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看到了，在这些大字报的旁้边，有些形迹可疑的人，他们似乎是在护着这些东西的。也许，方述平如果真的去撕了，他们会上来阻拦的。
方述平看到这里，便停住了手。他下意识地停住了手。那三个惊叹号像三把刀，他怕了。他停住了手。
昏黄的小油灯。一点点光亮。
方国梁摸着黑找来了一盏灯，点上。
太平静了，就让方述平感觉出什么了。否则，方述平还真的什么也发现不了。
姜晓桐那一天太平静了。
方แ家一直没有安宁过。这是方述平从记事时就有的印象。现在，看来不止是不安定这样的状况了，看来，一定会有大事情要出了。
可是，文雅的蒲塘里人，现在也搞大字报了。而且，搞到了爸爸的头上。
方述平沿着大队里的巷子向南走，一个人。就一个ฐ人。巷子里出奇地静，太阳很暴烈。人们都躲到家里，或者躲到河边的树下纳凉了。
报到，就是到初中部报到เ去。到自己้是中学生的地方แ报到เ去。虽然，那地方非常熟悉，也就是那个防震棚，但是，自己是中学生了。上学期，不，几十天前，还是小学生，现在是中学生了。
这是了不起的战绩啊！
小砖头块，小土疙瘩，小瓦片，嗖嗖嗖地，就是子弹了。一个叫自己是中国，对方是外国；另一边也叫自己是中国，对方是外国。反正分不清了。好人就是中国，中国就是好人。要打的就是坏人，要打的就是外国。中国外国这样的游戏，一直陪伴着方述平到小学毕业。
姜晓锋：蒲塘小学教师，现任校长
姜得宝：姜银芬父亲，方德麟小时候的朋友，蒲塘大队治宝主任
那一天，德麟的船靠到码头上后，德麟就一个箭步蹦下船，然后与乡里的书记乡长握手。岸上的人忙不迭地将跳板搁好。一切停当后，素素与五四走出了船舱。五四这时才三岁，被素素า抱在怀里。素素出来时，就像一出大戏的主角，哐的一声，将岸上村民们的目光都拉过去了。乡长书记本来都握着德麟的手的，可这时全都盯着了走出船舱的素素。扭秧歌的人，有的停了下来，有的脚在动，眼睛却都搁到了素素า身上，有的撞了别人踩了别人还不知道，被撞被踩的人也没有了知觉，眼睛都打在素素า的身上，随着素素า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秧歌舞跳得一塌糊涂ิ。锣鼓点子与乐่曲全都乱了。德麟一眼都没有瞧秧歌队。看着乡长书记愣神的样子，德麟无声地笑了笑，随后强装咳嗽了两ä声。这以后，锣儿鼓儿钗儿钹儿才上了谱，乐่曲也到了点子上。
乡长书记的目光也才从素素的身上拉回来，继续与德麟亲切地握手。
乡里先安排了德麟一家与书记乡长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乡长想将旱烟管掏给德麟，被书记用目光挡去了。德麟用余光看到了这情形，才像想起什么เ似的，连忙从兜里掏出纸烟递给乡长和书记。乡长书记小心翼翼地接过，点上。连说，这是好烟。这是好烟。
吃完饭，蒲塘村的人继续敲锣打鼓跟着德麟的船往蒲塘行去。
德麟的乌篷船驶近蒲塘村时，蒲塘村口的前庙门广场同样鼓乐齐鸣，鞭炮声、掌声经久不衰。英雄方桦转业回乡了。支书方德泓早就等在码头边。方แ德泓的身后是黑压压的人群。
那ว一天方述平的爷爷和奶奶没有站在人群里，这时方述平的爷爷和奶奶坐在他们家那间破茅草房子里，在静静地等待着儿子的归来。方述平爷爷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放不下架子，他做了一辈子私塾先生，放眼望去，村子里是男人的都到他的帐下上过几天学，读过几天书。人们遇上他，总会非常客气地喊一声，方先生。一声方แ先生，把老头子的感觉喊出来了。于是，这老头子，在所有的场合都会摆出先生的谱儿，不该摆谱的时候也还是摆。儿子风风光光地回来了，他也还是放不下架子。实际上，他教了一辈子书，并没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日子寒酸得一点儿没有先生的样子。想到เ这一层，他心里满不是滋味可又非常开心。没想到เ大儿子出去了这么เ十年，回来时这么风光，村里的干部ຖ竟然来动员他一起到乡里迎接方桦同志归来。这怎么能行？我是他老子。他就是做了大官了，也还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能去迎接他呢？他就是做了皇帝，我也还是太上皇。没道理！
但这老头还是忍不住地让二儿子和两个ฐ女儿到水码头边看着，看到哥哥的船就回来叫我。老头子对儿女们喊道，心里忍不住地高兴着。他那老妻子的脸上也满是笑意。她的耳朵里早兜满了村里人的话，你有福，白白捡了个ฐ好媳妇，却没要你们两ä个老东西花一分钱。前些日子村里人听说我父亲一家都要回来，村里的人又快活地骂道，你瞧你这个ฐ老东西，一点力气不花，就抱上孙子了。村里的人喜欢用骂人的方式来表达快乐与幸福，被骂的人心里快乐，根本不计较，而骂的人那语气里面，全都是羡慕与失落。
德麟的船没有停靠在前庙门口，一直往家的方向行去。方แ德泓于是对秧歌队招呼一声，说，踩好点子，往方云卿家去。
方云卿，就是方德麟的父亲。先生的名字就是先生的名字，没有一点儿土气。
两处的秧歌队合在一处，热热闹闹地跟着船往我们家走。德麟这个ฐ时候很得意，他站在船头，美丽ษ的妻子站在他的身边，小鸟依人一般挽着他，就像一对结婚的新า人一样。岸上还有欢歌的人群。素素本想要德麟坐下来的，最好坐到船舱里。可人在兴头上，就有点人来疯，德麟竟然像很多年后蒲塘里人才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将妻子揽在怀里，乡下人哪里见过这架势，一个ฐ劲儿地狂喊了起来。
