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屐声响，馆内留守的执事从门房处赶着出来，拱手行礼：“荀子姑娘回来了。”
为了让我从绝望的沉睡中醒来，璃光将我从乐馆带出后赶往储阁时，便也带走了写有朱红色“堕天”二字的纯黑竹片。
“快走吧，”我回头，透过雨帘已经能看见回廊不远处人影晃动，知道此时她再不离开，马上就会被人现，于是加紧催促：“您是宫女的统领，如果被人现偷盗牡丹ล定会严查。在下只是初次入宫的平民，就算有罪，也能ม用不知推脱，当不了死……”
“有人吗，我怎么听不到？”女人怔了一下，眼睛还盯着地面上的瓣瓣残红。
缠了织锦的行树华盖一般舒枝蔓叶，从翠色上垂着绣了艾叶的荷包，清香扑鼻——异闻娘子带我入了太极宫安置在这里后，自己้说是去找大内的宦官们探听下皇上今日点的书是哪章，一回头的功夫就走入人群中不见了踪影。我恐她回来寻我不到，也只能ม侯在这里，看着那些高抬着头，妆饰明艳娇丽ษ的贵妇们谈笑着从我身边走过。
我心中的坚持，几乎就被这极尽奢靡的王霸之ใ气吞噬殆尽。
如果你信任我，就让我含了你从水路越过天网，便可以去你想要去往的善见城了——善良的龙子这样对夜叉王说。
也许，我可以帮你。
能活的如此心血来潮，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昨日将近夕食，宫里突然有人过来传了消息，说伎部的舞官宣我第二日上午入掖庭宫，有舞姬自己对了银子准备的小宴。传话的宫女说了事情之后也不走，姥ณ在一边冷笑，说我家姑娘又不是命妇宫娥，就这么容易进的去掖庭宫？都这时辰了，去宫内申ã报也行不通，索ิ性我也跟了一起吧，就当是我带进去的。那宫女听了这话才坐了担舆回去。姥就点着我说：瞧您这心血来潮的姐姐，估计跟了她的这些宫女也都习惯她这种指了路之后就撒手不管，等着别人善后的习气了。
“最后一盏，又不是苦的东西，别ี让我给您送到เ嘴边去。”
“不成了，姥，我一口都喝不下了。”我皱眉——为了调养我被烟呛哑了的嗓子，月染送来了贝母梨膏，但是姥ณ依然不放心，天天逼我喝这泡了甘草的水。
心中一动——光最后那句话说的字字都浸了失意落寞，仿佛要从唇角渗出血来。
“没有，鹏，”璃光侧过身，沾了烟灰的脸上又回复了那淡定的表情，只是眼神都已经衰微的没有生气：“我只是恨自己，恨自己势微，无法将姑娘从险地救出，无法护姑娘周全。”
戌。
一套熟铜打造的柜子从大到เ小罗列而上，共有三层，叠起来也有两人多高。每层都是锡角银钉，上面铸着精细的花纹。第一层靠近前面的地方แ似乎ๆ有道开口，从中伸出来一个ฐ木尺，我揉了揉眼，在木尺的刻度上有一些字。
“因为ฦ知道姑娘不肯说。”
低头苦笑，我捻着衣服上坠着的璎珞道：“姥，您什么都不问……”
“当日之事，因为在下也饮了酒的缘故有些大意了。若说是南夷异人所为ฦ，却有一丝疑点——式神动作皆是由操控之术士本人于心中演绎所为ฦ，南夷地处荒蛮，所持武器多是铁ກ器弯刀，拼一身蛮力砍杀相斗；而此式神所用的招数却是只有精钢剑器才能做到的刺杀的姿ู态，是中土的剑招。如此说来，术士即使不是中土人士，也该是长居于此的。”
还是回来了，刺客。
璃光默然凝神，许久后忽然一笑道：“好的，在下定信守承诺，不将此事道与他人。姑娘比在下要冷静的多。到底，您都是出入生死境地为常的闇属，不似在下这般被惨烈的场面魇在回忆中，一味纠结的平凡之ใ人。”
“无妨，大人，”我咬了嘴唇，低头整理好乐馆内的偏襟麻布胡衫，立跪拱手拜倒：“堕天荀子见过璃光大人。我知道公子的身世定不会随意泄露，而我那闇属的身份您也知晓了，咱们就作为交换彼此的秘密，还望大人能为荀子代为保守。”
在他说话的时候，我已经感觉胸口憋闷，自知这毒凶险，慌忙之下伸手去接，眼前却跟着一花，那瓶子从我张开的手指缝中飞了过去，掉在了地上。
“停手吧，能两刀都砍在同一个地方，断ษ了我这凤眼香的拐杖，已经证明了您的能力确实非同小可，”老者丝毫没有恼怒之ใ意，反而伸手入袖，探出了一枚瓶子丢了过来：“没想伤您，只是姑娘事情都没问清楚就动了杀意……姑娘若不急着死，就先敷上药罢。”
