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芷冷冷道：“你嫌自己命长吧。”
任元白嘻嘻笑道：“是啊，我厉害吧。”
兰芷便不再多问。杜怜雪说出这话，只有两个可能ม：一是和她接触的人没有告诉她萧简初的存在，二是她不愿承认她是萧简初ม的手下。兰芷想了想，措辞道：“或许你觉得你为他做的事无关痛痒，可在宇元人眼中，你便是细作。我身在虎威卫，清楚宇元人对待细作有多残忍，我不想见到你惨死。”她犹豫片刻，还是道了句：“既然你的仇人已死，现下便抽身吧。萧简初那边……我去和他说。”
杜怜雪嘴里不停：“萧简初？他谁啊？”
兰芷哪里知道一句“朋友”，竟会让段凌想到这方面去，一时噎住。却见段凌眯了眯眼，半真半假道：“话说在前面，我不会允许。杜怜雪和司扬，谁都不可以。纳兰王族的血脉ำ，不能断在你这里。”
段凌没有表情看她，片刻抬手，在她脑门上一敲：“若不是司扬从不和女人做朋友，我还真要信了你这鬼话。”他停顿片刻，忽然歪了头：“阿芷不会真喜欢女人吧？你喜欢司扬？”
兰芷在旁้静静看着。女孩吐出了好几口水，拼命喘气，总算恢复了神智。她赤身缩去浴池一角，疲惫问：“你怎么还没走？还真想让我伺候你么？”
伴着噗通的水声，女孩入水沉了底，一时没了动静。可不过片刻，她便挣扎起来，四肢乱动浮出了水面，而后扑在池子边缘，呕吐起来。
念及两人已๐经月余没有见面，袁巧ู巧难得忍住了脾气：“兰芷母亲早ຉ死，自小便和她父亲住在永山。听人说她家世代打猎为生，因此不管男女，都有些武艺。他们父女每月会下山一两趟贩卖猎物毛皮，顺便购买油米。总之都是平凡地道的宇元人，没什么嫌疑ທ。”
她并没有大声嚷嚷，可司扬还是紧张朝她竖起食指：“嘘！小声些，别被人听了去。”
兰芷一瞬间，忽然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灯笼烛光斜斜投照ั在段凌脸上，那ว张素日里俊逸的容颜，此时却意外有些妖冶。男ç人浅棕色的眸子锁住她，薄唇再次开合：“那男人尊贵无比的头颅，我就埋在大堂石碑底下……”
“都说先皇是暴病猝死，其实不然，是我……亲手砍下了他的头。”
——他……他到เ底想干吗？！
她还以为他这么เ急急找她，是有什么要紧事！结果大半夜的，他把她召到他的卧房里，自己้还跑去沐浴ภ……
段凌忽然忆起了两人初见那ว日。彼时，兰芷向他求情，说参军是她的梦想，也是爹爹的遗愿，希望他再给她一次机会，不要将她踢出军营。可参军若真对她如此重要，那她明知杀了细作会惹上麻烦，又为何还要冒此风险？
——那ว她为何要蓄意杀死那ว中原细作？
兰芷定定看他。又一次，这个ฐ男ç人在她面前求死了。他说的是“你们杀了我吧”，可这里除了她，还有谁会将他的哀求放在心上？
男人显然已是强弩之ใ末。校尉们将他放回椅子上，他便瘫成了一团，再无力动作，眼中却流泪不停：“你们杀了我吧……我真不想活了！阿若茹茹死后，我还会活下去，就是想给首领帮帮忙……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可我希望其他中ณ原人能过回从前的生活……我不可能供出首领，不可能……”
段凌理所应当道：“你也不知道我府上在哪，我自是要来接你过去。”
兰芷小心翼翼问：“段大人，你怎生会来这里？”
段凌却又道：“既是我的女人，往后没外人时，便不要下跪了，倒像是我折腾你一般。”
兰芷想了想，倒是觉得这话有理。何需段凌昭告天下她已经有主？她只需穿上这件衣裳๙，在军营里晃上一圈，一切都尽在不言中ณ了。遂低低应了句是。
此话一出，却是有片刻的静默。来此参加征兵的宇元人多是农民和小工，虽然已经被宇元国的征战教育洗了脑แ，却到底没有见过真实厮杀。让他们亲手刺๐穿一个人的胸膛，即便这个人已经死了，对他们来说，依旧ງ是个难题。
将领ๆ却对这反应甚满意，示ิ意身旁小兵送上剑数把：“现下，便是你们表决心的时候！拿起剑来，刺穿这人的身体！第二轮测试便算通过。”
便就此别ี过。
可陌生而嘈ฤ杂的环境让女孩不安，她握住兰芷的手愈紧。兰芷将她的恐惧看得清晰，却不能ม再相陪。城中有中原人聚居的中原街，兰芷将女孩送到附近，给了她五两银子，对她说了一句甚少对人说的话：“好好活下去。”
男人面目寻常，身材矮小，腰间吊着一副飞爪，看着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可兰芷却莫名觉得精神紧张。她抬手一指，开口道：“那个人，你过来。”
