗了。
正当大臣们都准备恭送女皇的时候，贺兰楚忽然朗声道：“陛下，请留步。”
左ุ瑛和李云深都吃不准这个时候贺兰楚到เ底想做什么，心里都不由á一个咯噔。大臣们也都纷纷将好奇的目光聚集到了贺兰楚的身上。
贺兰楚拜倒在地，连磕三个头，“臣谢陛下救命大恩！”
这一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错愕得瞠目结舌，像看见了前所未有的怪事一样。他们一来不知道太师和女皇之间到底生了什么事，流传出来的版本恐怕没有一个是能ม跟眼下的情况对得上的；二来他们也不会想象得到เ，平常对皇帝也惯于颐指气使的太师，居然此刻会表现得如此谦恭，那谢恩怎么看也不像是例行公事的敷衍或者言不由衷装出来的。
左瑛也感到一阵意外，她怎么也没有猜到，贺兰楚竟然会在群臣面前如此隆重地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爱卿请起。”左瑛沉吟了片刻๑才缓缓道：“爱卿效命三朝、功高至伟，为ฦ我大周拒凉国、平吴楚、镇诸胡的时候，朕还在蹒跚学步；早ຉ在朕登基之前，爱卿就以一人之ใ力，肩掮大周半壁江山。如果没有爱卿的辅助，大周江山一定不会有今日之ใ安稳兴盛。大周可以一日无朕，却不可一日无爱卿。”
“陛下……臣愧不敢当……”左ุ瑛的话好像真的说到เ贺兰楚的心里去了，他拜倒在地良久ื没有起来。
左ุ瑛看不见他的表情是否还是跟平常一样冷峻，但是能够听出来他的声音隐隐带着一丝不平。
“朕真的累了，你们都散了吧。”左瑛慢慢转过身来，“云妃，扶朕回去。”
“是，陛下。”李云深快步走过来，搂住左瑛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步履谨慎地向怡神殿走去。
“恭送陛下。”
群臣跪在地上直到左瑛一行的身影消失，贺兰楚站起身来，他们才纷纷起身，一番请安问好，恭喜他获得陛下如此夸奖后再各自散去。
刚ธ离开大臣们的视线，李云深一弯腰，双手将左瑛抱了起来，继续往前走去，旁边的宫女都不由得羞涩地侧过脸去、掩嘴偷笑。
“小三儿，不能这么不顾体统。”其实左瑛这时候确实虚弱，走了一段路又站了一会儿，已๐经有点“飘飘若仙”了，也乐得有人代步，所以也没有挣扎。
“陛下从昏迷中ณ复苏，臣喜不自胜。”李云深故意放慢脚步，甜腻地笑道：“陛下刚ธ从病中ณ好转，就下床来为臣解围，臣又怎么忍心让陛下继续受累？况且，夫妻恩爱乃是合乎人伦纲常之举，陛下与臣应为天下表率。”
左瑛干脆闭上双眼养神。
“陛下，今天臣头上所簪的，正是陛下在臣生辰之时所赐。”李云深在左瑛的耳边低声道。
左瑛缓缓睁开双眼，其实她刚才第一眼看见李云深已经留意到，他头上所簪的正是那ว天她留在他的床榻上的簪。她知道这是一个ฐ信号，是李云深想主动跟她交待那几天到底为ฦ什么เ私自出宫的信号。
第一百一十七章春生秋杀
“喜欢吗？”左ุ瑛浅笑着问道。
李云深用充满柔情蜜意的声音笑道：“陛下所赐的这根金簪上所镶的这颗‘隋侯珠’，有鸽子卵般大小，质地近乎完全透明，光亮耀目，雕琢切割的工艺又精湛无比，实在是世所罕有，恐怕连宫中的珍藏也没有一颗能与之ใ媲美，再加上簪造型的精美别致、巧夺天工，与隋侯珠相得益彰，实在是光耀世人的稀世珍宝。臣受宠若惊、爱不释手。”
“喜欢就好。”左瑛笑着，重新闭上双眼，“这是朕在参加承泽离宫的婚宴中ณ看到一位突厥王族所佩戴的。你平日爱穿珊瑚红色的衣服，簪、带上的宝石也多为红色；朕回忆起你那日穿一身紫袍清雅脱俗、让人难忘，可衣衫虽好，却没有上好的饰相配，所以朕当时就一眼相中了这根簪，决计要买下来送给你。小三啊，为ฦ了你的这根簪，朕几乎倾尽出行所带的所有，险些连车马奴婢全部都赔上了，才换来对方แ愿意忍痛割爱相让。”
李云深自然知道这有夸张玩笑的成分，但是即便不说，他也不难想象要让拥有这样一件稀世宝物的突厥王族割爱，所花的功夫财帛绝对不会少。而且，他没有料到的是，左瑛居然对他的细节如此留意，而且还时时惦记在心，这让他的心中ณ不由一颤。他深知，即便要将她这么做定性为ฦ收买人心之ใ举，可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这样以心换心的。
