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坐落在街道口的位置，要真正回家还需再转一个弯，而当“小宝”转过最后一个弯时，我立刻๑就愣住了。
“小宝”是一匹很聪明的马，它认得家里的路，不需要我花太多心思去cāo控。转过一个ฐ又一个的街角，家的轮廓在眼里渐渐清晰。
“神经病，那可是孙策。”我苦笑。“天下战术千千万，但其本源终究是死物，人才是千变万化的那ว一个。审时度势，根据实际情形随时更新战略目标和战术，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将领ๆ应该做的事。”
即使是他，一场大战后也无法保持往ri儒雅的形象，乌黑的泥土屑在他脸上涂ิ开了好几块，没有铠甲â保护的衣服也破了几处。
陷阵营，是师父生前手下最jing锐的王牌部ຖ队，人数不多，只有七百人，比我当初统领的兵力还少。但当时这七百人都是从军中jing锐严格筛选出来的，个个武功高强，骁勇善战，是师父生前需要冲阵时最常用的部队。
没错，高顺ิ秘密训练的新“陷阵营”，就是我此战最大的依仗。
“我并没有想要拒绝你，也没有那个资格。”我摇摇头，说。“只是师父临终前既ຂ然把玲绮托付给我照ั顾，我必须确保她能ม得到最大的幸福。”
“你说这话的意思……是在拒绝我么เ？”半晌，刘晔抬起头看着我，他的表情如同湖水一样平静清澈，他的诚恳一览无余。
按照常理来说，这屋子是属于我的，回自己家是不用敲门的。但无奈住在这房子里的人除了我自己以外，还有两个我不能ม冒犯，也无法冒犯的女人，无形之ใ中就多了很多顾虑。
门打开，我抬脚走了进去，将方天画戟和上衣放在一旁后就直接瘫软在屋内的一张椅子上。
“先生说得不错，如要起兵，必定趁乱而行。”高顺ิ闻言点点头，说。“如今天下虽然战乱仍频๗，但对比前几年已经稳定很多了，可供我们征兵的地方剩下不多。照目前的局势来看，凉州ะ有马韩之争，扬州也被孙策的东征西讨搅得一塌糊涂ิ，十三州里这两ä个地方最乱ກ，也最适合我们起兵。”
今天的天气依然不晴，照ัshè进屋子里的光线照例暗淡。
“不过……这个ฐ世界上……笨蛋总是特别多的……尤其是玲绮……如果我就这么躺在这里了……”奉先努力撑着眼皮，但他眼里的光芒却越来越黯淡。“蝉……能请你好好替我……照顾她……照顾讨厌你的、我的女儿吗……”
但没用，因为血一直在流。
这是何等奇耻大辱？只要是个男ç人就受不了，据说张绣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第二晚便对曹cāo发动了奇袭。
胜败乃兵家常事，战败的统帅非死即降，理所当然。所以原本这件事并没有大不了。问题是不知道曹cນāo是因为胜利ำ来得太容易而得意忘形起来，还是根本就是脑袋抽风了，白天才接受了张绣的投降，晚上直接就把人家嫂子给拐上床去了。
“我不知道其他人给那ว些主ว公当谋士是为了什么，不过对我而言，我只是想找一个ฐ能让我物尽其用，发挥所有才能的舞台。如果我没能找到เ，那么เ我宁愿让自己้埋没在茫茫人海中。”贾诩没有回头，他七拐八拐绕进一个ฐ偏僻的巷子，而我只有乖乖跟在他后面的份。“希望温侯遭此大败，能改下他知人不用的怪脾气。”
“你不是一向讨厌我家将军的么เ？”我呆呆跟上，像是一个被他牵线摆弄的木偶。“为ฦ什么还要救他？”
“南宫将军这是什么话？”汉子涨红了脸。“若是在战场上厮杀，我魏续怕过谁来？就算是有朝一ri死在战场上，这也是我魏续的命，怨他人不得！只是当兵的要是死在这样的天威下，多少有点玷污了军人的觉悟了吧？”
不过大家都是同一级别ี的将军，况且我终究比汉子小上许多。而我之所以能够这样平等跟他开玩笑，当然是因为他打不过我，虽然我总觉得我还是有些特殊的身份也起到เ了一定作用。
“现在孙策已经在城外了，你也打退了他两次，应该足够引起他的注意了吧？”吕玲绮冷冷说道。“为什么你还不投靠过去？”
“不是那么简单的，要投靠别人，也是要讲究时机的。”我叹口气，终于知道吕玲绮一反常态来找我说话，到底是所为何事了。“我知道你急着为师父报仇，但有些东西是急不来的。没错，我两次打退了孙策的进攻，这是事实，他也可能对我有了兴趣。可是我现在并没有处于下风，两边还有得打。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要投靠过去，也得等别人先开口再说，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收获最大的利ำ益。”
“借口，要等别ี人开口，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如果别人不说，那你不是一辈子都要留แ在这里？”吕玲绮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先生说的没错，你果然受不了一朝大权在手的诱惑，目光短视到开始贪图握在手中的小小权力了。”
先生？
“你要去哪里？”我看着吕玲绮毅然决然的背影，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刺杀曹cນāo。”吕玲绮打开门，径自走进大雨里。
果然！
“你给我站住！”我跳下床，跟着冲了出去。
我当然不可能放任她就这么傻乎乎去刺๐杀曹cāo，她的武功在这半年内进步了多少我并不知道，但强者如师父，在万军包围下照ั样被万箭穿心。哪怕她凭着难以想象的恨意，将自己那一身本不靠谱的武艺提升到了师父那一逆天的层级，但一个ฐ人就是一个人，个人武艺再高也是一个人，面对成千上万的军队，基本上很难发展成第二个下场。