月染？
“荀子，姐姐求你了，至少，你要努力咽下去一点啊”
果然如传闻中的奇异，苏陀是可以起死回生的天人之物，我立时察觉到被贯穿的伤口慢慢的在热力下愈合着。
闭上眼，由着他小心的捧着我的脸，将散着清凉气息的液体滴入了我的口中，随即，甘美的味道充盈了满口，一缕温热的气息滑入我的喉咙后向着左肩飞扑而去，随着呼吸围绕在伤口周围。
“谢鹏公子关爱，在下已๐经习惯了乐馆的生活，而且……馆中ณ的姐妹们情深意笃，有些不舍得离开她们呢。”
“荀姑娘答应与她做姐妹了？月染对这件事情该是非常高兴吧，不过她确实是叨扰姑娘了……我的意思是，如果每日要奔波在皇居与南曲间实在是有些麻烦……在下于皇城边有处小室，荀姑娘如果……”
想了会儿，我将手中的签纸放在姥面前：“您的意思呢？”
可仍旧是让人觉得无法悖逆。
“……真想不到เ，你竟然是最后和大师说话的人。对了，我记得你说要找人？那ว找的人有线索了吗？”
还被抽了五百鞭子，这传闻已๐经离了谱，就算是我，一时也吃不住……这么多人知道我被姥罚了，尤其经过那ว口德不佳的兰先生再度渲染一番，我以后看来没脸再出门了。而我明明告诉过这位舞姬ภ落住的地方，现在看来，她不但一点都没记住，还不定绕了多大**โ*才找过来。
曾经种下过恶的种子吗……是啊，我已经恶贯满盈，无法自拔……
混乱的激风碎雨中，石头和尚伸出手，指着洪流般滚动的云际：“所有事情，若是存在，便有它该有的原因，前尘往事，如雾亦如电，虽是开端，却未必就能如愿的直到结尾。看这风卷流云，密云布雨，您真认为这就是应该的事情吗。如果您能试着不那么执著，一切都不过是云淡风轻。姑娘，想过吗，如果是自己的所种的种子结出最终之果，您还会心生恨意吗？”
和尚……
“姑娘，请您一定要去那个ฐ地方。这几天大师的状况很是糟糕，鹏和我几乎踏遍了这城中所有占了‘落花’的地方，几乎ๆ都要失望的时候，您居然真的出现在我们面前，真是造化弄人。”男子的口气里有着放松的倦怠，听得出，他们对那ว位和尚所说的事情很是上心。
我和月染被他这样的说法逗笑了，而对方แ被气得蹦起多高，狂骂不止，却又不敢靠近，只是将我们四人圈在当中，不时扔过一些酒具食器来，被光和鹏一一击落。
“呵呵……你不要对没牙的老人这样无理啊。”光微笑着制止他说。
我想，她这是为了安抚那些对此仍有微词的乐伎们，到底，我都是“夹牌子”的。
自从那夜我点了香染，向馆内的乐่伎宣告了地位的变更后，姥在人前对我的态度也越的冷淡。
“但是只有您才能体会到花和花之间不同的独到吧……”姥在一旁放下了茶碗，揽了裙带站起身来：“荀姑娘，你去将准备的衣服换上。”
兰先生撇了嘴角轻啐了一口。我的心也跟着他这样说沉了下来——原来这是长安新兴的风尚，看来是我多虑了。
“什么嘛……姑娘，您又说笑了。”
“……为了要早ຉ点修炼成精阿。”一本正经的说，然后姥ณ和我都笑了。
“都不是，现在哪还有这么เ多的异士，”我说：“就算有些不同吧，但也没到เ传闻的那ว么神奇……您到时候就知道了。”
“您的异术又是什么เ呢？”姥放下箜篌，凑过来将我手中的茶碗取走：“是可以炼出长生不老药的丹术还是可以白日飞升的轻身术呢？”
“血……”芝萱的声音是突然响起来的，她把手举到面前，睁大了眼睛翻看着：“都是血……阿修罗王罗、罗睺的头，落入海ร中前……在看着我！血溅过来了！我手、手上沾了他的血了……哈、啊哈哈哈，我也长生不老了，看，到处都是血……你看啊……”
众人都被施了法术般的站立着，我收了手，看着她们脸上对于死亡的感触。
吹熄了灯，黑暗的幕帘立刻将我包围其中。闭上眼，感受着四周陌生的气息，我缩在床角的黑暗中，抱紧了夜羽。
老师被害的时候，满屋都被泼上了这碧绿的灯油，
是最不能见光的……杀人者。
我是闇属。
“看着可比入馆时丰ถ韵多了，”姥站在屏风后面对我说：“姑娘是有福的人，估计不久这菖蒲的纹样就得换到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