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暑假过去，班里再次排座位，彭娟与闵顺坐在了一排。彭娟整整哭了一上午，以前，赵学军是喜欢乔老师的，可是，当班级从新排座位之后，赵学军决定不再喜欢这位老师。一位老师扼杀学生的人生很简单，只要是随意的一指，排一下座位就可以做到เ了。赵学军倒是很想帮下谁，可是，世界不是为ฦ赵学军而转动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下了课，找出几本小人书，与彭娟一起分享，很快，带课外书上学这件事又被人揭发，赵学军被叫了家长，还陪着彭娟站了一节课。乔老师看他的样子，那ว简直就是恨铁ກ不成钢。
赵学军常常望向班级后面的那两排桌位，以前他就坐在那里，从一年级开始，那里就是他的据地。冬天，那ว里离第一排的火炉很远，距离老师也很远。在八三年暑假来临之前，班上又发生一件事，很快传遍全校。坐在最后一排的闵顺ิ同学的哥哥闵和被枪毙了，抢劫，盗窃，据说还有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事儿。闵顺ิ的身边，犹如有了可怕细菌一般，刹้那成了一圈真空地带，那孩子被孤立了。
赵学军奇怪的看下自己้个的妈妈：“为什么เ是丫头啊？”
赵学军想了下，进了里屋，没一会拿出三十块零零碎碎的钞票塞进母亲手里，高橘子拿着那ว叠钱，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她捧着儿子的小手，这双手要找多少废报纸，旧书，才能换到这些钱。她假意使劲，用牙咬了下儿子手部最厚那块，悄悄叹息到：“哎呦，妈的老儿子啊，你咋不是个丫头呢。”
我还真没见过，赵学军无语的低下头，对待女人，无论是这个ฐ女人有多大年纪，不计较可以少很多事。这是活了很多年的经验。赵学军低下头翻自己的课本，他这课本新า的就像刚发的，很少有勾勾画ฑ画的东西出现在他的课本上。
“看什么看！没见过新疆人吗？”彭娟仰着骄傲的小下巴鄙视的撇一眼赵学军。她觉得她是美的，无与伦比的美。
赵学文点点头，他畏惧于爸爸的皮带，畏惧于爸爸的尊严，因为最大，家里他挨揍最多。反正是要挨打的，不如早承认，早脱身。
赵建国没有动，甚至，他带着一丝完全没有进入状态的样子坐在了小桌子边问他们：“你们干的？”
“妈，我没钱。”赵学军继续装死。
没比老赵家三儿更加贴心的孩子了。孩子越好，社会地位越高。赵建国，高橘子每天都时不时的给老大老二一下，但是对小三儿，那是一个指头都舍不得动的。这年月，谁家孩子不到เ十岁，就懂得帮妈妈做饭，给爸爸洗衬里，给老爹理发，接妈妈下班，父母出差，一个小娃子，在家里给哥哥下挂面吃。太懂事的孩子，招人疼。虽然有些过分的财迷，那也是能ม够理解的缺点，谁不抠啊，高橘子自己就抠的要死，一个皮包能用五年，皮包破了，剪了皮片二还要给三个孩子缝鞋面上冒充半皮鞋。
那ว小家伙玩了一会，见赵学军不接话，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他想了一下，翻开一个更加脏的书包，取出一个看不出本色的铁壳子铅笔盒，拿出一个黑漆漆的刀片很是大方แ的割下一半胶皮管子给了赵学军。
“看到没，看到没？我就说有宝。”这个长相干瘦的家伙，拿着一截子输胶管上下舞动。这东西，赵学军是认识的，小时候他们不知道从那里整来这玩意，在一头扎上一个磨去滚珠的圆珠笔芯，再对着自来水笼头灌满水，这就是一个七零年代人见人爱，十五岁以下青少年都喜爱的手工水枪。有时候还可以冒充水壶。
