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崭新的被子从被橱里取出来，谭守华老舅家的二丫头孙桂兰把被子打开抖一抖再重新叠好装进被橱，然后地下的婆家人给她塞了一个红包。里面多少钱谁也没有看，多少都凭赏，打开看就伤了和气了。
顺利地坐了福，又检查过四个被角里面都压了钱，接下来就轮到管小饭儿的姑娘上炕给叠被子了。
一个暴栗打的谭叙呜嗷一身，转身就往炕梢爬去，谭笑在后面紧追不舍，姐弟俩推推嚷嚷声音大的王佩在院子里都听见了。
“你说谁老娘们儿呢？你说谁墨迹呢？你再说一遍！看我怎么收拾你！”
谭笑靠墙而坐，头顶是一块白色的塑料布，爸爸妈妈俩人的话一句不拉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待听完爸爸这番推心置腹，终于安心了。
“我能ม卖几个钱？除了留在家里种地，谁能ม要我？是不是今天谁又给你脸子看了？大嫂还是她二姑？你别ี跟她们一般见识，都是啥也不懂得老娘们，跟她们生气还有个ฐ头吗？咱平时也不跟她们多瓜葛，好歹把小华的婚礼给办完，你就忍忍啊。”
上次我跟谭何弹琉琉，他家被橱上面放了好些个吃的，那些果子有黄色的有红色的，闻着可香了，我都看见了。还有糖块，都是带糖纸的，啥颜色都有，就放在窗台上，谭何说他都吃腻了。”
“姐，咱家为啥这么穷？是不是咱家是屯子里最穷的人家？为啥大伯和三叔家那么有钱？谭何和谭阳他们吃的可好了。
七十岁有个爹、八十岁有个妈，没爹没妈连闺房都没有了的王佩今天哪里也没去，依旧像平常一样该喂鸡喂鸡该做饭做饭，至于她心里是不是也像表面这样平静，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可王佩的爸妈早ຉ就已经离世，家里五间大房子也在两ä年前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现在弟弟弟妹住的屋子还是新า建的临时住房。
“记住啦！”
“没事就好，走吧，回家，不过以后你可得长点心眼，别啥事都跟人支吾，你个ฐ子小，真要是打起来，非得吃亏不可。”
见谭叙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谭笑投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跟谭何去玩总比在这遭人白眼要强得多。
“去吧，跟弟弟去玩，等走的时候姐叫你。”
不过看谭守林的反应，似乎是心里受到เ了震撼，平时一门心思干活的人，竟然想要出门遛弯，难不成是出去找人显摆去了？
所以谭笑今晚上趁着谭守林喝了点小酒心情不错的时候下手，让爸爸以为自己้有过目不忘的学习天赋，为后面识字写字打下基础。
被谭笑和谭叙狠揍了一回儿的张大军还是那么เ埋汰，灯火闪烁中ณ他脸上一道道的黑痕看的清清楚楚。
“范海洋，你来我们这边儿呗，你灯笼那ว么เ好看，跟他们一起玩白瞎了。”
“看啥呀？傻了？都赶紧动筷子，撇开腮帮子吃吧！”
谭叙举ะ着筷子，在水晶般透亮的猪皮冻上晃了晃，又移向了黄灿灿喷香诱人的土豆炖大鹅上面，再看看红灿灿的花生米，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吃哪一个好。
“嗯，以后咱家要是有钱了，也买那种，省的还得去求老王大爷写了。而且王大爷年纪也不小了，再写还能写几年，咱们屯子，除了他谁也没那个本事。”
“多少钱一张啊？咋的还不得比红纸贵呀？不过你别ี说，我上次去县城，还真就看到有人卖现成的对联来着，人家那ว样子就是好看，花花绿绿的，上面还烫着金字，比这个现写的看着洋气。”
如果她一开始答应了谭叙的事情就做到เ了，或者在谭叙生气耍赖的时候，她没有反应那么激烈，又或者在谭笑让谭叙道歉的时候她没有那么不依不饶，谭叙的身体也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王佩心理活动很复杂，一会儿后悔，一会自责，可如果她的这些想法摆在谭笑面前，谭笑肯定会有深深的无力感，因为ฦ她妈内心痛苦成这样也还是没有找到症结所在，她把所有的问题都归咎于家里穷，却根本就没有意识到เ是自己对待孩子的态度有问题。
酸溜溜的话配着嘲讽的表情，连话的内容都是一样的，谭笑自己听了一辈子，因此无比清楚谭叙现在是何种心情，不甘心、委屈，恐惧，甚至应该还有一种自己也不自知的迷茫与困惑。
“他错了？他能错吗？我答应人家吃猪肉酸菜馅的饺子，没做到，我是大骗子，要错也应该是我错了。他用不着给我道歉，得我给他道歉才行。”
