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廓往北来的一切，一般都是奔蒲塘里来的。蒲塘里是剑心公社的最北端。出了蒲塘里，大河以北，就是荻垛人民公社和陶庄人民公社ุ的地盘了。蒲塘里人都有了经验了。来的电影船也好，参观考察的干部也好，只要出水廓镇往北走，都是奔蒲塘里来的。
转眼间过去了半天，傍晚时分，蒲塘里突然间热闹起来，蒲塘里人看见一个小汽艇从水廓方向开过来，那个ฐ小汽艇是县里的，蒲塘里的人都认得。上次来过了，就是通知五四早ຉ点回部ຖ队的时候来的。
五四的信很快便来了。暂时不便结婚，刚回家探过亲，婚假就有点难请。而且军人结婚得先打报告，然后等上面的安排。要结婚的战友太多，得轮上自己才成。亲爱的草兰子，请转告爸爸妈妈，我们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专拣重担挑在肩。明知征途有艰险，任凭风云多变幻。立下愚公移山志，一颗红心似火焰。先把事情处理好，夏天部队来探亲。我等着你家乡的姑娘我心上的人，战友们要看看军嫂草兰子。
王巧ู英看着马红英的背影，又点燃一根烟，自言自语地说，这人跟人不一样啊！没得本事生儿子的人，可有了支?书在，就什么เ都有了。有了上门女婿，又成了军属。草兰子的婚事成了军婚了，这就是拿铁ກ炮也轰不掉了。不是黄花闺女了，还能有这样的军婚等着她。这好运气，怎得咯就不落在我王巧英身上的呢？
这才算是对各方面有了交代，周家的人和卢素า素也才动身往金家那里去。
两人想，倒也是。便到了周家。双双跪倒在建华的灵前。灵前也就是一张红纸，上面写着周建华之ใ位。本来，许先生已๐经把建华的牌位给扔到火塘里了，后来做六七，佛如便说弄红纸写上周建华之位才成。所以，一直贴在那ว里。充作建华的灵位。一见五四和草兰子对着建华的灵位跪下，森林和许先生倒也非常客气，连忙给五四和卢素素า都递上烟，一边嘴里谦让道，唉。你们这大礼，建华哪里受得起！森林挽起五四，许先生拉起草兰子。五四和草兰子倒也配合得默契，又各各对森林和许先生跪下。
要做得轰轰烈烈。做得冷清了，一来让人看不起，二来也怕草兰子不痛快。
但金家非常满意了。定亲的时候，你卢素素可以这样做，到了孩子成亲的时候，你是不能再这么做的了。到时候，挂黄的是我金家，你卢素素า也不会风光到哪里。行，我就认了，初一到亲，女婿也上了门，但事情得轰轰烈烈地做了起来。
这个要命的背景，可把人害惨了，要不是这一点，当初凭他方แ德麟一个解放军的营长，怎么เ说，都会有个好的去处。你想，又有文化，吹拉弹唱样样都会。这样的解放军军官到เ哪里去找？可是，没用。就因为ฦ卢素素的事，方德麟转业了。别ี人可能还只当是方แ德麟思想好，要到农村搞生产，哪里是这样的，这是没得法子啊！上面让你下来，你有什么法子呢？
方德麟紧张，只要一填表。关涉到政?治审查，就像要了他的命一样。老婆卢素素า的事，始终像被人揪在手里的小辫子，只要一提起来，心里就特别疼，特别难受。当然，怪是不能怪的，都四个儿子了，还能再怪当初喜欢城市姑娘。贪恋卢素า素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姑娘？当初ม也不晓得卢素素的家庭背景那么复杂啊！