随着大耗子落下，接着，耗子一家也掉了下来满地乱窜。他又是一阵叽哇乱叫，一阵鱼离了水一般的活蹦乱跳！
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被响动惊扰，站在院子里冲着二楼大叫：“墩哎!ำ跟上面折腾甚？你拆房了么？！”
浓眉毛得意的跳下梯子，大步上前，一脚踩住乱跑的耗子尾巴๒，弯下腰，本不畏惧的提溜住耗子尾巴来到二楼口对底下喊：“抓耗子，把顶棚带下来了么！”
妇女抬头看下那只挣扎老鼠，嘀咕了一句：“抠家倒老母的东西。”说完，就转身去了厨房。也不知道是骂自己家娃，还是骂老鼠。
浓眉毛拿着那只耗子挥舞，吓唬的赵学军连连倒退，大叫了几声。许是赵学军的表情愉悦到他，他吓唬完，更是胆大的对着墙壁，姿态很是潇洒的摔死了那只老鼠。这种过于爽利的行为，更吓得，恶心的赵学军脚下一顿发软。
“个给你了，不换你东西。”浓眉毛弯腰，将脏兮兮的银票顶ะ棚，折成几折，还站在上面跳了几下。看的赵学军一顿ู心惊跳，却又不敢说什么。
“白给我？为什么？”赵学军不好白拿人家的，觉得实在不好意思。
“你们城里人，不实在，个给你就是个你，问甚为什么，我知道为ฦ什么就不去上学，每天都吃炸油糕！”浓眉毛帮着赵学军捆好，扛着那一大包银票顶棚，两人相跟着一起去了戏台那边。他帮着赵学军放好东西，便一屁股也坐在了三轮车上，开始拉闲话。浓眉毛跟赵学军鄙视了一会这戏台上的说书人，表示自己很讨厌这种东西，还不如看唱戏的，拿把大刀舞来舞去的好瞧。
赵学军满嘴嗯嗯哼哼，满心的做了亏心事，很内疚的想着怎么เ补偿人家。戏台边，一阵的丸香飘过来，浓眉毛对着空气闻闻，又咽下一口吐沫对赵学军说：“卖丸ฤ汤的是我二叔，可抠了！我妈说，他家人放屁，变个球儿跌地上，要捡起来拍拍灰，再吃下去！”说完，哼了一声，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喜欢丸子。赵学军得了救赎一般的跑过去，要了三毛钱丸，还买了一个ฐ豆包，双手捧着端给浓眉毛。
“请我的？！”浓眉毛指指自己。
“嗯！”赵学军重重的点头。
“那ว，那……那咱二人分吃么เ！”浓眉毛接过碗，表示不好意思独吞。
“我不爱吃丸。”赵学军摇头，为了减少内疚，表情严肃的拒绝。
说书的拿着鼓板，铿锵有力的说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故事，赵学军假模假样的听着书，只恨不得立刻结束，将身边这个稀溜溜喝得香的浓眉毛，推下车，带了立刻离开这地儿，然后……这辈子他都不来了。
“你们城里人就是好，天天吃，以后我也要考学，有了城镇户口，天天吃。我妈说，城里人，每个ฐ月都做身衣裳๙，家家都有自行车缝纫机，你家有缝纫机吗？”浓眉毛也很内疚，觉得讨了便宜，于是找些话题闲聊。
赵学军心跳加剧ຕ的连连点头。
“真好，那你爸有手表么？”
点头。
“真好，那ว你妈，有自行车没？”
点头。
“真有钱。”
好不容易，度日如年般的看完书，赵学军过去扶了上车，老太太一脸的满足。挥手跟老朋友告别，表示下个ฐ场子开了，她还去，她孙孙指定会送她去。那些老太太表示羡慕，又故作无意识，不是故意的掀起衣服下摆，一层一层的打开，又从绣花腰兜内捏出一个手帕包包，捻出旧ງ版的二分钱纸币赏了赵学军，其实她就是想给那群老太太看她的看戏装备。
