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巧英看着马红英的背影，又点燃一根烟，自言自语地说，这人跟人不一样啊！没得本事生儿子的人，可有了支?书在，就什么都有了。有了上门女婿，又成了军属。草兰子的婚事成了军婚了，这就是拿铁ກ炮也轰不掉了。不是黄花闺女了，还能有这样的军婚等着她。这好运气，怎得咯就不落在我王巧英身上的呢？
哎，是个法子。说完，马红英再不讲话，呆在那里想心事了。再坐了一刻儿，马红英屁颠屁颠地走了。
两人想，倒也是。便到了周家。双双跪倒在建华的灵前。灵前也就是一张红纸，上面写着周建华之ใ位。本来，许先生已经把建华的牌位给扔到เ火塘里了，后来做六七，佛如便说弄红纸写上周建华之ใ位才成。所以，一直贴在那里。充作建华的灵位。一见五四和草兰子对着建华的灵位跪下，森林和许先生倒也非常客气，连忙给五四和卢素素า都递上烟，一边嘴里谦让道，唉。你们这大礼，建华哪里受得起！森林挽起五四，许先生拉起草兰子。五四和草兰子倒也配合得默契，又各各对森林和许先生跪下。
好一阵子，卢素า素า站起身，把草兰子和五四拉起来，说，跟我跪不管用。你们去跪一下建华吧！
但金家非常满意了。定亲的时候，你卢素素า可以这样做，到了孩子成亲的时候，你是不能ม再这么做的了。到时候，挂黄的是我金家，你卢素า素也不会风光到哪里。行，我就认了，初一到亲，女婿也上了门，但事情得轰轰烈烈地做了起来。
素素最终答应了，但说什么也不愿意在家里大操大办了。正月初一晚上，就打发五四去了金家。要走早点走，爸爸妈妈养你这么大，你这么心狠，说走就走，为了个女人，你做老大的什么都能抛得开，我也认得了。你做得出，我也做得出。
方德麟紧张，只要一填表。关涉到政?治审查，就像要了他的命一样。老婆卢素素า的事，始终像被人揪在手里的小辫子，只要一提起来，心里就特别疼，特别难受。当然，怪是不能怪的，都四个儿子了，还能再怪当初喜欢城市姑娘。贪恋卢素า素是一个ฐ美丽的城市姑娘？当初也不晓得卢素า素的家庭背景那么เ复杂啊！
金学民随后拿出香烟来，和支部ຖ委员们一起抽烟，闲聊。那ว样子，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的。
通知还是金学民说的，只说让方国强和姜晓桐到เ大队部有公干。没有说干什么เ。那边发通知，这边也开始忙，一边让人到麻根其的店里买扑克，一边要大家收拾收拾，既然让人家来，总得有个样子。
没得事，有我。五四冒出了蒲塘里的话。
周家留中饭时，五四也没有太客气。大大方方แ地留แ下来陪干爸与干妈吃饭，一边聊点外面的事，一边想办法让干爸干妈别再伤心，免得伤了身子。
五四回来的第二天，先去周家。周校长许先生其实是他方五四的干爸干妈。他当然得先去看他们。再说，就算是探老。也得先去看一看干爸与干妈。
一心召请，饥寒丐者，刑é戮囚人，遇水火以伤身，逢虎狼而失命。悬梁服毒，千年怨气沉沉；雷击崖崩，一点惊魂漾漾。呜呼！暮雨青烟寒鹊噪，秋风黄叶乱鸦飞！如是伤亡横死之流，一类孤魂等众。
一心召请，宫帏美女，闺阁佳人，胭脂ฦ画面争妍，龙麝薰衣竞俏。云收雨歇，魂消金谷之园；月缺花残，肠断马嵬之ใ驿。呜呼！昔日风流都不见，绿杨芳草髑髅寒！如是裙衩妇女之ใ流，一类孤魂等众。
妈，你不要进来，你不要进来。求求你。草兰子哭着说，噢，不，妈妈，你待会儿进来。你别ี走。你别走。
草兰子，你哭什么เ？马红英连忙拍着门问道。
可又怎么舍得下建华呢？
不成，坚决不成。何况，妈妈知道这事儿，天都要破的。哪能ม才出书房门，女儿身子就没有了呢？
金草兰扶概子，周建华拉概ฐ子，成了七队场上最好看的风景。草兰子一到เ场上，社员们便全都停下手中的活儿，看。两个人一开始还旁若无人的，可是撑得久了，到底撑不住，草兰子把概子一扔，躲进工棚里了。场上便爆出一阵笑声。周建华会不好意思地说，社员同志们干活吧！于是，大家便又开始干活。
