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主要是安排别ี人我不太放心。”
“没安排。但是…”
门虚掩着，从里面飘出淡淡的烟味，听不见说话声，我终于伸手敲了门。很快听见屋里说，请进。我推开门，走进去，这里只有一个人。他坐在正对着门的办公桌后面，在他身后是敞开着的窗户。他戴着一副眼镜。他就是刚才站在窗前的人。我看到他，觉得自己้已经不紧张了。在我从门口走到เ他面前的这段路程里，刚才那ว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正在逐渐加深，又变得更加奇妙，这是我从未体会过的。好像突然间什么话都可以对这个ฐ陌生人说，又好像，已经对他说完了所有的话。
我穿过马路，在一楼ä找到一扇狭窄的门。门里是同样狭窄的楼梯。我走上楼梯，在二楼ä的一扇铁门前，看到了公司的门牌“潜行快递”门口没有任何说明，和旁้边的许多家公司比起来，显得很不起眼。我在门口犹豫着，手心里微微出汗。如果就这样敲门进去，要说点什么好呢？难道我说，因为我觉得你有点奇怪，这个ฐ下午也有点奇怪，所以上来看看？
自己้解决？怎么解决？看丁小胭的样子，似乎也不愿意多说了。我很有点泄气，又有点愤愤。这么好的朋友，不帮我也就算了，居然连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就这样置身事外。
丁小胭奇怪地看了看我“你不知道那句话吗？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末了，又补充道“你自己完全可以解决的。”
丁小胭的特别ี之ใ处，也不仅仅是她的左ุ手。2๐0่04๒年秋天，一个下午，我在寝室里接到丁小胭å的电å话，她问我第二天有没有时间，她想到江汉路去买点东西。我说不行，前两ä天就跟人约好了，去磨山公园烧烤。她问，几点去，几点回？我说一大早就要起来，九点在学校门口集合，大概ฐ下午五点多回来。
我想，她说得不错。
“你真的不认识他们？”我又问。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明天吗…”我犹豫了一会儿“几点？”
“早上就九点集合，中ณ午在磨山烧烤，下午三点散场。不过要是你另有安排的话就算了。”
也许在家里的确闷得够久的了，我想。于是说:“好吧，我没安排，明天早上到เ哪里见？”
“呵呵，好，那ว明天早ຉ上九点，准时到เ磨山公园门口集合，别ี睡过头了。”
挂断电话，突然觉得，也许一个人的生活，并不算是件坏事。我对自己้笑了笑，然后吃掉了剩下的半碗面条。
一切都心满意足。我过我应该过的生活就是。
第二天准时醒来。在楼ä下吃早ຉ饭时，手机就响了，刘小军问我有没有起床，我说我都已经在吃早饭了，大概半小时后就到เ磨山公园门口。他说他也快到了，会在那ว里等我。我有点惊讶，看了看饭馆墙上的挂钟，说，现在才八点十二分呢，你这么早？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关系，主要是想和同事错开到达的时间。那ว为ฦ什么呢，我问。他说，怕你看到我和一堆陌生人在一起，会觉得有点尴尬。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说那好，我也马上就过来了。
这真是一个细心的人，我想。
吃过早饭，在门口上了一辆出租车，往磨山开去。经过一小段闹市区后，窗外的景象突然为之一变。从窗户里吹来略๓带腥味的风提醒我，东湖就快到เ了。一个拐弯过后，从前面的车窗便看见宽阔的湖面，还有远处青黛色的磨山。磨山不高，在东湖一侧，和学校遥遥相望。从这里到เ磨山要从湖中心的公路穿过。两旁是笔直的树木，像是白桦。车开到湖边时，道路也变得狭窄起来，只能容纳两辆车通过。我摇下车窗，探出头去。司机也摇下窗，默不作声地点了一根烟。
这天的天气并不算好，有点阴沉，看样子很可能会下雨。车快到เ磨山公园门口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刘小军站在那里。这次他自然不再穿西服了，而是一件条纹衬衫，深蓝ณ色牛仔裤ไ，背着一个很大的黑色背包，正朝路口张望。车刚在门口停下，他就走了过来。
还有二十多分钟็才九点。我们就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九点左右，刘小军的同事先后到了。他预料é得没错，在这种情况下见到陌生人，我的确是会有些尴尬的。突然便对刘小军有些感激。幸好来的人很多，没有细数，看样子有二十多个ฐ。人多的时候，连打招呼也就省了。我默默地站在一边，等人到齐后就跟在刘小军旁边，进了磨山公园。
整个ฐ上午总的说有些乏味。我永远只是坐在一边，刘小军被叫去做这做那ว的时候，我就远远地看东湖。那时猛然想起那ว句话，东湖的水是黑的。现在这样看，东湖的水的确是黑的。黑得有些不可思议，让人恍惚。
