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佛门辩论沸沸扬扬的闹了六天,第七天,太平说:“上帝都休息了,歇了歇了。”就此不了了之。虽然谁也不知道上帝是哪朝哪代哪位皇帝的尊号,但小孩子胡说八道任性起来,谁也没办法不是?
几位大师相识一笑,口念佛号,看着女孩的眼神却是慈爱而纵容的。
觉慧大师合掌,言尽于此,终是小孩心性,说来容易,再回首只恐已身不由己้,然万般道理,却不是旁人能说尽的,只能她自己去试了……
“阿弥陀佛……”
如往常一样,太平看雪看花喝酒吃菜,自得其乐่,并不刻意来招呼姬采宁和他说话,但姬采宁却不曾感觉到被冷落,反而也极自在,只觉得就这么看她享受的样子,自己也是欢喜的,她对自己,就犹如皇姐对自己้一般,并不刻๑意的对自己特别好,但总能感觉到那极淡的爱护,跟自己相处,不管是笑还是平淡,都是极真实的样子,不曾作伪,他是不是可以认为,自己้也有那么เ几分让她喜欢?
太平的酒量并不高,三五杯下去,她就觉得自己้有点头晕了。
这么美的梅,这么美的雪……
在那个ฐ房价贵死人的地方,在那个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度,她也是曾拥有这么一片梅的,虽然没有这么大,却是一样的红,一样的美,她曾在其中被爸爸握着手学画梅,也曾漫步白雪牵着妈妈的手背过“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曾坐在哥哥的肩膀上伸手攀梅,也曾呼朋唤友对梅饮酒高歌附庸风雅。
世间风景这样好,世上爱我者宠尽我万分,为ฦ何我立在天地间,依旧ງ觉得形单影只,无语飘零?不是说从此忘却前事,只握住今生么,为ฦ何我仍然感觉到痛楚?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太平又倒了杯酒喝下去,撑着头喃喃的念道,脸上竟掉下来泪来,恍恍忽忽的站起来,摸着梅树去。
姬采宁大惊,伸手去拦欲说些什么,却被少安给拉住了:“小姐醉了,由á她去吧。”
少安担忧的看着太平,小姐自在襁褓中ณ便这样,平日那么快乐่那么无忧的人,突然间的就如失了魂魄般,露出那么伤痛的悲伤,觉慧大师说这是因为小姐本不该是这间应有的人,她是被少爷强留的,当她这样流泪的时候,就是她的魂魄在思念故乡,想家了。
小姐难道真的是天人下来的吗?从前,每当小姐哭的时候,少爷都紧紧抱着她跟着掉眼泪,这几年不见小姐这样了,还以为小姐慢慢已经忘了。
小姐小姐,不要再想着天上了,不要再哭了好么?这里不好么?少爷不好么?榕ษ叔不好么?钏ั嬷嬷她们都不好么?觉慧师傅不好么?明缘和尚不好么เ?桃花眼的清宁不好么?少安不好么?甚至这个小皇子不也这般恋慕你么?小姐,你别ี哭了……
当四月的天空,忽然下了雪霜,就会想起信仰
当个人的往事,忽然失去重量,就拥有坚强的力量
脸色放在一旁้,内心反而宽广
人世间开始绝望,上帝才开始歌唱
碍……
我们有什么资格说悲伤
碍……
为谁而恐慌为ฦ谁忙
因为ฦ全世界都那么เ脏才找到最漂亮的愿望
因为暂时看不到天亮才看见自己最诚恳的梦想
欲望变得荒唐,价值显得虚妄,人世间开始疯狂
终于有一天我们
回到游乐场
终于有一天我们
再看到阳光
一身青衣的太平披散着长发站在梅树下,头看着天,淡漠的表情,眼睛麻木的流着泪,嘴里唱着谁也不懂的歌,雪花落在她的身上,遗世而独立,这世间,竟仿佛没有人能ม够站在她身边。
姬ภ采宁不知道为ฦ什么自己้会哭得如此伤心,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只觉得看着她这样,自己的心犹如被刀一片片割着般的疼,想着只要她不伤心了,哪怕要摘下天上的星星来,自己也愿意的。
不知何时梅园里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僧人,风姿如画,容颜似玉,白衣飘然,宛如嫡仙,只见他一步步走向太平,伸手将她轻轻抱入怀中ณ,太平唱:全世界都那ว么脏ู才找到最漂亮的愿望,欲望变得荒唐,人世间开始疯狂,终于有一天我们回到เ游乐่场,终于有一天我们再看到阳光……
明缘抱起她离开,温柔的笑着在她耳边低语:是的,终于有一天你能找到梦想,终于有一天你能ม忘记悲伤,你爱的人都爱你,你思念的人都陪着你,你会得到你所想要的一切,你会实现所有的愿望……
良久以后,另一处被惊动的赏梅人回过神来。
“她是谁?”有人喃喃问。
“康擎世女——太平”卫汀筀的声音里有些苦涩。
除夕
景帝拿着太平的短笺,心中ณ暗暗一叹,抬头看着弟弟,正不知道该怎么说时,九皇子先开了口:“皇姐,你不用说了,明日我不去了。”
景帝诧异,难道小弟先看过这封短笺了?不过他能ม看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九皇子轻声一笑,表情却仿佛要哭出来:“皇姐,世女是一个好人呢,那ว么美,那ว么好……”
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的掉下来:“可是皇姐为什么เ不告诉我,我根本就配不上世女呢?”
