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然，便是他收住自己的翅膀，陪在云雀身旁，永不在翱翔。
若他一直是那只雄鹰，那么终有一日，他会将那只云雀丢在身后，彻底遗忘。
梁泊昭看着那一纸休书，目光中微有暗流涌ไ过，他看向凝香的眼睛，见她那ว双杏眸闪着水光，他心头喟叹，将那纸和离书接过，对着凝香道；“你千里迢迢赶到เ南疆，就要将这和离书给我？”
凝香伸出手，从自己怀中ณ取出了那一张和离书，递在了梁泊昭面前。
凝香打开沉木箱子，封后诏书与和离书安安静静的躺在一起，到了如今，她所求的不过是一方แ净土，了此残生，将女儿抚养长大足矣。而他却只给了她两个抉择，要么เ做皇后，要么远远离开。
那ว张和离书，凝香几乎没有细看下去的勇气，每次打开，前世不堪的记忆总会涌进脑海。梁泊昭说的不错，他和她，怎么就走到了今天？
“离开皇宫，那种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就当真是你想要的吗？”梁泊昭声音低哑，黑眸如海ร。
征战沙场时，他不觉累，受伤流血时，也不觉苦，可直到这一刻，真是倦了。从心底深处衍生而来的倦意，蔓延到เ四肢百骸。
凝香闭上眼睛，隔了一会儿才轻轻睁开，她起身去将孩子抱在了怀里，亲了亲女儿胖嘟嘟的脸颊，声音几乎低的让人听不清楚；“娘，是女儿错了，过两日，女儿就带着孩子回宫。”
而跟着她，孩子又能有什么？
永宁定定的看着她，站起了身子，离去前，最后留下了一句话；“皇上一路走来，诸多不易，如今总算是天下在手，并且即将独挡一面，可偏偏这时候，娘娘和他说，他得到的这一切，所拥有的这一切，全不是娘娘想要的。娘娘觉得，皇上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我什么เ也不想，到了如今，我只想和九儿在一起，把孩子养大，我先前的确曾想过让他放下江山，带着我和孩子走。如今，再也不会了。”凝香咬字极轻。
赵云平不敢耽搁，梁泊昭深夜急召自己้入宫，定是有要事，赵云平脚步匆匆，刚ธ进了明月阁，就见梁泊昭孤身坐于阁中，桌前已๐是布满了酒水佳肴，刚踏进阁内，就嗅到เ一股美酒的芬芳。
虽然不明白这三更半夜的，梁泊昭召赵云平进宫所为ฦ何事，但世人皆知赵云平乃ี梁泊昭心腹，多年来跟随其左右，在战场一道出生入死，交情远非旁人可比，听闻皇上要见将军，无人敢怠慢，消息迅速传到镇远将军府，赵云平深夜进宫，刚ธ到元仪殿门口，就见王公公已是候在了那里，对着赵云平道；“皇上已在明月阁等候将军，将军请随老奴来。”
永宁冲进了牢房，握住袁子阔的手腕，探了上去，渐渐的，永宁面色如雪，缓缓将袁子阔的胳膊搁下，眼底涌来一股温热，几乎ๆ令她抑制不住，从眼眶里蜿蜒而下。
月竹只得跟上，袁子阔的牢房另有侍从把守，从外看去，只能看见袁子阔一身的血，不知是死是活，因着梁泊昭不曾下令，无人敢擅自处置。
凝香将这番话说完，袁子阔收回手中的匕首，没等他说什么，神情已是变了，他本能般的拉着凝香后退两步，就听“哐当”一声巨เ响，内室的宫门已经被人踹开，让人看清了外头站着的，那一道高大的明黄色身影。
凝香咬住下唇，她终是下定了决心，对着袁子阔道；“左侧有偏殿，偏殿后门可离开玉芙宫，我会出去为王爷将宫人引开，我就当从未见过王爷，今日一别ี，凝香与王爷之间再无亏欠，你伤我相公，我本不该助你逃走，可我相公杀你族人我说不清，你又对我们母女有恩，只希望往后，凝香和王爷，再也别见了，至于王爷离开玉芙宫后，能ม不能侥幸保得性命，也全看王爷的造化了。”
“营救？”永宁眼眸清凉，低声道；“怎么救？他本就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皇上早想将他除之后快，他还偏偏送上门来，我没法救！”
月竹缓缓站起身子，见永宁不发一言，遂是小心翼翼说了句；“公主，您不打算营救睿王爷？”
月竹跟着前头的人一路穿过后院，穿过七拐八拐的游廊，直到来到一处僻静的宅院前，相较于前院的奢靡富贵，这一处宅院未免显得过于冷清。
看见玉佩，那人的脸色当即一变，目光也是变得恭谨起来，只伸出手，对着月竹做了个请的手势，低声道；“姑娘请随我来。”
“左相大人还说，若王爷只是定北王，他想宠谁就宠谁，无论怎么宠爱董妃都没事，旁้人也都管不着，可如今王爷登基在即，等王爷当上了皇上，前朝与后宫关系密切，这后宫里，再不能由á着董妃一枝独秀，公主也该动一动心思了”
永宁这才将书卷搁下，对着月竹淡淡道；“他们还说什么？”
眼前的男人，是定北王又如何，是皇帝又如何，他都是梁泊昭，都是她一心一意念着的梁泊昭！
凝香摇了摇头，她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终于伸出小手，抚上了梁泊昭的脸庞，低声呢喃了一句；“相公，我很想你。”
