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央默默地咽唾沫。
烤架上,两条被剥去鳞片、剔除内脏的鲤鱼色泽金黄,褚怿把酱汁刷上,酱香的汁渗入切开的鱼肉里,被火一烤,刹那间呲呲生响,香气四溢。
容央扬眉。
这时男人侧头,望着远处,忽然慢声道:“一川何绮丽,尽目穷壮观。山色远寂寞,江光夕滋漫……”
沉默里,那莹然的光自她眼角滑落,一滴一滴,浸入鬓角。
褚怿默然。
赵彭听得这句,一颗突突乱跳的心稍微安定下来,便要入殿探视,又回头道:“你……姐夫如何在这里,不在内陪着姐姐么?”
褚怿所言不假,官家今日虽然动了手,但那一巴掌的力道并不算重,只是那小美人的皮肤太鲜太嫩,又实在哭得太凶,所以看起来格外惨不忍睹罢了。
待新人回座后,吕皇后微笑道:“官家富有天下,论起赏赐,实在令我相形见绌。古人说‘戴金保富贵,戴玉保平安。’眼下金器既有官家送过,我便捡个便宜,送殿下一枚玉镯,祝二位平安顺遂,花好月圆吧。”
官家喜笑颜开,大手一挥,赏赐如云,什么金雕采罗,什么珊瑚珍珠,果如先前吕皇后所言,任何皇亲贵胄与之相媲,都是小巫见大巫。
容央得意地笑,摩挲着微热的茶盏,曼声:“官家说,我自小歌声动人,便如‘黄莺树上鸣’,所以,我的小名叫‘莺莺’。”
褚怿没做声。
雪青吩咐下人把午膳摆在主院唯一幸存的西厢房。
※
她可不是来焐冰山的,相反,她向来是要别ี人焐着的。
那可不成啊。
时辰确实是到了。
扭头,窗外除影影绰绰的灯火外,黑漆漆一片。
皱巴๒巴,冷冰冰,再没展颜。
文老太君年登花甲,庞眉皓发,心宽体胖,历来是阖府最自在旷达的那ว一个,然今日接下这一封圣旨后,素า日眉开眼笑的一张脸竟像霜打的茄子似的。
容央看在眼中,突然想起那夜从金明池回宫时,贤懿ງ坐在马车窗边往外看的那一幕——灯火明灭,车厢逼仄,少女红着耳鬓,一动不动地朝外望着,所望的,可不正是那打马在前的褚怿?
素日里清澈澄净的杏目,彻底被焦灼、不安侵占。
说及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荼白跪下,心痛如割,哽咽道:“能ม多大年纪,比您年长的儿子都不下三个,更不必提那些都能做您奶奶的后妃们……老天,您是皇后留给官家唯一的帝姬,官家怎么舍得……”
宋淮然:“嗯。”
赵彭百般无奈,冲对面提醒道:“四姐来了。”
风势转急,王忱髻上发带被吹扬,人却巍然不动:“不会。”
仆从捧着一个雕花檀木漆盒,候在边上道:“少爷,嘉ล仪帝姬这么เ久都还不露面,只怕是不肯来相见了吧?”
崔全海立刻上前,麻溜地把溢出来的墨汁擦净,官家细看容央脸色,知女莫若父:“又看走眼了?”
官家蹙着眉拦下,示意边上的内侍崔全海ร处理。
灯辉荧荧,照亮六帝姬贤懿一双微弯杏目,粲然而笑的小圆脸上,处处是吕贵妃的痕迹。只不过,后者如今眉目间流转的是沉静典雅,前者依旧是娇็嫣无邪。
容央转头。
“正月灯,二月鹞,三月上坟,船里看姣ฑ姣。”
第1章、莽汉
拿定主意后,官家释然,便欲昏昏入眠,殿外突然传来急切的嘈杂声。
“何人在外聒噪?”
崔全海忙来应道:“……御史中丞刘大人,称是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启奏官家。”
十万火急?
官家狐疑,生怕又是为革驸马职务一事,这时殿外人声渐高,一句“公然抗旨,杀降八千”传入耳中。
官家脸色一凛。
崔全海ร小声道:“似乎是骠骑大将军褚晏在山西剿匪的事……”
官家闻言,脸色愈沉,思忖片刻道:“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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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署衙马场。
炎炎赤日灼烧大地,甲胄齐整的方阵中ณ,是雅雀静默、唇揭齿寒的冷。
军都指挥使管辖五营,每营五都,每都一百人。今日受检阅的二千五百余人中ณ,不合格者逾六成。
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军都指挥使来罚,自然是罚级别最高的主ว官和副官。
五个ฐ指挥营的正副指挥使低头出列,脱去甲胄,赤膊站立烈阳之下。边上已๐有准备笞刑的禁军在瑟瑟等候。
褚怿声音平直:“行刑。”
语毕,一声笞响兼皮肉破裂声和闷哼声划破场上的死寂,继而是两ä声、三声……
一片一片,此起彼伏。
间杂队列里的倒抽冷气之声。
褚怿抬头,把受刑的十人一一巡视过去,对上一双阴冷的眼。
他记得这双眼,那日来马场寻人切磋,在人潮里朝他射来冷光的,正是这一双眼。
褚ຘ怿眼不动,唤来李业思,直接伸指示意。
那人神情明显一震,被鞭条笞中时,强撑的表情绷垮。
李业思看过去,立刻回答:“三营副指挥使刘纲。”
褚怿:“家世。”
李业思因这一问而略意外:“……御史中丞刘石旌之子,翰林学士王靖之的外孙儿。”
刘ถ石旌,王靖之。
俱是回宫谢恩那ว夜,入云楼宴中之人。
褚怿笑。
这一家人对忠义侯府的反感憎恶,看来已是出奇地统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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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褚怿离开署衙,刚上马车,一人一骑自大街尽头匆匆而来,口中高喊“大郎君”。
褚ຘ怿吩咐车夫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