灯芯绒大褂，缎子面夹衣，的确良小衣，最里面的背心可是纯棉的。这可都是媳妇非要给做的，老太太还不屑的说，她本不喜欢，硬是媳妇强迫她穿的。赵学军心里一阵替自己娘亲委屈。翻身蹬上车子，看下一脸不舍的浓眉毛，他犹豫了下，又从放在后面的书包里，拿出两本稿纸给了浓眉毛：“这个送给你。”
浓眉毛呆了，他接过稿纸，看看赵学军，结结巴๒巴的说：“那，那ว就谢谢了啊。那ว！那……我就回家了啊！”话音刚落，他抱着那两本稿纸，撒丫子就跑，一副讨了大便宜，生怕赵学军后悔的样儿。见他这么一跑，赵学军的心倒是安了，他自我嘲笑，为什么总是拿二十世纪的物价观，去衡量现在的世界。现在这会子，这事儿，是自己吃亏了好不好。想完，自我唾弃了一会，慢悠悠的幻想着今后的美好生活，一路简直是轻快无比，甚至还学着说书人，叫唱了几声，只招惹的不停大笑说：“军军哎，就是聪明，以后咱也说书。”哎，自家，对世界也就这点看法了。
今儿的书，完结的早，赵学军与回到家，才夜里十点。回家后，立刻坐到厨房开始借着那里的明，补家里的破衣服。而赵学军则是拿着那包银票，满地找地方藏，他一会上树怕下雨，挖坑怕潮湿，放梁上怕耗子，只恨不得，今日起，就抱着这包东西睡觉了。忙忙乱乱的他折腾了半小时，自我耻笑了一会后，他将那ว包东西用干净床单子包好，放到一边的木柜里，这才想起今晚收到的那ว一百多枚各种花钱儿。
取出脖子上那ว个大钥๓匙，赵学军进了窝，打开放在一边木箱上的那把大锁。赵学军将书包倒置，闭起眼睛听铜板撞击铜板的美乐。随着一阵钱币撞击声，以前常常从赵学军脸上可以见到的财迷样儿却不见了，他先是一阵疑惑，接着伸出手，在箱子里试探的一，一惊！又向下一，又是一惊！
一阵跌跌撞撞的跑回屋，取过煤气灯点着，赵学军来到เ窝，打量自己未来的别墅，高级车，自己那个身家命啊！多半柜子的铜板，如今竟然不到เ十分之二，只剩了小小的一层底儿……
“哇……我的铜板……！”赵学军哭了，这些钱儿，虽然不知道到เ底价值几何，但是他一度将自己家人的命运与之挂钩，大哥的医药费，娶媳妇钱，大学前，父母周游世界幸福的度过一辈子的钱，二哥的娶媳妇钱，混领导的路子钱，自己的养老钱。每天晚上，自我幻想今后吃穿不愁的生活，就指着这些铜板了……现在，这是谁偷了这个家的未来？
赵学军哇哇大哭，只惊得一边的公抖着羽毛的一阵乱蹦。
听到小儿子嚎哭，赵建国跑了出来，不久高橘子也扶着一起过来了。甩着手指，刚才三儿那一声嚎啕，她一针扎进了中指，这会子疼的心揪揪。
“三儿，这是怎么了？”“咋了？咋了？”“哭啥呢？我还没死么，你存点泪，我死了再哭么！”
大家一阵乱问，赵学军想起自己带着来来回回，风雨里这一段日子，一个铜板，一个ฐ铜板的存到现在，更加的辛酸，他坐在地上小声的抽泣，并不说话，只觉得一阵心凉。
举着煤油灯，赵建国低头看下那ว些铜板，每次小儿子撒娇，就会搂住自己้的脖子说：“爸，等你老了，我就把那些铜板卖了，送你去美国，去日本，去澳大利，你跟我妈，别担心钱，你们想吃什么。就给买什么เ，你们想穿什么，就给你买什么……”虽然小儿子的行为很搞笑，但是每次看这娃ใ眯着眼睛，数着铜板，一枚一枚的跟他炫耀幸福的时候，赵建国总是觉得美滋滋的。
山西这地儿，跟外省截然不同，这里有个奇妙的规矩不同于他地儿，在山西很多乡村，甚至城里。父母年老了，都会自然而然的跟家中最小的儿子做伴，走完自己的一生，而最小的孩子，打出生仿若就有这种给父母养老的意识。这种规矩，是血当中的潜规则，已然跟随了山西很多年，很多代。所以每当赵学军炫耀，赵建国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赵建国摇晃一下箱子，将箱子转了一下，很快，一个ฐ很明显是人为ฦ的撬洞，便出现在了箱子后。