人活到这份儿上，确实够风光的了。
德麟这就算回到了老家。转业还乡了。
德麟也算了了桩心愿，当初ม出去打仗，是敲锣打鼓送出去的，现在，还是敲锣打鼓，把打过仗的英雄迎接了回来。人活到这份儿上，够了。乡里与村里能ม这样安排，是给足面子了。
也让他在素素面前赚足了面子，有了交代。不管怎么说，素า素是从上海下来的。这样的女人，就该有这样的场面。
这一切，都是德麟要求安排的。他要对素า素能够交代。不管怎么เ说，他只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可他的老婆素า素，那可是城里的大家闺秀。
素า素在德麟的生活中出现，有着太多的戏剧性。
德麟遇到素素，是在惠城。
那是在1้951年的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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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炮声渐渐地从惠城消เ失了，只有定时炸弹时断ษ时续的引爆声告诉人们，这个叫做惠城的城市从此太平了。天下也已经太平了。虽然这个ฐ城市的地下或者什么楼梯口、阴暗的墙洞里少说还会有几吨的炸弹，但解放军的工ื兵们一定会把那些炸弹处理掉的。仗也还会打，但是打仗的事已经和华东野战军没有多大关系了，更与方แ桦这个已经脱下军装的营长没有关系了。现在，方桦已๐经不是军人了。现在，方แ桦是一个ฐ学生，一个ฐ中学生——省干部速成中学的学生。
方桦的从军历史就这样结束了。他心里有点感伤。脱下军装的那天，他甚至有点凄凉，都不像是一个ฐ打过仗的人了。他穿了十年的军装现在必须要脱下了，永远脱下。脱下其实是一种动作，他当然没有脱。脱的含义在这时就是将帽子上的五角星与军服上的红领ๆ章摘下来。这是最要命的。这比什么脱都更扯动人的心，更疼痛，更难舍难分，更没有一点希望。这一脱，便是生拉硬拽，将过去全扯掉了。过去你是一个ฐ兵，现在就不是了。
上面要他们学文化他们就得学文化，就像上面要他打仗他就得打仗，要他到文工ื团他就得到文工团一样。其实他是有文化的人。可现在有文化也不行，上面还要你再去学文化。要转业的同志都必须学文化，要建设祖国了，就得有文化。这是组织的安排和决定。当然，方桦非常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这时方桦实在不想当兵了。上面也让他转业。剿匪的事结束了，镇反的工作也结束了。他也确实要转业了。地方上的建设，也非常重要了。
说起来非常可笑，德麟是个神枪手出身的营长，但他竟然没打到什么เ仗。在苏北里下河一带，日本鬼子就像秋天的蚂蚱一样，也没有呆几天便无影无踪了。后来的解放战争中，他也没有打过几次了不得的仗。但没什么เ打仗却没有影响他的升职。他一个劲儿地升职，班长、副排长、排长、连指导员、副营长，渡江战役就要打响时，他已๐经是营长了。他满以为ฦ这次一定会参战，一定会过一次打仗的瘾了，可谁知仍然没有能ม参加渡江战役。他不知道为什么就一下子没有了去打仗的机会。那些日子，他的心情糟糕透了，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连一个最最普通的支前民工ื都有可能在为渡江战役做着了不起的事，可他就是不知道为ฦ什么首长安排他殿后。难道后方还有什么问题吗？很长时间里，他觉得人生的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能ม参加中国革命史上这最后一次宏伟战役。很多年来，他除了打过那一枪和戴窑遭遇战以外，好像就没有能ม再打过一次大仗。打南京的时候，他竟然接受命令休整。总统府的青天白日旗随风飘落，红旗高高地向天空升起。他只能坐在一个破收音机旁边，将耳朵套在收音机上，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后来坐到大兵舰上时，又听说一个排长冲进了美·国驻·华大使馆饱训了一通大使先生司·徒·雷·登，引起美·国人的抗议。周·恩·来都关注这件事了，指着电报笑着对毛·泽·东说，美·国·政·府发来照会了，抗议中ณ·国·政·府哩！他觉得很解气。这太好了！虽然听说这个排长受到เ了批评，但他非常羡慕那ว个排长。他觉得自己้太不幸了。
这时候，他和他的营才接到命令过江。过江的时候，战友们将红旗举在手里兴奋地舞着，又说又笑。可他就是乐不起来，因为ฦ他没有打到仗。百万雄师过大江啊。这百万雄师里面竟然没有方แ桦这样的神枪手指挥的这个营。
但聂师长把最艰巨เ的风吹山剿匪的任务给了他。他这才知道聂师长有意安排他剿匪了。聂师长反复说，风吹山剿匪的任务只有方桦同志能够胜任。风吹山的残匪只有他那ว种神枪手才能对付得了。到这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不让他打渡江战役。原来要打土匪了。上面早就有这了这样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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