冲出了房门，我才知道这雨下得有多大。豆大的雨珠毫不停歇砸在身上，痛得仿佛砸在身上的不是有形无质的雨水，而是一颗颗迎面飞来的石头，淋得我快要睁不开眼睛。
黑sè的天空下，兆亿条水珠接连激shè成帘，像是给这个世界蒙上了一层灰纱，将固定的线条荡漾成模糊不清的一圈圈涟漪。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能轻易看见吕玲绮朦胧的背影，因为那股混杂着仇恨与愤怒的气味太过浓烈，浓烈到连这漫天雨幕都遮挡不住。
“你冷静一点行不行？”我冲上前，伸手将她拉住，狂猛的雨珠顺ิ着我的脸孔滴落进嘴里，苦涩的气味迅速在口腔里晕开。
“放开我！”吕玲绮一把甩开我的手，大吼。“我爹的血仇，我一定要曹cນāo用命来偿。既然你已经不想替我爹报仇，那我就自己้去。最多不就是将命撂下罢了，有什么เ了不起？”
“我怎么就不想替师父报仇了？但曹cນāo如今已是一方诸侯，身边有重重大军保护，不是单凭个人武勇就能杀得了的人物。这需要从长计议。”我强压着心中的怒气，说道。“你就相信我一次不行吗？”
与其说是她固执，倒不如说她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死不承认她不想认知的事实。她从来就没有真真正正的，宣泄过自己心中ณ的痛苦。
“我已经相信过你一次了，结果你带给了我什么？”吕玲绮睁大眼睛瞪着我，完全没有受到大雨的影响。“我学会教训了，别ี人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己้才最可信赖。”
我这个ฐ家其实不大，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可以瞒住外面，但绝对瞒不住同处一个屋檐下的人。
所以貂蝉夫人也冲进雨里，也伸手拦住了吕玲绮。
“让开！”
“玲绮……”
“我叫你让开你是听不懂吗？”吕玲绮大吼大叫着，像是一个失控的疯子。“听清楚了，祸ຖ水，我的事你别管，你没有那个ฐ资格！你只是我爹的一个妾而已，叫你夫人是给面子，别以为你就可以当我娘了！”
“吕玲绮！”我瞪着这个朝夕相处了七年的师妹，此刻我却看见了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你到底要发疯到什么时候？！貂蝉夫人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有你这么เ跟长辈说话的吗？！”
“你管我？”吕玲绮转头怒视着我。“你是我的谁？你凭什么管我？！”
“就凭长兄为父！就凭我是你师兄！就凭师父走后，我和貂蝉夫人就是你最亲的人！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用复仇的火焰焚毁自己！”
“你懂ฦ什么！死的人是你爹吗？那ว种所亲所爱离去的悲痛你懂ฦ吗？什么都不懂的人，就别ี装作什么都懂ฦ的样子，在一旁用假装关心的语气用虚伪的长辈模样压制我！很恶心！”
吕玲绮抱头大叫。“反正，你们都是用遵照我爹遗命的借口，拿着鸡毛当令箭的烂人！”
啪！
貂蝉夫人看着我高高举起的手，愣住。
吕玲绮将头偏向一边，愣住。
天空闪过一片白，再度带来了一声错愕的惊雷。
但我相信没有人会被这声突如其来的雷声吓到เ。
因为我们三个人的灵魂，早ຉ已๐停顿ู在惊雷降临之ใ前的那ว一刻。
“你不要再那么无理取闹了行不行！”
为什么这雨，好像有点温温的。
“你已经十六岁了，是个大姑娘了，不再是一个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就可以不顾他人感受，乱发脾ຆ气的年纪了。”
吕玲绮没有转过头，也许是我刚才突如其来的动作对她的冲击太大，她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是的，我打了她。不是对半年前她在小沛，不知道在我脸上摔了几个ฐ巴掌的报复。
而是借用这个痛楚，打破她的心理壁障，让她把心中ณ的哀伤真正宣泄出来，留แ出可以容纳温暖的空间。
这是我早就应该做的事。
“不要以为，失去了家人的，就只有你一个。师父这一走，你失去了敬重爱戴的爹爹，貂蝉夫人失去了占据了她一半灵魂的夫君，我……则ท失去了一个，等同于父亲的存在……虽然感觉上有点偏差，但……”
“这种痛……大家都是一样的啊……”
“既然知道失去所在乎的悲痛，那为什么……不用更加珍惜的心态，好好把握还在世的家人？既然知道幸福失落的哀伤，那ว为什么……还要更加刺痛在乎你的人，把还能握住的幸福，亲手拒之ใ门外？”
“师父是不在了，但我们还在，关心你的人还在。我也好，貂蝉夫人也好，我们都不是单纯因为ฦ师父的遗命才想要照顾你。即使师父不说，我们也会这样做，因为……你是我们的家人啊。”
吕玲绮低下头，被雨水打湿的发梢垂下，遮住了她的眼睛。
“……狡辩，”吕玲绮的话听起来断ษ断ษ续续的，像是有什么เ卡住了她的喉咙。“……这个世界上，哪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有血缘关系的，那ว是亲人，但不是只有亲人，才能ม当家人。”我走上前，将她颤抖的头轻轻按在了胸ถ前。“你，就是我无缘的妹妹啊……”
雨，再度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