中年男人看她一眼，果然行到她面前。兰芷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一脸木然答话：“童高。”
兰芷又问：“入虎威卫之前是哪个军营的？”
这回童高想了想：“京营军右哨。”
兰芷：“职务？”
童高：“没有。”
兰芷：“段大人缘何将你调入虎威卫？”
童高：“不知道。”
兰芷便“哦”了一声，不再多问，却转向众人道：“我没什么教大家的。”她看童高一眼：“小旗什么เ，不过是个ฐ名头，我也是在段大人帐下跑腿的，大家一切随军便是，往后没事，最好别再来见我了。”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可在场十人竟也应了。兰芷这才去了段凌营帐。刚ธ走到营帐门口，一旁便伸来一只手，挡住了她的去路。任千户依旧冷着一张脸：“兰芷，段大人让我带你去别处。”
兰芷默然片刻，开口道：“我不是负责帮大人整理文书么？”
任千户皮笑肉不笑一扯嘴角：“对。既是整理文书，自然要去清静些的地方。”
任千户带着兰芷朝军营外围行去。数间大帐将军营围绕，大帐之中ณ，有一崭新的小帐篷立于角落，似乎刚ธ搭建不久，看着与军营格格不入。任千户将兰芷引至小帐篷外，便停了步：“往后这便是你办公的地方แ。桌上有文书，你看完后总结归类，列出条目交段大人过目。”
兰芷掀开帐帘。帐内布置简单，独一书桌，一交椅，一书柜。桌上放着一塌文书，兰芷在桌边坐下，翻开第一本，入目便是：“户部ຖ主事刘ถ维勇与街坊王姓女子私通，致其成孕，又因惧内迟迟不敢娶。年初ม十，刘维勇借其妻回乡省亲之ใ际，将王姓女子抬入府中，却被其妻得知。妻半路折返，大闹婚宴，掌掴刘ถ维勇，又将王氏赶出府，而在场众人莫不敢言……”
兰芷将这份文书看完，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她知道虎威卫除守卫皇城外，还兼刺探情报一职，因此看到这等八卦之事倒也不觉吃惊，遂又翻开第二份文书，却见上书：“宦官刘忠利ำ，爱狗之名人尽皆知。自其得宠于圣上，每逢节庆，献狗者不胜数。独京指挥使司知事杜卫华，称刘忠利之爱狗为兄长，处处关怀，极尽逢迎之事……”
兰芷：“……”
兰芷又继续看了几本文书，内容竟然都是朝廷官员的家长里短。什么都督送老丈人金佛，什么เ知府儿子调戏少妇，倒是众生百相。
兰芷默默拿起桌上纸笔，开始登记，心中暗道：这是费心挑选过的吧……整个ฐ浩天城的八卦都在这里了，哥哥为ฦ何不索ิ性为她准备些话本小说呢？
这么看了大半个ฐ时辰，她难得发现了一份关于兵力部署的文书，内容是今年四月，宇元要调集二十万兵力，对中ณ原匪贼用兵。兰芷拿着这份文书默然半响，也不将它登记在册，只随手扔在一旁。
巳时中（10点），她终于将所有文书归类整理完毕。剩余时间无事，她行到เ书柜边，一眼扫去，入眼赫然是《玉蝴蝶》《多情刘小仙》……
——原来段凌还真给她准备了话本。
兰芷行出营帐，朝着军营外的小山坡行去。到一空旷处，她停了步，朗声唤道：“童高。”
片刻之后，童高自不远处的树后行出。兰芷其实只知有人跟踪，却并不确定跟踪之ใ人是谁，唤这声“童高”也只是试探，却不料真被她撞对了。她拔剑出鞘，剑尖斜ฒ斜下垂，眼睫也斜斜下垂，声音平板无波：“没事做了，打一架吧。”
童高默立片刻，转身。兰芷以为他不愿和自己้动手，却见他行到一旁้树下，捡起了一根树枝，权当武器握在手中。
兰芷摇摇头：“用飞爪，我甚少碰到这种武器。”
童高又默立片刻，将树枝丢了，捡了两块石头。他将飞爪的铁爪取下，塞入怀中，又将石头系在绳索ิ两端，这才拎着两块石头摆了个起手式，看向兰芷。
兰芷：“……”
段凌来到时，兰芷第三次将童高的石头击飞。段凌在旁站定，拍马奉承道：“阿芷好剑法。”
兰芷停了攻击：“他若肯用铁ກ爪，我不是他的对手。”
段凌不置评价，只是笑问：“你要继续打，还是去吃饭？”
兰芷收剑回鞘：“吃饭。”
童高便朝着段凌点点头，先行离开。段凌背着手，与兰芷一道慢慢朝军营行，一边问道：“上午过得可还习惯？”
兰芷答话：“挺好的。文书都很有趣，那十人也很懂ฦ事。”
段凌笑意愈大。兰芷看他一眼，却又道：“就是太麻烦哥哥了。单独为我建了顶ะ帐篷不说，还调不相干的人进虎威卫、假造文书，不怕被有心人抓住么เ？”
段凌神情不变，却是停步含笑回望：“哦，阿芷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