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灰绞尽脑汁地想了想，他当初ม在北京，师从“文武先生”，颇知道一些绿林典故，响马这个词，本来是专指：“山东路上、跨马挂铃、自作暗号之绿林盗贼，多重侠义之ใ气，难识其歹，莫辨其非，图财于至秘，谋命于无形。”展到后来，不论是“关东的胡子、关西的盗马贼、江南的雁户、两ä湖的船帮”，凡是自居“杀富济贫，替天行道”，并尊关圣，拜十八罗汉为祖师爷的盗众，也都被归为ฦ响马之流了。
罗大海无奈地说：“我算是彻底没招了，平时就属你小子的馊主意最多，依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赵老憋也看出这司马灰虽然不过十五六岁，却是个鬼灵精，知道的事也多，轻易唬不住他，但绝没料é到เ这小子竟能ม窥破自己行藏，不禁暗自吃了一惊，佩服地说：“这位团头好眼力，想不到现在这年月，还会有人知道咱憋宝的行当。”
打狗饼”这东西，是种药饼子，可以用来驱赶猫狗。在早ຉ年间，农村死了人，停尸的时候，往往会给尸体颈中挂上这么一串，以防饿狗啃坏了尸，或是野猫爬过来让死人乍ๅ了尸。憋宝的人常在深山老林或荒坟野地里出没，为了驱避毒蛇和野兽，也都有携带“打狗饼”的习惯。
一年后，宋锡朋以为风声过去了，便暗中回天津寻亲，没想到เ刚一露面，就让“采访局”的人盯上了。这回他再想走可走不脱了，只好当街亮出家伙动起手来，终因寡不敌众，被缉盗捕快一涌而上按翻在地，来了个ฐ生擒活捉。
庚子年剿灭拳匪，义和团遭到残酷镇压，许多人都被官府捉去砍了，宋锡朋逃亡在外，做起了土匪草寇，他又聚集了一伙水贼，到天津劫夺盐道船舱里装运的官银。这种银子旧时称为“皇杠”，都是一百两一个的大元宝，十个ฐ装一鞘。宋锡朋精于用镖，百百中，甩手镖底下打死了五名官军，一劫就劫了三十万两ä“皇杠”，自知惹下了弥天大罪，当即与同伙分掉赃银，潜逃到沧州隐踪逆迹。
夏芹也十分焦急，但她比罗大海更没主ว意：“这可怎么办？要不然咱们赶紧回去找人来帮忙……”
司马灰虽然知道此事危险异常，但他觉得赵老憋是个ฐ有本事的希奇人物，如此不明不白地死在螺蛳坟未免太过可惜，自己绝不能眼睁睁袖手旁้观。眼看救人要紧，顾ุ不得再多说什么。他摸了摸自己้腰上扎的武装ณ带，脑中一转，心中有了计较，立刻要了罗大海和夏芹两ä人的皮带，并让那二人留在上边接应，随后探身爬入了地缝。
罗大海和夏芹本来还想阻拦，但一看司马灰的攀爬姿势，都给吓了一跳，如果是正常人，无论是攀上还是爬下，都必然是“头顶ะ朝上、脚๐心朝下”，可司马灰却完全相反，只见他“头顶向下，双膝弯曲，用脚尖勾住岩缝，张开的双手交替支撑重心，犹如一只倒立的壁虎，贴在壁上游走而行”，二人以前从来都没见过这种诡异手段，直看得目瞪口呆，把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原来司马灰这路攀墙越壁的本事，是他祖上所传的绿林绝技“蝎子倒爬城”，又唤作“倒脱靴”。据说“蝎子爬”本是民间杂技中的一门，中ณ国最有名的杂技之ใ乡“吴桥”，上至九十九，下到刚ธ会走，不论男女老少，都会几样绝活，赶上年景不好，就成群结队到เ外乡卖艺为ฦ生，这是他们当地从古代就有的传统，也说不清这是从哪朝哪代开始形成的风俗了。前不久ื在吴桥附近出土了一座魏晋时期的古墓，墓中壁画ฑ上就描绘了“肚皮顶碗、蝎子爬、火流星”等古老的杂技项目，这说明此类绝技自古已๐有，历史非常之悠久。
虽然在近几百年的杂技项目中ณ，古代绝技“蝎子爬”早已失传，但在旧时的军队里，却得以将其继承并且保留了下来，在军中会使这套本领的，大多是受朝庭招安的绿林盗贼，他们偷城踹营的时候，能够倒立起来，以双腿抱住城墙边角，快攀行而上，见者无不吃惊，故称“蝎子倒爬城”。
其实这形同“蝎子爬”的倒行攀登之技，更加符合人体力学，只不过没人敢轻易尝试，甚至头脑正常的人连想也想不出这种姿势，司马灰祖上曾是清末军官，又是绿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实有通天彻地之ใ能，使得这一脉至今仍有传人，司马灰自幼就随“文武先生”练过这项绝技，但火候不足，从未在人前使用。