“牲口！畜生！畜生！贼！出了家贼了！一次还不够，连弟弟的都偷！”赵建国转身提了一棍子，跑出家。不久，他揪着大声喊叫的赵学兵来到เ前院，使劲一甩，将他甩到เ一边的煤池边上，举起棍子就是一阵打。
赵学兵原本在后院外的农贸市场，跟一群发小在吹牛，他正说得美。自己家父亲过来对着他腿就是一棍子，接着便是一阵的没命的打。觉得自己长大的赵学兵很不服气，一直问：“我咋了！我咋了！”
等回到家里，又被按到เ煤池上继续抽，他扭头看到เ坐在那里哭的赵学军，又看到了打开的窝，跟推到一边的木箱，这一次他反到不哭了。他甚至冷笑的说：“我以为是什么事儿，原来是因为他。”说完，他一屁股坐到地上，脱去上衣，露出并不胖的那身，低头，指指自己的后背：“你打死我，打死我，就如了你的意。反正我活着，或者死了，对你跟我妈来说，都无关紧ู要，有他一个对你们来说，那就够了。”
从外面跑回来的赵学文，原本想拉着父亲，听到赵学兵这样说，很奇怪的，他也不动了，他靠着墙，站在那，一动不动的看着父亲，偶尔他的眼睛也看看赵学军。
赵建国狠狠的打了几棍，这一次没拦，只是拿着棍子指指自己้儿子叹气：“哎，你就不是个当爹的么，你爹也是你这样？”老太太看看院子里的三兄弟，抓下媳妇的手，拖着一脸不安的高橘子进了屋：“人父子的事儿，你别管，你是老娘们么。”
赵建国一棍，一棍子的在赵学兵身上抽着，赵学兵没有动，搂着膝盖小声哭。赵学军呆呆的看着二哥，没说话，也没像以前一样拦着。
赵建国打了一会，觉得抽的实在没意思，便丢â下棍子，指着赵学兵骂了起来：“你看看你，逃学，偷钱，欺骗大人，家里家外，你每天都干什么เ了？我跟你妈忙，顾不得你们，但是，也没敢叫你们穿过一件脏衣服，破衣服，你都七十了，每天四点半就起来给你们做早ຉ饭。你弟弟才十岁，每天要骑着三轮来回四十里的带听书，帮我们尽孝……你不帮忙倒好，现在都偷到弟弟头上了……”
“那你生我干什么！是！老三好，老三哪里不好！他就是放个屁那ว也是香的！我呸！”赵学兵突然蹦起来，两眼冒红光，打断自己父亲的话后，就是一顿指责。
“我算什么เ，我呸，赵学文，赵学兵，对这个家就是可有可无的！谁家没孩子，那个父母不是一碗水端平了。我们是不如老三，我们算什么啊？我们不会撒娇，不会卖乖，不会按摩，不会给我妈画眉！”
赵建国恨得一跺脚：“放屁！”
赵学兵抹着眼泪，带着冷笑继续说：“从小，我就跟我哥知道，这个ฐ家，只有赵学军，没有赵学文，赵学兵。你看你跟我妈，买个桃酥进门，都要先问，三儿你吃桃酥不。我们算什么啊，我们就是吃赵学军吃剩的。他不要的，才轮得到我们。”
“放屁，那ว他不是小吗？”
“小？他着呢，八岁就会骗着我跟老大给他写作业，背着他上学。有好处他先拿着，我们想分，还要陪笑脸，我们跟老大就是个ฐ小跟班。都说老三善良，你是没见他欺负我们？”
赵学军站起来，贴着墙面，面无表情的慢慢走到矮墙边，他悄悄爬上墙，顺着矮墙又上了房顶。他想仰面躺着静会子，没成想却被原就在房顶呆着的一个ฐ黑影吓得差点掉下去。那黑影将倒退的赵学军拉住，悄悄在他耳边说：“嘘，是我，王希。”
赵学军捂着口，低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王希支支吾吾的说：“跟……我爸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