中午时我就不再看东湖了。所有人都在忙着烧烤，刘小军比上午更加应接不暇。他给我送来一些烤土豆和鸡翅膀之后，就再也没能ม脱开身来。我吃掉了两ä个烤土豆，已经觉得很精，于是把剩ທ下的放在塑料餐布上，站起身来，决定四处走走。刘小军在那群人中间，正埋头忙碌着。从烧烤架上升起的烟遮住了他的脸部。
我悄悄地离开了这里，向背后的一片树林走去。
刚ธ才我就注意到这里了。看了不止一眼。小时候我曾经多次爬过围墙，到附近的山里去。那里多种植松树，和现在眼前看到เ的一样。留แ在记忆里的爬山的日子总是夏天，我坐在草地上，背靠树干，从伸展的树枝间仰望圆圆的敞开着的天空。可以望见云朵白白的一角。树林对于我来说，既是安全地带，也是更幽深更有挑战性的迷宫。
我走到这片树林前，看清楚了第一棵松树。我决定再往前走走看。
我想试一试这森林究竟能有多深。就像小时候一样，猜想里面大概有某种危险，但却想亲眼看一下、亲身感受一下危险到什么程度，以及是怎样的一种危险。我不得不那ว样做，有什么从背后推动着我。
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大约是通向前面的小路。树木越来越威武挺拔，周围的空气密度越来越浓。头上树枝纵横交错，几乎ๆ看不见天空。刚才还洋溢在四周的初夏气息早ຉ已๐消失。这里也许原本就不存在什么季节。
过了没多久ื，脚下的路究竟是不是路，我也逐渐没了把握。看上去既ຂ像路，又不像路。在扑鼻而来的气息中，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阴暗的与光明的相互混淆。我想了一阵刘ถ小军他们，不知道现在都在做些什么，是不是发现我已๐经偷偷溜了出来。道路似是而非，呼吸声在耳畔听起来大得出奇，让人惊讶不已。四周的声息越来越凝重，寒气袭人。
走着走着，突然想：没准我已经迷路了。色调晦暗的树叶在脚底发出不安分的沙沙声。感觉上好像有阴影在背后迅速移动，但猛一回头，它们又不见了踪影。
也许决定是错误的，我边走边想。但无论如何停不下脚步。驱使我的是莫名其妙的好奇心，我想知道这小路前面有什么เ。我小心翼翼地把四周的景物印入脑海，以防忘记回来的路。
周围不时响起莫名其妙的声音：有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木板相互挤压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有一些无法用语言形容。我不知道这些声音都意味着什么เ，连想象都很困难。它们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似乎ๆ近在耳边。头顶ะ有时能ม听到鸟扑棱翅膀的声音，响得出奇，估计是由á于寂静而被夸张了。每次有声音传来，我就立刻停住脚步，侧耳倾听，等待发生点什么เ，但什么也没发生。我继续向前走。脚一踩上落地的枯枝“咔嚓”的脆响便四下回荡。
说到底，我无非是对这种环境战战兢兢罢了。有什么เ东西埋伏在暗处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并推测我到เ底要干什么เ。但我尽量不这样想来想去。我安慰自己，那可能ม是错觉，但越想，这种错觉就膨胀得越厉害，越真实，很快会不再是错觉了。
我想唱点什么，但一时想不起什么เ歌来。只有干吧吧地咳嗽两声。
这样走着的时候，突然觉得世界ศ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没有方แ向，没有天空，没有地面。想到刚才还在磨山公园的空地上烧烤，仿佛已经有几万光年之ใ远。无论手伸出多远，都无法触及他们。出于某种莫名其妙的原因，我孤零零地置身于幽暗的迷宫。周围的空气增加了透明感。森林的气息变得更浓了。我想，我已经来到了森林的深处。
这森林好像永无尽头。这点倒是在意料之外。回去吗？这已经是第二次问自己了。我拿出手机看了看，不过才走了半个ฐ多小时。还有时间。
路面突然变得平缓起来，走着已经不至于气喘吁吁。有时险些被带刺๐的灌木丛淹没，但还是可以找出模模糊糊的路来。时而可以透过高大的树枝看见天空，被灰色的云层遮得严å严实实，但应该不会下雨。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鞋子。一只童鞋，很破旧，外表已๐经沾满了泥土和树叶，看起来样式也有一些年头了。但在这样的地方看见一只鞋，还是让我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我默不作声地跨过它，继续向前走着。
然而没过多久，便看见一个人影。我呆了一呆，细眼看去时，发现他坐在一块极大的岩石上，是一个老头。他穿着一件现在已经不多见的半袖衫，打着绑腿，背着背囊。皮肤很黑，看上去个子也很小，几乎ๆ缩成一团。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我，若不是在这样的地方，我可能ม会以为ฦ那是一座极逼真的雕像。
