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道：“你不喜欢木偶戏，所以就睡着了？”
赵细烛又点点头。
显然，这上面就是金袋子住的客房。银圈取过一个ฐ磨得发亮的马腿骨，一头顶在地板下，一头顶在自己的耳朵上，偷听起来。
暗道小屋里，银圈把头顶上的一根顶棍轻轻移开，抽掉顶着的一块木板，一线光亮便从上面透了下来，传来了金袋子和桂花的说话声。
他在每个ฐ药盆里放进了一个银元。
索望驿走出门，背着手站定，看了看四周，深深吸了口气，沉步朝院外大街走去。刚迈出门槛，他便又回过脸，望向屋廊下那一排十来口架着瓦锅的柴灶。柴灶里都还积着烧残的红炭，瓦锅在冒着热气，锅盖上摆着一只只用来喂马药的笑口木盆。索望驿回进院子，走到เ灶边，从怀里掏了一会，掏出了一把银元。
那摊主笑了：“你是装糊涂吧？如今宫里的太监，那话儿没再长出来，三只手倒是长上了。您瞧，这件黄马褂，还盖着乾ດ隆爷的御印哩，是昨天两个小太监从宫里的库房偷出来搁这儿代卖的！您说句实话，您这担洋乐器，来路也是……”
赵细烛道：“这可是内务府签了放单的。我看得出，这一溜儿地摊上的货，都是宫里的东西。莫非是有人偷了出来，搁这儿卖的？”
又一声雷声炸响。从暗影里走出老太监赵万鞋，欠着身道：“奴才回皇上话，老天爷正打着雷呢。”帐里的溥仪像木雕似的坐着没动，好一会才道：“今夜上打的雷……怎么เ是这声，像是砸了个ฐ盆似的？”
“赵万鞋！”龙帐里传来溥仪惊恐的声音，“是打雷了么เ？”
接着便是银圈倒下的沉重的响声，木片小风车滚落，在地板上转动起来，站在银圈面前的是一双挂着双环的马靴！
京城一条小胡同口，赵细烛和上驷院的驼背公公扛着几副鞍辔拐了出来，往街市走去。
鞍辔显然是宫里的旧时珍物，镶着珠宝。
赵细烛问道：“二位公公是上驷院的司鞍、司辔吧？”“就是。”驼背公公道，“要不，这皇上的鞍辔，谁能扛出宫去卖了？”
赵细烛说：“卖这马鞍子，也是皇上下的旨ຈ？”
驼背公公道：“你没听说宫里又要遣走一批太监了？每人发三两ä安家银子，这也不是小数，不卖些家当，能发得了么เ？”
“是么？”赵细烛一惊，“又要遣走太监了？这消เ息当真？”
驼背公公道：“怕了？”
赵细烛苦笑：“我是想……我是想，真要是出了宫，我可怎么安身？”
驼背公公道：“家里没人了？”
赵细烛：“没人了。爹妈都死了，几门亲戚家，上两年染上了麻风，被封了门，一把火把老老小小全都给灭了。我要是还有脸回去，也回不了。”
驼背公公问道：“你那ว段割下的‘高升’，还挂在老家的祠堂么เ？”
赵细烛道：“听说早ຉ被人从梁上打了下来，扔给狗吃了。”
驼背公公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你还年轻，可千万别想不开喔。真要是轮上了你，你就认了，出了宫，求人给个活干，有口饭吃，也就该知足了。对了，我有个远房表亲是开棺材铺的，你真要是没活路了，就去他那儿，好歹学个上漆敲榫的手艺，也不至于饿死了。”
赵细烛苦笑笑，没再作声。
这天一早，宫门口便有上百个被遣出宫的太监排着长长的队伍，前来领取银子，领ๆ了银子的便朝着身后的大殿叩个ฐ头，抹着泪往宫门外走。
队伍后头的石柱旁，站着赵细烛。他两眼失神地目送着这些弓着腰、背着小包裹黯然离宫的公公们。那ว队伍里，和他一起卖鞍辔的那个驼背公公也在，老人的背像是驼得更厉害了。
驼背公公领ๆ了银子，披散着满头白发，回脸看了宫里最后一眼，叩下个响头，向着宫门外踽踽走去。赵细烛的眼里浮ด满了泪水。他知道，这样的情景，也许明天或者后天就会轮到他自己了。
直到夜里，赵细烛才听说，白天出宫的公公，投河自杀了好多个。
这一夜，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恶梦里挣扎出来的。早ຉ上照例去殿坪扫地，他就见到赵万鞋手里托着个ฐ瓷盘匆匆走来，盘里放着些银元和纸币，显然，他在替谁募钱。
“各位公公，”赵万鞋的嗓子有些哑，眼睛红红的，“有谁身边带着钱的，捐几文出来，昨天放归的公公，投河死了五位，尸身还在河里泡着，等着雇人打捞哩。”有几位公公停下扫帚，摸出钱放进盘子。赵万鞋走到เ赵细烛面前，看着他的脸，低声问道：“你的脸，怎么这么难看？病了？”
赵细烛目光散乱ກ：“这投河的五位公公……有上驷院的那ว位驼背公公么เ？”
赵万鞋苦叹了一声：“别问了，要是袋里有钱，你就给他……捐几个ฐ吧。”“这么说，他们死了？”赵细烛喃声，脸上滚下泪来。赵万鞋的眼里也涌出泪，道：“细烛，别ี再说了，人死如灯灭，全当是灭了一盏灯吧。”
赵细烛用手背抹去泪，从内衣袋里掏出一个手巾包，打开，包里是五六块银元。他把银元全都放进了瓷盘。赵万鞋惊声：“你积攒的钱，全在这了。怎么เ，不过了？”赵细烛没再说话，拾起大扫帚，继续扫起来。
太监用膳房里，一群太监在长桌前吃着饭。
“说听了么เ？”一个干瘦的太监低着声道，“宫里闹鬼了！”
几颗太监的脑袋凑了过去：“当真？”
那干瘦太监道：“当真！听说，内务府有个公公夜里听见有女人的哭声，就睡不着了，起了床，跟着那哭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个地方แ！”
“什么地方？”众太监面色紧张地问。
干瘦太监压低声音：“防火夹道！”
“防火夹道？”众太监惊声，“那公公见着鬼了么？”
干瘦太监道：“见着了！那位公公刚想跑，没想到这女鬼回过了脸来，一把掐住了公公的脖子，就这么เ一拧，公公死了！”
众太监发出“哦”的一声惊叹。一旁，手里端着碗的赵细烛在默默地听着。他想说，死了这么เ多公公，哪有不闹鬼的？可他没把这话说出来。
自己要是能碰上鬼就好了，他对自己说，鬼将命索了去，不是什么都解脱了么เ？
“租马局”的破烂院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一条人影在黑暗中从院外投了进来。突然，寂无人声的院子里响起曲宝蟠的声音：“我知道你会来！”
人影怔了一会，道：“我也知道你会等着我！”
曲宝蟠声音很浊：“那你为什么还不进来？”
人影走进了院门。
进来的是索望驿。
从窗外射入的惨淡的月光下，索ิ望驿和曲宝蟠默默地对视了好一会。许久ื，曲宝蟠的手抬起，一松，“哗”地一声，一把银元从他的指缝间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