“陛下不计较小三儿私自离宫之ใ罪，”李云深轻声道：“还对小三儿如此留心在意。为了小三儿不惜重金购得如此贵重的礼物赐予小三儿，实在令小三儿感激涕零。小三儿虽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未能报答陛下大恩之ใ万一。”
“嗯？谁说朕不计较了？”左ุ瑛微微张开双眼，眼珠子朝李云深的双眸轻轻一扫。
“陛下。小三儿死罪。”李云深故作委屈道：“小三儿想，陛下与皇夫新า婚宴尔、出双入对，必定无暇理会小三儿。所以才不经奏请，私自出宫。”
“哦？那就是怪朕冷落你了？”没有听到有营养的东西，左瑛不愿意睁开双眼。
“陛下，小三儿不敢……”李云深的声音变得没那ว么轻佻了，“臣那ว几日在无为ฦ居中逗留，全然因为多年来的习惯使然。自从父亲归隐山林，臣每逢自己生辰那ว日前后。无论原本身在何处，都会回家中一趟，奢望能够见到父亲和母亲回家看望，像孩提时一般与臣庆贺生辰。只是……臣不幸，希望一次又一次落空。今年已๐经是第六年。父亲和母亲离家后，都再没有重新า踏入过家门半步。臣当时守候无果，心中ณ凄苦惆怅，所以跟家中ณ管事李君安小酌了几杯，酒入愁肠容易醉，这才耽误了些时候，求陛下恕罪。”
“小三儿，”左瑛睁开双眼，看着李云深低垂的双眸。“你已๐经是朕的人了，以后，朕只准你将希望放在朕一个人的身上，只要你这么做，朕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左瑛这一语双关的话，让李云深顿时有种内心的秘密被触及窥探的失神。“臣日后一定万事以陛下为念，不再存有他想。”
左瑛又道：“从今往后，你生辰的时候不要再回去了，就在宫中过，朕将你的家眷亲朋召来，为你在宫中置办。”
“臣谢陛下深恩。”
尽管李云深的脸上，还是一副迷惑性极强的可掬笑容，但是左ุ瑛分明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双手，搂得更紧了一些。
“对了，小三儿，你认识的人多，处事又高明，朕有一件事要办，再想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左瑛浅笑道。
李云深的笑容变得殷勤，“承蒙陛下信任，臣荣幸之极，请陛下尽管吩咐。”
七月中的光景里，虽然天气依然炽热，路上行人也多有拂动着衣袖扇风、嗟叹着酷暑不消的，可无论是湖边将败的荷花、听起来越无力的蝉鸣还是变得更加深绿垂坠的柳荫，都在提醒着人们，这个一年中最具有生机与活力的季节即将淡出，大地也将逐渐步向秋的萧条寂寥。
遵循“春生秋杀”的自然规律，彰显“天罚”的上天意志，朝廷自古以来就有“秋冬行刑”的制度。《礼记?月令》将最理想的刑杀时间定为孟秋、仲秋、季秋三个月份，也就是从七月开始的秋天时节。在这一年中被判死刑é的囚犯，从这个时节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时日所剩无几了。
这天午后，大牢里的一间牢房，被狱卒“哐当”打开，关在里面的苏媚儿被从牢狱里带了出来。狱卒令其沐浴梳妆完毕，换上一身体面的衣服。然后又将她带到一个ฐ放着一张陈列了些酒菜的房间里，让她享用。
苏媚儿跪坐在食案前，呆视了那几样不错的菜肴良久，忽然耸肩一笑，笑得苦涩凄冷，又桀骜讽刺。
对于从《礼记》里开始确立的刑é杀制度，她再清楚不过，她甚至能够将记述这方面内容的章节倒背如流：“是月也，命有司修法制，缮囹圄，具桎梏，禁止奸，慎罪邪，务搏执。命理瞻伤，察创，视折，审断。决狱讼，必端平。戮有罪，严断刑é。天地始肃，不可以赢。”一年的刑é杀由此开始，执法者不可以拖延，不可以怠慢。
旁边有狱卒看着，她不能再重施敲碎瓷碗割腕的故技；而且她也好像没有了那ว样的冲动和勇气。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彻底冷静下来以后，她现自己对人世还有一些眷恋，似乎ๆ觉得即便是以残躯苟活，好像也不是太坏。她甚至回忆起在黑沙城突厥人的王宫里担任“太傅”的日子，如今想起来，那时候过得也不是太坏，起码得到了一部ຖ分应有的尊重和她在大周皇室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得到เ的荣宠。