她唱着歌孤高的几乎要碎去,可他连站在她身边的勇气都没有呢……
九皇子躬身一礼ึ,也不等景帝说什么,径自转身离开御书房,一手抱着一只锦盒,一手一枚白玉簪子握在手里几乎要攥出水来,景帝这才注意到เ,弟弟的头发竟是散着的。
黑发飞舞,白衣飘然的少年倔强而伤痛的背影,这一瞬间仿佛竟像是破了个d的茧,第一次知道了外面空气的清寒冷冽,小虫是蜷缩着往茧更深处的温暖里躲去,还是索性挣脱了茧,在寒风中颤抖自己脆弱的翅膀?
姬嬽头疼的抚额叹气,第一次见这孩子痛成这样,太平,你做了什么เ?
素า净的短笺上只有两ä个字,出自太平的左手外面的廊下,放上矮几,又拿了坐垫,泡了茶摆了细点,两ä人盘腿坐在廊下偎着炭火看雪赏月,有几个月没见着她爹了,头会没她陪着过年,也不知好不好……
没过多一会儿,院子里走进来一个白衣僧人,太平瞪大眼睛惊讶道:“明缘?你不是回家吃团圆饭了吗?怎么เ又过来了?”
明缘也不搭话,脱了斗ç篷丢一边,挤到太平身边坐下,凑近火盆烤冰冷的手。
“不会没给你单独准备素席,你被一桌酒r熏得忍不住口水逃出来了吧?还是你一身和尚袍子被人家取笑了?或者人家问你要压岁钱你没有,溜了?”
太平故意趴明缘身上贼笑,明知道明缘是濮阳老官人的命根子,哪有人敢取笑他。
明缘白她一眼都不乐意,另取了杯子让少安倒了杯刚泡好的茶,热乎ๆ乎抱在手里,满足的叹了口气。
“喂~~说说啦~~他们怎么可能放你走?有没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有做了俗装强你换不?你爹有在你素า斋里偷偷藏r沫不?有给你压岁钱么?不孝子呀不孝子……”
“谁不孝子了?明缘和尚么?”
太平瞠目结舌的看着从房你那个店什么时候才开?”
“过元宵再说。”
“真的不要我给你出钱?”
“不要。”好好的老板不当,她为什么要去做打工妹?又不是缺这点本钱,不做持股百分之百的董事长,去干ceo,她脑子坏掉了?
“真搞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坚持,平日里也不见你大方呀。”姬嬽翻眼,何止是不大方,那简直是令人发指,能ม敲就敲,能诈就诈,别人的钱袋使起来就没见她矜持过,尤其在知道她是皇帝之后,这癖好有直线上升之势,贡品她赏了一堆,可她由始至终包给小弟的点心都是不多不少只一人份……
太平望天,她要怎么跟一个封建体制的皇帝解释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你确定你那个ฐ怪店能赚钱吗?”
“赚不赚钱重要么?”
“这倒也是……”
不过,你会做不赚钱的生意?姬嬽不信。
雪花缓缓飘落,太平抬头,又是一年过去,她在这个时空的日子迈向第十八个ฐ年头,细数她这些年的收获,有一个很好的爹,背负了一个ฐ很麻烦也很了不起的家族,交了两个ฐ朋友,一个是和尚,一个是皇帝,衣食无忧,富贵不尽,如此而已……
元宵
年初一太平回君家,进门就一愣,然后欢叫一声飞扑了过去。
君霐抱着女儿直取笑:“还这么เ长不大,要被人笑话了。”
太平缠在父亲怀里一阵乱扭:“谁爱笑话谁笑话去,爹,我都快想死你了!”
君霐笑着捏了捏太平的脸:“想我?都想胖了?”
太平“嘿嘿”两声笑:“虚胖虚胖,冬天长点r,正常的嘛ใ。”心里一阵叫屈,都是少安的错!她难得生次病,少安逮着次机会,这天天的都快把她给补出鼻血来了,不喝吧,她就给你摆出一副都是少安的错、少安没脸见少爷了、少安罪无可恕的表情,闹得她病这一场反养胖了几斤。
君霐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难得能笑话女儿一回,舍不得放弃罢了,钜ไ公公等人也是看着这没大没小的父女两直笑。
父女两闹了好一阵,君霐才牵着女儿进屋。
“病了?”君霐摸着女儿红润润白乎乎ๆ的脸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