这时司马灰提住了一口气，贴着地缝不住向下移动，没几下就爬到了赵老憋身前，借着附近团团飞舞的萤火虫，现赵老憋口鼻中都在流血，早已摔得人事不省了，虽然身上那ว件厚实的皮袄算是救了命了，烧伤却极为ฦ严重，再伸手一探，现鼻息尚存，背回去说不定还能有救。
司马灰立刻反转过来，用一条皮带缠在赵老憋腰间，另一条与他自己的皮带相连，将赵老憋绑在背后。幸亏赵老憋是个ฐ皮包骨头的干瘦身子板，加上部ຖ队里的武装带足够结实，司马灰勉强还可将他拖住，眼瞅这土壳子底下极是脆弱，说塌就塌，再也不敢多作停留，正要在从原路攀回去，却听赵老憋忽然伸吟了一声，已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有气无力地抬手指了指地缝深处。
司马灰低下头，顺着赵老憋的手指一看，见地缝里的萤蠰层层叠叠，光雾围裹着漆黑如玉的“雷公墨”，正好落在下方แ半米之处，距离不远，几乎是触手可及。
赵老憋的意思，似乎是让司马灰先把“雷公墨”带出去，因为地缝深达数百米，土壳和岩层随时都可能崩塌，将地底裂ฐ缝填埋得严严实实。赵老憋虽然身受重伤，但他脑แ中贪念更重，实难舍弃这块千载难遇的“雷公墨”，还妄想据为己有。
司马灰身后背着赵老憋，爬在壁上已觉吃力，而且受力太重，地层内侧的土石崩落更为剧ຕ烈，他见势头不对，心知活命要紧，哪里还去理会“雷公墨”，当下深吸一口气，施展“蝎子爬”迂回攀向地面。
罗大海ร和夏芹在上边，看到เ土壳子大块大块地不断ษ蹋落，有好几此都险些将司马灰活埋了，不由á得俱是心惊肉跳，终于见他接近地面了，忙伸出手连拉带拽，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司马灰和赵老憋拖了上来。他们也就是刚ธ刚脱身出来，就听得“轰隆”一声，大量剥落的泥土沙石已把地缝埋了个密不透风，“雷公墨”和无数灯笼虫，都随之ใ压在了地底，再也难以重见天日。
司马灰已是汗流浃背，坐倒在地喘着粗气，他刚才逞得一时血勇，现在想来也觉后怕，只要再晚上一步，此刻就已埋尸地下了。
罗大海见司马灰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他又去看了看赵老憋的伤势，看完一抖落手，叹道：“连烧带摔，这人可没救了，恐怕现在送医院也来不及了，趁早ຉ刨坑埋了为好，要不然摊上人命官司，咱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司马灰定了定神说：“好不容易才把他从坟窟窿里拖回来，你好歹也得想点办法给抢救抢救再开死亡证明，这还带着活气呢，哪能说埋就埋？”
罗大海ร无可奈何地说：“咱又不是医生，怎么เ抢救？不信你自己看看，这个ฐ老赵现在真是出气多进气少，半边脸都烧没了，人也摔成血葫芦了，很快他就要两ä腿一蹬听蛐蛐儿叫去了。”
司马灰忽然想起一件事：“夏芹的母亲是军区医院的医生，她受家庭环境熏陶，多少也应该懂些医术。”于是赶紧让夏芹先给赵老憋采取点急救措施，然后再想办法送医院。
夏芹不满十六岁，哪里经历过这些事情，她虽然懂些医学常识，但现在看到赵老憋全身是血，脸颊烧没了一半，两ä排牙床暴露在外的可怕样子，心中就只剩ທ下一个“慌”字，哪里还能施救，何况她母亲的确是医生不假，可却是位“妇科医生”。
司马灰实在不想看着赵老憋就此死了，即便只有一线希望他也不肯放过，蹿叨夏芹说：“妇科医生也是医生，你别有太多顾虑，死马当成活马来医就是了，何况老赵他一个ฐ将死之人，根本不会在乎你医生前面挂的是什么头衔。”
夏芹经不住司马灰和罗大海一通央求，只好大着胆子去检查赵老憋的伤情，除了脸部ຖ的烧伤很严重，肋骨也可能折断了好几根，刺๐破了脏器，造成了内出血，所以嘴里边全是血沫子，呼吸断断续续，神智时有时无。这螺蛳坟地处荒郊，根本来不及送去医院，即使及时送去了，也肯定救不活。
夏芹虽然忙活了半天，但她既ຂ没经验也没医疗器械，终归是束手无策，急得流下泪来。
这时就听赵老憋咳嗽了几声，竟然再次从深度昏迷中ณ醒了过来，罗大海还以为是夏芹真有起死回生的医术，连赞她本事高明。
