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看着我的眼睛问，敖古又惹你伤心了？
在父亲的催促下，我勉强吃了一点。
第二天一早，李锋果然守时，在七点四十分背着大背包满头大汗准时跑进了候机室。看到เ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没事吧孟南，要不我也不去了，陪你一起回家。
我懒โ得和他废话，简短地回答，我已经和孙经理请了假，善后的事情他会处理。你千万别忘了八点钟之前到机场，不然我没法登机。
主页ษ上，我只写了一句话。阿尔斯楞的眼睛里，流淌着我的整个爱情生命。
这广为流传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蒙古民歌，是父亲教会我和敖古的。间奏的马头琴声，会让父亲的目光停留在远方的某一个空落之处，久久ื不能收回。小时候，我并不懂ฦ得歌词的意思，只知道这是一草原爱情歌曲。而现在，我开始逐渐理解，有着那ว样一双动人眼睛的小伙子，会让你的心里充满怎样的甜蜜忧伤。
家里已经十几天没打扫了，触目皆是灰尘。走时换下的浴巾还扔在床头。掀起床单，坐在床上呆。
我连声称好，忍住身上阵阵麻，目送他带着满脸喜悦掉头走掉。
我没听清楚他下面的话，脑แ子里只反复盘旋着一个ฐ想法：上帝ຓ现身了，上帝ຓ终于现身了。此时我的样子一定傻透了，蓬ศ头垢面地半跪在床上，残妆犹在，眼神惊愕，半张着嘴，还徒劳地用一只手捂住。
下午经过公司高层的定夺，包括蓝星公司在内的六家品牌公司已经产生，为ฦ了庆祝合作开始，公司设了一场酒宴……
上次见面是在极乐寺。大年初一。极乐่寺上香的人挤挤挨挨，脸上都挂满了对前程的期盼和迎新年的喜庆。只有我心不在焉。虔诚地燃了香，却想不起来该有什么祈愿，只好胡乱应付了事。
我与她已经五个月没见。
我一片茫然。天色亮起来了。
是的，就是你脖颈上佩戴的这块玉，它的俗名叫南瓜玉。我从唐朝走来，已在此等候了几千年，来结束这场孽缘。我的使命完成了，从今以后，将由你来结束这早ຉ该结束的一切。
只这一句话，让我突然掉下眼泪来。
阿爸，你要好好活着，因为我还没有为你做更多想做的事。我的话，是在心里暗暗说的。
费力地拉上皮箱的拉链，我低头告诉父亲，阿爸，箱子最底层有两件羊绒背心，两件都是灰色，深灰那件是给你的，你的胃不能着凉，要想起秋天及时穿上。浅灰色那件，帮我给敖古。
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
我怕，他不接受。回答得有些踌躇。
父亲拉过我坐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存折和一张卡递给我。这是敖古让我转交给你的，是他的户名，密码是78o5๓o5。
我接过来，看到存折上的账户余额是整整十万，开户日期就是当天上午。78o5๓o5，这是我的生日。第一次，在父亲面前猝不及防地涌出大颗的泪水。
南南，你们两个，是我在世上最放心不下的人。同样的倔强，同样的善良，就连言行举ะ止都是这么相像。敖古给我存折时我也问过他，为什么เ不自己交给你，他的回答和你一字不差。现在，我感觉在对待你和敖古的感情上，萨娜和我可能ม真的做错了。
父亲的话让我的泪水更加密集，我紧紧咬着下唇不出声音，但是眼前已经一片模糊。
敖古和你，都在为对方着想，虽然很多时候他对你装作强硬，冷淡。你也是一样，宁可自己走得那ว么เ远，独自一个人去忍受痛苦，也不想给他带来任何一点压力。可我看到他不尽如意的生活，看到เ他每天拼命工作，只是不想多在家里停留แ。我本以为ฦ时间长了，自然会过去。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们还是不能放下这份感情。可是南南，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这样互相的等待会等来什么เ样的结果。对高娃，我虽然不能说喜欢，但是她毕竟无错，我又怎么เ会鼓励敖古去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呢？