金草兰不吃种田的饭，所以金草兰一般不会到田à里去。学生娃放暑假或农忙假，草兰子也不会到田里去。蒲塘里人说草兰子是修得来的福。可是，周建华当了场长后，草兰子有时候会装ณ模作样地到场上帮着翻翻草，晒晒稻。稻子晒好了，要圆成堆或尖，再不就是进仓时，草兰子便会和周建华合作用概子，周建华在前面拉概子，草兰子在后面扶概子。概子稍稍地斜过来，放在场上，前面的人拉，后面的人稍用点力气压着，就能把铺在场上的稻谷收拢了。这概子，比翻耙推来得快，说起来，块头到底没有概ฐ子大。概子总得两ä个人才用得起来，翻耙那东西，十岁八岁的细鬼儿也用得起来。就像珍罗子，用翻耙用得实在好，连那些妇女也用不过她。
一句话点醒了金学民，噢，可以这样的。
上大学是天大的好事啊！这样的好事做梦都在想啊。可是，轮得上周建华吗？蒲塘里那么เ多年来，上大学的额子都被县民政局的姜巍给弄过去了，姜巍的大女儿姜小兰、二女儿姜ä小梅、三女儿姜小菊，全都上了。现在四女儿姜小平，与周建华、金草兰他们同学，也一定会上大学的。谁让人家的爸爸是在县里当干部ຖ呢？都说周森林家厉害，了不得，可到底是外乡人，强龙不压地头蛇，方แ德麟一家下放回家了，风光一下子全部被方德麟沾了。可是，方แ德麟家再厉害，又压不过姜巍一家。方德麟的大儿子姜五四，想读高中都没有能ม读得上。不过姜五四这人有自己的想法，读高中怎么也不如去当兵。可是，当兵再风光，又怎么能ม跟上大学比呢？姜ä巍的几个丫ฑ头子，一年年的大学名额，全是县里直接指派下来的，给姜巍的几个ฐ子女。姜巍ณ家一共有六个ฐ子女啊！这样一个个地解决，还轮得上别的人家吗？现在好，姜ä巍家有人想上大学，知青点上的那些从兴化城下来的沈龙英、卞建华、徐红富、张宽广也都想上大学，这些人都是人精，哪个ฐ不天天围着金学民支书长支书短的叫？每次回兴化城，到เ蒲塘里的第一桩事就是到เ金学民家，送上兴化米酒、的确良布料é、洋河大曲、大前门香烟。蒲塘里的路小，出门就是河，不能骑自行车，可是，有一年，经常扔石担子练石锁的徐红富，竟然为金学民搞来一张永久牌自行车的购买券่。徐红富是插青当中唯一练武的人，一身的腱子肉。他喜欢沈龙英，听说，两人谈得很热。知青点上的人都晓得，可是，方แ国强不晓得轻重，以为自己当了个ฐ什么เ团支书，就能拿人家沈龙英开心，眉来眼去的，约人家晚上到蚌蜒河岸边聊聊，被徐红富晓得了，一顿死打。可是这样一来，徐红富的日子也没有好过得起来，活儿，开始变得重了，也变得脏了。徐红富是个ฐ什么人？哪里肯求人？你队长怎么เ说，他就做什么，绝不求你换工种。饶是徐红富练过石锁石担子，可是在蒲塘里一点儿用也没有，挑担，没几趟，徐红富累็得弯下了腰，把稻子扛上大粮囤里，扛笆斗上跳板，徐红富一开始逞英雄，可是哪晓得一踏上跳板，跳板打晃，连人带笆斗ç跌了下来，好在下面有人，拦腰抱住了徐红富，不然的话，跌个嘴啃泥事小，落下个残废也不是个不可能的事。那ว一笆斗稻，少说十斤，如果装满了，一笆斗ç稻总得超过一百斤。稻还算好的，如果是一笆斗ç米的话，徐红富能ม不能扛起来还不晓得，就别ี说扛起来，走步，然后上跳板。这下，徐红富识数了，懂得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如何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第一步，就是给金支书送来自行车的券。金学民拿着券，笑得嘴咧到耳朵根，好像看到เ自己骑自行车的拽样子了。可是一想，这里怎么เ能骑自行车呢？蒲塘里的第一挂自行车是方德麟当年从部队转业下来时上面发的，可是没骑几天，发现这路骑不了，有时候，不但不能骑，连推都不能推，不是人骑车，倒变成车骑人要人扛着了，于是便索性卖了。徐红富一看金学民的样子，有数了，便说，金支书，这券你如果不想用的话，你可以转卖给其他人，其他人想都想不到，这券难搞的。你真不想要，我帮你打听一下，如果有人要的话，你高价让给人家不就好了吗？
其实方述平也不知道这就是爱情。他知道这是爱情的时候是在很多年以后了。甚至在他到了青年时代懂得了这就是爱情时他也没有敢断ษ定这就是爱情。直到เ他感到这确实就是爱情而且正因为这爱情已经影响了他的一生的情感方式的三十五岁时，他才终于明白爱情与年龄有关。但这种有关，并不是说爱情并不因为一个男ç人在十二岁就不产生。谁也没有说过十二岁的男孩子不会产生爱情，就像谁也没有说过十二岁的女孩不可能产生爱情一样。虽然大人们都说爱情的花不在十二岁开放，但究竟应该在什么เ时候开放谁也没有说过。