奇怪的是，看见他我本该感到惊奇，但我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甚至觉得理所当然。这样一座森林里，就应该有这样一个ฐ人。我只是不知道是否该继续往前走。
“终于来了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岩石那里传来。
“你好。”我犹豫着说。
“等你好久了。”
“等我？”
“当然。除了你也不会有人来这里。”
我想了想，的确是这样。除了我，大概不会有人走这么เ远的路到森林深处。
“就是没想到要等这么เ长时间。”
“是，我走得有点慢。”我答道，甚至略带歉意。心里又一面奇怪着，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座森林里发生的事你已๐经忘了很久。”
“你知道我会来？”
“我一直都在这里等着。当然，你也可以原路返回。反正到เ底怎样，只取决于你。”
“那ว就进去吧。”我毫不迟疑地答道“既然走到这里，恐怕就非进去不可了。”
他点了点头，从岩石上缓缓起身，看了我一眼，就转身向森林更深的地方走去。我跟在他身后，接下来只是走路，再没有出声。
接下来的路变得很难辨认——其实，脚下早ຉ已๐经没有了路，我们踩着杂草，跨过矮灌木前进。森林越来越深邃和庞大，脚๐下的坡也陡峭得多。草木释放的气息也越来越浓郁๗。我也越来越奇怪，怎么竟然会来这样的地方แ。老人背着背囊，一言不发，只管目视前方，专心致志地行走。我努力追赶他的脚步，时不时拿出手机来看看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路突然变平坦了。
“我们差不多已๐经到山顶了。”他说“接着要下山，小心脚๐下。”
上山容易下山难。我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脚๐下不好走的陡坡路。但速度却比刚才要快很多了。
长长的陡坡路走完一半，又拐了一个大弯穿过森林的时候，那个水潭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而老人已๐经停下了脚步，回头看我。他什么也没说，但眼神却表示ิ：这里就是那个ฐ地方。
我没有想到在森林深处，还有这样一个水潭。和东湖比起来自然并不算大，但也很可观了。我略微比较了一下，大概有一个足球场那ว么เ大。四周是平坦的草地，再远一点仍然是山。潭水沉静无比，没有一点波纹。
水潭边有一座小屋。我想大概是要到那座小屋里去，但老人却动也不动，直直地看着水潭上的一点。顺着他的视线，我朝水潭上那一点看去，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是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小孩。小女孩。
她仰面朝天，漂浮ด在潭水上，头部周围黑色的一圈应该是她的头发。我看了看老人的脸，他没有一点吃惊的神情，好像这个场景已经看了很多遍。我急忙走下最后一点山坡，来到เ水潭边上。
这次看清了女孩的衣服。她穿着一件桃红色的裙子，裙摆被水泡得鼓胀起来。再近一点又看清了女孩的脸，她紧ู紧ู地闭着眼睛，没有一点表情。不知道是死是活，我想。从脸上看，皮肤没有浮ด肿，也没有难看的青紫色。据说溺水死亡的人都很难看。但她没有。她浮在水面上的样子，就好像已๐经静静地睡了过去。
“喂——！”我大声喊了一句。
但女孩的身体一动也不动。这时我回头，却猛然发现，刚才那老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我一下子慌了神。
“你在哪儿？”我又冲着刚才老人站着的地方喊。可四下里除了回声，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呆呆地站了一阵，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现在就返回吗？我仔细想了一遍来时的路，大概还是回得去的。可并没有马上动身。
我之ใ所以来到เ这里，大概是有原因的吧。我想起老人之前说过的话。他说，这里发生的事我已๐经忘记很久ื了，于是抬起头向四周看了看。也许刚刚ธ才暗示过自己，一时间竟觉得这里十分熟ງ悉。这个ฐ水潭，水潭边的草木，甚至…水潭里的那ว个女孩。
我又仔细看了一阵她。这时看到เ露出水面一半的两只脚，其中一只没有穿鞋。而另一只，和我刚才在树林里看到เ的那只鞋一模一样。
心跳得很快。这景象…仿佛在暗示些什么…
可一时什么เ也想不起来。我被那接踵而来的熟ງ悉感弄得心烦意乱。
要不要救她上来？用树枝？我不敢那么做，在谜底尚未揭开之ใ前，也不确定那ว样做是否有效。我看了看身后的那ว座小屋。小屋也很熟悉。它用不齐整的砖块搭成，屋顶ะ是灰色的瓦片，木门…
木门虚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