阿爸，你不要说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除了这样，我还能怎么เ说怎么做。那歌里还唱，一开始我只相信伟大的是感情，最后我无力地看清，强悍的，是命运。
命运，让我遍尝爱情苦果。
我抽出纸巾擦了一把脸，正看到父亲的泪水也在一瞬间滑落下来，流在布满皱纹的脸上，让我终于知道什么เ叫做老泪纵横。他的眼里不仅仅流出眼泪，一起流出的，还有疼痛。
其实，这些话憋在我心里有些日子了，可我一直不忍心对你说，今天如果再不说，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
父亲的话突然让我心生悲凉，赶紧ู打断了他，阿爸，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什么时候想对我说话都可以，我走了，还有电话呵。
父亲摇摇头说，那不一样。萨娜去世后，你留แ在家里，虽然不跟我们住在一起，但是看到你和敖古都能正常地生活，我还是很高兴。后来我和敖古谈了一次话，他没有对我隐瞒和你的感情。就是那次，我大骂了他一顿ู。骂他自私，自私到眼睁睁地看着你为了他牺牲了青春，守着一份没有结果的感情度过一生。后来，你走了，敖古又陷入到เ以前沉默的生活里，而你，就再也没回来。南南，你和敖古都可以埋怨我，但是，换作现在我还是会这样做。毕竟，你们不该只为自己活着，还要想想会不会伤害到เ其他人。
我恍然大悟。原来，敖古所说的给我机会寻找，是因为ฦ父亲的那ว次大骂。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เ会在和我情意正浓时突然放手，突然抽身而退，突然断了联系，现在，我都明白了。我可以体会到เ他所承受的痛苦只会比我更多，其中还包括我对他的误解。可是这三年里，他从没对我做过任何解释。敖古，我在如刀绞一般的心里大声地唤他的名字。对他偶尔生出的怨恨，此时彻底灰飞烟灭。
南南，找个ฐ合适的人结婚吧，你已๐经快三十岁，不能再一个人了。父亲的声音又将我强行从痛苦中ณ拉向更深的痛苦。
没有合适的。我牵强地敷衍。
是你不接受吧。我看，给我安排病房的那个小伙子就不错，人长得精神，还有能ม力。敖古找了好几个熟人都没换到高级病房，他一来就上上下下全都处理妥当了。父亲居然把万明编排到我身上。
什么呵，那个人我都不怎么熟，这些都是我一个朋友交办给他的。话一出口突然惊觉，什么时候，我开始把秋桐生当成了朋友。
父亲还要追问，被我制止了。阿爸，这个存折放到เ你那，别让敖古知道。现在我一个ฐ人生活得很好，不缺钱，你不用担心。而且，你的病还要长时间调养，用钱的地方很多，可以替敖古他们减轻一些压力。说这话时，我眼前马上联想到了高娃ใ那ว张阴沉的脸。
不行，敖古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父亲坚决反对。
那这样吧，这钱是敖古给我的，现在我把它给你了。阿爸，你和阿妈把我养了这么大，难道还不值十万块钱么？户名密码你都知道，从现在开始你可以随意支配，谁也没有权利ำ干涉。我没容父亲再推让，直接把存折和卡都放到了皮箱的夹层里，转身去洗手间洗毛巾。
夜里十一点多，高娃ใ突然一个ฐ人来了。先向里间的病床看看，才转身问我，敖古来过么เ？
我瞪眼看她，你不是和他在一起么，怎么跑来问我？
高娃有些懊恼地说，本来是和他在一起吃饭的，可是吃完饭他非要让我先回宾馆，我回去之ใ后再打他电话就不通了。我以为……
你以为他会来找我？面对这个女人，我忽然生出一种厌烦。虽然这么多年我从没恨过她，虽然在她面前我总是心里有愧，虽然我不该把怨气撒到她的身上，但是她这样鬼鬼祟祟的查岗行径真让我忍无可忍，口气里含着明显的不耐。
高娃显然没预料到我会这样和她说话，杵在那里，半天才有些结巴๒地说，我以为他，他会来看阿爸。
我没搭理她，继续坐在沙上看不知道演着什么เ的电视剧。其实我和她心里都明白，从那天在走廊里看到เ敖古给我钱，她就开始寸步不离敖古。可能她觉得这样就保住了他们家里的钞票，而且我肯定她不会知道，敖古已经存好了给我的钱。可悲的女人，我在心里感叹。