谁知道教授小时候是什么性格，要是也跟他长大之后那么เ一副生人勿近天下第一珠峰脸的性格一样，自己还是早早地道歉认错吧，毕竟把人脸都砸的淤血了不是什么值得表扬的事情。
“啊！哈哈、哈哈”场面有点冷，谭笑干笑了两声见依旧ງ没有人反应不得不规规矩矩地站好，冲着尹骁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对不起，我错了，你要是生气就打我一顿吧。不愿意下手？那ว要不我自己้揍我自己一顿，你看打哪合适？”
推开落了一层用塑料纸包裹着的落满烟尘灰烬的房门，谭笑的眼前一片漆黑，张张合合几下，勉强让眼睛适应屋内的光线，入眼处灶台、柴火堆、锅铲笼屉，无不破旧ງ不堪，横着两根木头的房梁上尘灰结成了网，丝丝缕缕晃晃荡荡遇风而动。
屯子东头正数第二家，一个篱笆院两ä间茅草房，进了院门，散落的鸡屎鹅粪散发着呛人的味道，谭笑尽量挑着干净的地方落脚๐，才没有弄了满鞋底的屎粪味。
一听说吃白馒头还能ม可劲吃，谭叙差一点从炕上蹦起来，也顾不得离了被窝身上穿的单薄，连滚带爬地就往地下。
“谁家大过年的蒸黑馒头？快点穿衣服洗脸，一会儿就能吃了，第一顿，让你可劲地吃，看你能吃几个！”
看谭笑光是坐在一旁้看着她们玩并不参与，有着一头枯黄头发的王艳玲凑过来跟她说话：“谭笑，你最近咋都不去我家了呢？我想去找你玩，又不敢。”
眼睛在一张又一张稚嫩而美好的脸庞上略๓过，谭笑心中ณ百感交集，如果不是重生了，自己้此时也应该跟她们一样正无比投入地在玩游戏，关注的重点也会是谁的衣服好看，谁的辫子编的好，更不是冷眼旁้观，满腹心事。
谭守林和王佩讨论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一个ฐ怎么เ才能让日子过得好一点的办法，倒是在对待老谭家那些人的事情上取得了统一的意见，这让一直装ณ睡偷听他们说话的谭笑很是满意。
“行，我知道了，以后有啥事我先问问你，你不答应我绝对不应承。”
“啥叫你把我当亲姐姐看待？我是你后姐姐咋的？让你被爸训一顿能咋的？你是掉块肉了还是少了一根头发？你没看见爸难受的那ว个样啊？不让他发泄一下，指不定怎么样呢！再说了，之ใ前那六个鸡蛋我可是都给你吃了，让你为这个家出出力你委屈啥？”
看老爸出门了，谭叙从角落里慢慢地挪到谭笑跟前，一脸的哀伤：“姐，你咋是这人呢？咋还背后告我黑状啊？白瞎我把你当亲姐姐看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都是当娘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一个她不是从心眼里疼，可是老三从小身体就不好，长这么大不容易，自己้总是想着多偏爱他一些，所以面对大儿子远去的脚步只能装ณ作什么เ都没有听懂ฦ似的说了一句：“行，那你回吧。天黑，走路看着点。”
老太太人又不傻怎么会听不出来大儿子话里对小儿子的不满，可是她除了在心里叹气的份什么都不能说。
手里的烟蒂扔到เ脚底下踩住，于寿贵又从烟盒里拔出来五颗烟，一根别ี在耳朵丫ฑ子上，四根放进了他的大衣兜。然后大踏步就向门外走去，小塔山一样的高大身板，哐当哐当整个供销社里面都有回音。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就知道守木兄弟你是个敞亮人，来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跟我家你嫂子这么说的。你看这不是让我给说中了，这又是烟又是茶叶的，多讲究的人啊。”
“谭叙醒了呀？想撒尿就去撒呗，大小伙子了还害羞啥呀？”于寿贵乐呵呵地看着谭叙，一脸的慈爱。
谭叙不知道是被于寿贵的大嗓门给吵醒的还是被尿给憋醒的，从被窝里露出一个头，怯生生地瞅了几眼之ใ后拽了拽谭笑的裤脚小声地说道：“姐，我想撒尿”
谭笑刚出生没多久，王佩的爹妈就相继去世，六个姐姐一个兄弟里面，五姐王芳是对自己最好的人，可是再好，人家也有自己้的家，六百块钱不是一个小数目，王芳要是以为自己是过来向她借钱就糟了。
能逼得小妹连夜抛下儿女跑过来，王芳就知道这饥荒不是一笔小数目，可是她万万想不到竟然要六百块，要知道今年小妹为ฦ了还分家时老谭太太分给他们的九百块钱债务刚把高利贷还完，现在又来了个六百块钱，王芳想不吃惊都难。
“你俩在屋待着，妈去找你爸商量点事儿。”王佩下了地就往门外走，棉袄没穿、围巾没带，消瘦的脊ิ背挺的笔直，人也比刚才有生气多了。
王佩左思右想，想起来又否定，最后终于决定直接把孙湖广的名字搬出来，用这三个字来吓唬谭守木，绝对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