这一年，蒲塘大队想要出个ฐ二胡神童的幻想破灭了。在二胡神童与这个神童的爱情之间，爱情来得没有任何理由，疯狂而执着。
方แ述平送他们到河边，他没有下水。他的家在河西。姜二狗跟他握手道别，述平，请你相信，我们还要打过来的。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东风一定要压倒西风的。相信吧，同志，迷人的灿烂的星辰就要升起，共·和·国的废墟上将会写上我们姓名的字样。
那一天，姜二狗率军实施了战略大转移，被迫长征了。大桥也已经被封死了，河东的人后来竟然是从河里游回去的。
这时候，方แ述平与姜银芬已经好久ื不联系了。有时候，他想去姜ä银芬那里看看。但是，上次巷๕子里讲的事，他还是有点担心的。他担心姜银芬会变脸，会非常凶狠地阻止他，那ว他就有点难为ฦ情了。
1้0岁的那一年，方述平随全家搬到เ了河西。
素素的眼睛一潮一红，就要流泪了，可终究还是没有流下来，只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说，不谈了。还有什么好谈的？命该如此。
素素经过了这阵子的事，人明显惟悴了许多，精神上有点恍惚。兰宝子，算是刘ถ士凡的弟媳妇，远房的，也来了。她握着素素า的手，叹着气，眼睛里全是可怜，素า素啊，怎得咯就这样的？怎得咯就这样的？
人家心里急，你晓得的，我们家徐英……
德麟说，没有这个意思，没得这个ฐ意思。你有什呢事就不能放在白天讲，偏要那ว黑灯瞎火的时候讲？
后来，五四的弟弟们一个个地来到了世上，素素า索性让五四去到仓库跟他父亲一起睡。
这边素า素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照样和德麟恩恩爱爱。只是心里有时候很是恼火，这男将，怎么就像条狗，总改不了吃屎！又像猫，偏要惹点腥！
饭是没有吃下去，可是酒倒是喝了不少，一盅一盅地，差ๆ不多喝了半斤ภ二锅头。饭后就醉倒了。
士凡有点依依不舍，把大队干部ຖ们送出了家门。回到家，刘ถ士凡中饭没吃好，一个劲儿的抽烟，喝酒。激动得什么似的。老腊根怎么เ劝，刘士凡都没能ม吃得下饭。
可是，他动一动脚๐，突然又觉得脚๐头有一个人。他于是问，谁啊！
那天，他记得是在妈妈的怀里睡着的。半夜，妈妈起床赶路去史家堡他却一点儿不知道，早晨醒来，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可能是到戴南，我要求的，还是离家近点。
上班？到哪里？
语文、数学、生物、物理、化学。再加上联共党史。这些才是学问。
那ว什么才是学问？
方桦没有回过头去找素า素的妈妈和姐姐。他一反常态地把素素า紧紧ู搂住了。孱弱的素素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一样，缩在方桦的怀里贪婪地感受着一个男ç人的气息。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能ม感受到男ç人的空间了。自从知道父亲去了美国，素素便明白了，这一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爸爸了。于是，这一辈子就只有守住身边这个叫方桦的军官了。
坐到18号座位上后，方แ桦没有看那ว出叫《宇宙锋》的戏。方แ桦紧紧抓住了素素的手。素า素的脸在黑暗里红了起来，脸上一阵阵地发热。后来，素素悄声地对方桦说，桦，我母亲和姐姐她们也在呐!ำ
看着肖图南的背影，方แ桦心里怅然不已๐。他本想对他说，我们还是好战友。可是方桦最终还是没有说，直到เ肖图南在他的视野里消逝，方แ桦仍然没有说一句话。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肖图南见方桦没有多留แ他的意思，便起身走了。他本打算向方桦解释一点什么的，但看方桦一点没有原谅他的意思便觉得坐着也是枯坐着。怎么说都似乎没有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