但司马灰却看出赵老憋是回光返照，性命也只在顷刻之间，不禁心下黯然，低声问道：“老赵头，你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吗？想让我给他们带什么话？”
赵老憋望着司马灰看了看，摇了摇头，又断断续续地说：“想不到เ俺赵老憋……这辈子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到เ螺蛳坟这小河沟里翻了船，看来这就是命啊，唉……命里八尺，难求一丈，这话说得果真是不假。但俺更没想到……你司马团头年纪轻轻，竟会施ๅ展‘蝎子倒爬城’这门绝技，你是跟谁学的本事？”
司马灰见赵老憋随时都会咽气，觉得也没什么必要再对他加以隐瞒，就简单说明了自家的出身来历。
赵老憋略显惊讶，但他也感觉到自己命不久ื长，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俺赵老憋在世上无亲无故，念在咱们爷们儿多少有些交情的份上，你们就帮忙把俺这把老骨头埋在螺蛳坟里，活着看不到เ‘雷公墨’，死后作了鬼守在旁้边也好……”说到这，他颤微微指着那ว地底下，有气无力地说：“黄石山上出黄牛，大劫来了起云头……”
司马灰向其所指之处看去，正是刚才塌方埋住了“雷公墨”的地方，他又听赵老憋最后几句话说得很是古怪，忙问道：“你说什么？”
可赵老憋忽然间目光散乱ກ，不等把话说完，就一口气转不上来，死在了司马灰面前。
司马灰三人虽然都与赵老憋相识不久，但毕竟患难一场，亲眼目睹他死于非命，都不免有些难过，守着尸身沉默良久ื，直到荒野间的“萤火城”四散消失，才用石片在地下挖了个浅坑，将他葬在其中ณ。
司马灰心想“雷公墨”已经被埋入了地缝最深处，今后世界上恐怕再也不会出现“萤火城”的奇观了，又寻思着要等到เ清明节前后，再来给赵老憋祭扫一番。
三人别过了赵老憋的葬身之地，缓缓走回“螺蛳桥”，一路上各自想着心事，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等走到桥下的时候，罗大海才想来问司马灰：“赵老憋临死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司马灰摇头说：“我也没听明白，大概是弥留之际的胡言乱ກ语。”他心中ณ却寻思，死人的口中ณ问不出话，如今这赵老憋的身世来历，还有“雷公墨”里隐藏的秘密，都已变成了一串永远无法解开的“谜”。
司马灰心事重重，他抬起头来，现此时的东方แ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回想这一夜生的事情，真跟作了场噩梦似的，伸展了一下周身酸疼的筋骨，对夏芹说：“你整晚上都没回家，你爹非疯了不可，这时候多半正带着人满世界找你呢，你赶快回去吧。”
罗大海ร也赶紧嘱咐说：“千万别跟你爹提我和司马灰，我们俩的名声可向来都是很好很清白的。”
夏芹摇头说：“没关系，我提前跟他说过我在姨妈家过夜。”
罗大舌头笑道：“司马，你看看人家小夏对咱多好，她从她爹那听说最近要清洗藏污纳垢的社会团伙，就特意跟家里编瞎话夜不归宿，大老远从城里赶过来给咱通风报信。”
夏芹又摇了摇头，表示并非如此，她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我这次来找你们，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我很担心你们知道了之后，又会闯出什么大祸ຖ来，所以还没想好到เ底该不该说。”
司马灰和罗大海闻言都是一怔，忙问她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反正在人民群众眼里我们生下来就是祸ຖ头，如今从城里到เ城外，凡是能捅的搂子也都捅遍了，还能再惹什么大祸ຖ？却不知：“世事茫茫如大海，人生何处无风波。”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