直到此时，凝香才抬起脸颊看了丈夫一眼，她久久的看着眼前的这张面容，这张面容，是她曾一心倾慕，一心爱恋的，犹记得在罗口村时，梁泊昭应招离乡，去宜州ะ修建城墙，她那样的思念他，甚至会在深夜无法入眠，暗自饮泣，她惊讶于自己当年的痴情，更惊讶于自己如今的麻木，梁泊昭问的不错，她心里还有他吗？凝香也如此的问自己。她心里又怎么เ能没有他！怎么会没有他！她那样疼爱女儿，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ฦ孩子的父亲是他！那是他的孩子，是他的骨血！正因为她在意他，才会那样在意他的女儿！可她心里的那ว个男人，是罗口村的那个乡野村夫，是那个将她捧在手心，给她打了野兔，为她搭了鸡窝，哪怕家里就剩最后一点粮食，也会先让她吃的梁泊，而不是面前的定北王！明明是同一张面孔，却偏偏是天差地别。
“当日在军营，袁子阔去了你的帐子，你为何不和我说？”梁泊昭见她不吭声，双手握住她的肩头，低声喝道；“母亲将九儿抱走，你又为ฦ何不让我回来？在你心里，还有没有把我当成你丈夫？”凝香听在耳里，只垂下眼睛，依旧ງ没有言语。梁泊昭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怒意，想起方才妻子所喊的那一声“王爷”，面色不免更是阴沉；“我在你面前从未以王侯自居，你又何须喊上一声‘王爷’来剐我的心？”
梁泊昭唇线紧ู抿，隔了好一会，才淡淡“嗯”了一声。
凝香沉默了一回，才轻声道；“你是吃醋了吗？”
凝香心知她说的没错，想起睿王对自己母女的大恩，只一咬牙，将九儿递到了吴妈手里，“吴妈，你看着九儿，我要出去一趟。”
吴妈慌了神，摆了摆手；“王妃，老奴也是听旁人说的，这军医去没去，老奴实在不知道啊。”
凝香看着女儿甜甜的睡容，自己也是忍不住莞尔，梁泊昭从身后搂过她们母女，环过凝香的胳膊，将她和孩子尽数带到自己怀里。
凝香将床褥铺好，回头见梁泊昭和孩子玩的正欢，一颗心不由自主ว的变得柔软，直到九儿在父亲的怀里伸了个小懒腰，打了个呵欠，凝香上前将孩子接过，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襁褓，未过多久，九儿便进入了梦乡。
袁子阔心神一震，继而瞬间便是恢复了镇定，他看着眼前的堂兄，沉缓出声；“六哥，咱们虽为ฦ袁氏旁支，却也是大齐臣子，眼下国家危亡，君上有难，即便抛却兄弟之情，也还有君臣之ใ义，又如何能置之ใ不理？”
祁王沉默片刻๑，才道；“子阔，你可曾想过，袁氏子孙诸多，但凡姓袁的，谁都可以做皇帝，并不是一个袁子谦。为ฦ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ใ，又何必千里迢迢的赶去送命？”
梁泊昭紧了紧凝香的肩，低声道；“你要如何？”
他硬起心肠，仍是抱着孩子，与梁泊昭的亲兵对峙着，他看着梁泊昭夫妇，声音平稳有力；“你们的孩子无辜，皇上又何尝不无辜？梁泊昭，皇上今年才九岁，即便先帝ຓ曾有负于你，可皇上又有何错？你欺主年幼，罔顾朝纲，又有何颜面以功臣自居？”
梁母眼皮一跳，听侍从话中有话，遂道；“你将话说明白了，什么叫情势不明？你们王爷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侍从微微皱眉，终是低声道；“老夫人，您误会王爷了，王爷送你出京，也是为了您好，眼下情势不明，您回秦州，也能保得周全。”
梁泊昭望着眼前的母女，终是伸出胳膊，将凝香与孩子一道揽在自己的羽翼下。
这就是她和梁泊昭的孩子，她用命换来的孩子。
永宁脸色也是苍白，只坐在那ว里，一语不吭。
毕竟都是女人，听闻凝香的惨状，就连月竹也是说不出话来，心里也微觉恻然。
产婆的眼睛有些湿润，只叹道；“王妃，王爷一早就进宫迎亲去了，老夫人也在前院忙着，您又不让咱们去通传，哪怕是给了老奴天大的胆子，老奴也不敢做主啊”
凝香吃力的攥紧她，就连指甲â都几乎扣进了产婆的胳膊，“嬷嬷答应我无论怎样都要先保孩子帮我保住孩子我求你”
内侍首领上前，先是恭恭敬敬的向着凝香躬了躬身子，行了个礼，才道；“王妃容禀，下月初八便是王爷与永宁公主的婚期，这些是太后与皇上给公主赐下的嫁妆，由着奴才们送了过来。”
见到凝香，前院的诸人俱是俯身行礼，凝香瞧着眼前的这些人，声音有些抖；“你们这是做什么？”
内侍的前额上慢慢起了一层冷汗，只将身子伏得更低，话音了带了几分轻颤；“王爷，这皇上的圣旨，您还是赶快接了吧，免得传到皇上和太后的耳里，对您不利呐。”最后几句，内侍压低了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