她也忏悔自己为ฦ了达到报仇的目的，居然不惜在赠送给无疆世子的羊皮书上涂抹毒药的事，尽管阴差阳错之下，无疆ຆ连那本书都没有碰过，可她依旧对自己企图毒害自己弟子的事感到懊ิ悔和羞耻。
她甚至回忆起青葱年少，还未与贺兰崇相遇时候的情形。作为富商家的独女，父母视她为ฦ掌上明珠，她过的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惬意生活，直到她对那段不正当的关系执迷不悟的事被父亲现，在她的任性不顾之下雷霆大怒，将她逐出家门……
“贺兰崇，”苏媚儿在心中道：“为了报复你，我在异域苟且偷生二十年；为了报复你，我不惜伤害自己、伤害自己的爱徒……可是今天，我总算想明白了，你先走一步，让我即便再做任何事来报复你，你也不会再有丝毫知觉了，你欠我的一切，也不能找你偿还了。你到最后，还是光芒万丈、一尘不染的王公贵族、大将军、大英雄；而我，却只是沦为死囚要被斩于市的飘零卑贱的尘埃……你到底还是赢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对贺兰崇已经深恨入骨，巴不得看着他被生生千刀万剐才解恨，但是在宫中跟相貌酷似贺兰崇的贺兰楚相遇，那种仿佛时光倒流二十年的感觉让她恍然醒悟，自己้心中对过去那段短暂的感情还有留恋，对贺兰崇也并非只有恨意。
爱恨交缠之下，她的眼泪汩汩涌出。她举ะ起筷子，将面前的菜肴夹入口中，和着苦酒，且笑且哭，一口口慢慢下咽。
从享用最后的膳食的房间走出来，通往牢房大门的那段路，好像是她生平走过的最长的一段路，最幽深黑暗，却竟然也让她最留恋不舍。
户外的阳光从走廊的尽头照射进来，那温暖光亮的感觉，让她既想靠近，又充满恐惧。但是她骨子里的倔强和对害她今日到如此田à地的人最终获得胜利的憎恨，让她不愿意表露出对死亡的怯懦和畏惧。她艰难地拖动着双脚，朝走廊的尽头迈步。
来到户外的刹那，猛烈的阳光强烈地冲蚀着外面的一切景物，刺眼得让她本能ม地闭上双眼。而她却努力地想要将它们睁开，因为ฦ她知道，这是她这一生当中ณ所能够享受的最后的阳光了。
忽然，一个声音让她仿佛坠入幻。
“你可以走了。”
本以为自己是被押赴刑场的苏媚儿，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尽力地睁开双眼，看见刚才跟她说这句话的，分明就是其中ณ一个领她出来的狱卒，而且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戏谑与不确。
当她再看向前方，只见一个身后带着几个随从的美少年春风满面的朝她走来，那光景简直比这日灿烂的阳光还耀眼夺目。
正当她茫然疑惑的时候，附近的狱卒纷纷朝那美少年跪地行礼道：“参见云妃殿下。”
陪在美少年身后的典狱长见她呆立着，还喝道：“这是宫里来的云妃殿下，还不下跪请安？！”
第一百一十八章噩之地
李云深走过来笑着道：“不必了，大家都起来吧。这里不是宫里，没那ว么多规矩。本宫从宫中出来的时候，路过南信酒家，听说那里出了新า酿，就带了几坛来这里犒劳诸位，希望诸位笑纳。”
“南信酒家的好酒可是千金难求啊，云妃殿下客气，下官等感激不尽。”
苏媚儿头一次从这些平常凶神恶煞ย的狱吏、狱卒的脸上看到这样可掬的笑容。
“苏媚儿，你的死罪已经被陛下赦免了。”李云深朝苏媚儿道。
苏媚儿尽管之ใ前已经听那狱卒说她可以走了，但是这会儿得到一个这么确切的说法，知道自己果真不用赴死，她还是激动得跪跌在地，顿时双泪直流，片刻后才如方醒地拜倒在地，与不成声道：“谢陛下圣恩！”
“起来吧，”李云深浅笑道：“本宫是奉陛下之命来接你的。”
“接我去哪里？”苏媚儿擦干眼泪，缓缓抬起头来。她知道自己死罪虽免，但是活罪定必难绕，她对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充满了疑虑。
“请随本宫来。”虽则说的是“请”，但是话音刚落，已经有两ä个随从上前，摆出不容抗拒的姿态，将她领了往前，很快便离开了大牢的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