高娃有些讪，自顾自地说，那ว我还是等他一会儿吧，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喝醉，吃饭时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了。
边说边挨着我坐下来。我往旁้边挪了一下，手里拿着遥控器，胡乱地换台，没应声。心想，这倒是个好办法，看不住敖古，看住我也行呵。突然冒出了一个有点卑鄙的想法，要是我现在提出回宾馆睡觉，不知她会怎么说。留下来，怕敖古回了宾馆。和我一起走，父亲怎么办？想想，挺好笑的，可惜我不能像贺宇飞一样恶毒。
时间在高娃ใ不断的哈欠里慢慢捱过，度日如年，我深刻体会到了这个ฐ词语所能代表的煎熬，恨不能将挂钟上的时针一下子拨到早晨。
快到เ凌晨两ä点时，敖古浑身酒气地打开了房门。看到เ从瞌睡里忽然醒来的高娃，眼里放射出恨恨的光。
你来干什么？
高娃赶紧ู起身去扶他有些站立不稳的身体，装作没事地掩饰她的心虚，柔声说，我怕你喝醉了特意来等你，也打不通你手机，能不担心么。
敖古一甩手挣脱，指着她大声说，算了吧，你的心思我还能ม不知道，你是怕我给孟南钱吧？这么多年，你对我除了不满，什么เ时候有过担心？我出警时你担心了么？我受伤时你担心了么？我通宵不回家不开机时你担心了么เ？你担心的，只是我不能如约给你买房，不能如约给你换工作，不能如约给你弟弟的民警身份转正！
敖古的声音越来越大，高娃的脸色越来越尴尬，我也越来越无法忍受他这样在我面前赤裸裸地拆穿高娃，站起身来低声喝斥他，敖古，阿爸在休息，你这样会吵醒他。快回宾馆睡觉吧，你喝醉了。
敖古将泛红的眼睛看向我，降低了声音，却饱含挑衅。怎么，让你见笑了？对，这就是我的婚姻，这就是我的生活，这就是我的现状。怎么样，庸俗吧？没劲吧？失望吧？我就是这样一个俗人，却非要得到不切实际的幸福，我自私，我无耻，我活该咎由自取。
敖古。我再次喝住他，再说下去，不知还能说出什么来。
可敖古不管我递给他的眼色，继续说，你不用可怜我，你也不用对我好，我本来就是一个不值得别人付出的人。明天你就走了，最好这次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敖古，求求你不要说了。我用乞求的声音叫他。说到明天，他的眼睛里是悲伤的，难道，非要用这种方แ式伤害么，非要用这种方แ式道别么。
悲伤在他眼里转瞬即逝，随后，换上了更冷漠的神态，说，去寻找你的幸福呵，你怎么还不去找？！孟南，你听好了，我对你，只想尽到เ一个哥哥的义务，我这样做是为了阿妈。从今以后，不用你为ฦ家里分忧，也不用你为我承担。我虽然没有你的能力强，但是，还不至于连一个家庭都照顾ุ不好。走吧，趁着你还年轻，赶紧找个ฐ如意郎君嫁掉，这样阿妈和我才能安心。要知道，你嫂子还等着给你一份厚礼呢，是吧高娃？
高娃一直在旁边观望着，被他突然转脸不无讥讽地一问，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的时刻，我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流泪，不要表现出软弱，皱紧ู眉头，平静地说，敖古，如果你想让我这样，我会满足你的心愿。放心，我不是嫁不出去，相反，是想娶我的人太多，我会尽快选择一个ฐ比较优越的男人结婚。红包就不必准备了，反正我也不缺你们这几个ฐ钱。
既ຂ然伤害，就索ิ性伤得更重一些吧。让两个人都遍体鳞伤，用下半生的时间来舔舐伤口。想起一次，疼一次。不知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凌迟。
我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她，转身坐下，说，我要休息了，麻烦关好房门。
半生的爱情，一直在黑暗里悬着，找不到เ可以落脚的地方。偶尔的光亮，被突然的变故一次次阻挡。没有阳光照耀的萨日朗，在黑暗中ณ接近枯萎的生命终点。
也许，敖古和父亲说得都对，我应该找个ฐ人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