金学民要收拾自己้。马红英替草兰子收拾。
通知还是金学民说的，只说让方国强和姜晓桐到大队部有公干。没有说干什么。那边发通知，这边也开始忙，一边让人到麻根其的店里买扑克，一边要大家收拾收拾，既然让人家来，总得有个样子。
可是不行，周校长和许先生都没有听的意思。这小伙儿没了，做什么事都打不起劲儿来，又怎么会听得进五四讲的呢？小伙儿，养了差不多二十年的小伙儿，亲生儿子啊，突然就没有了，这做父母的心疼到เ哪种工程，刀不斫在自己身上，哪里晓得疼？工程，蒲塘里人的意思就是程度。五四情知这一层，也便吃完饭，没有再多留，将从部ຖ队带回来的礼物二斤茶叶和一条香烟悄悄放在家神柜上，便走了。走的时候，五四没有忘记给干爸与干妈敬一个标准的军礼。
周家留แ中饭时，五四也没有太客气。大大方方地留下来陪干爸与干妈吃饭，一边聊点外面的事，一边想办法让干爸干妈别ี再伤心，免得伤了身子。
十二则召请文唱罢，佛如与果成已๐经是大汗淋漓。佛如不去说他了，那个ฐ果成，尖细的嗓子，唱起经文来有板有眼，妇女们一个个ฐ才明白，怪不道这小子还俗了，还讨得了王巧ู英。这小子有一手。听他唱曲儿也是享受啊！
一心召请，饥寒丐者，刑戮囚人，遇水火以伤身，逢虎狼而失命。悬梁服毒，千年怨气沉沉；雷击崖崩，一点惊魂漾漾。呜呼！暮雨青烟寒鹊噪，秋风黄叶乱鸦飞！如是伤亡横死之流，一类孤魂等众。
草兰子没主ว意了似的，一会儿让妈妈走一会不让妈妈走。是有事儿了。马红英扔掉手上的鞋底，打着门问：那ว草兰子，要不要把你爸爸喊回来。
妈，你不要进来，你不要进来。求求你。草兰子哭着说，噢，不，妈妈，你待会儿进来。你别走。你别ี走。
建华现在什么也想不了，他现在最想的是草兰子的身体。现在，草兰子已经一·丝·不·挂地在他眼前了。他看到了草兰子那两ä堆高挺的山丘，看到了那ว做梦都想看的少女们隐藏得最深的沟壑，看到了大·腿间蓬蓬勃勃的春草，看到เ了春草间淋漓的春水。
可又怎么舍得下建华呢？
金草兰扶概子，周建华拉概子，成了七队场上最好看的风景。草兰子一到场上，社员们便全都停下手中ณ的活儿，看。两ä个人一开始还旁若无人的，可是撑得久了，到底撑不住，草兰子把概子一扔，躲进工棚里了。场上便爆出一阵笑声。周建华会不好意思地说，社ุ员同志们干活吧！于是，大家便又开始干活。
金学民没有骑自行车。那券显然是高价处理了。按市面上的价码，自行车属于大件，跟洋机一样地重要，没有一百元钱，恐怕金学民是不出手的。洋机是蒲塘里人对缝纫机的说法。一百元，乖乖，不得了，庄户人家干两年，也拿不到เ这么多的分红！
一句话点醒了金学民，噢，可以这样的。
想起来是非常危险的事，台上唱着的是毛·泽·东思·想，可也是在这样的舞台上，方述平的心里却满是一个女孩子的样子。他听说了，也看到เ了，大人有很多都是因为搞腐化也就是乱搞男女关系被揪出来狠斗的，甚至，他也隐隐约约地知道，父亲，还有方国强，都有这样的事儿。但方แ述平想，我反正不是大人，我相信不会有人来揪我出来批斗。他一点儿也不感觉到危险，但他觉得这样的心思不能说出来。
其实方述平也不知道这就是爱情。他知道这是爱情的时候是在很多年以后了。甚至在他到了青年时代懂ฦ得了这就是爱情时他也没有敢断定这就是爱情。直到他感到这确实就是爱情而且正因为这爱情已经影响了他的一生的情感方แ式的三十五岁时，他才终于明白爱情与年龄有关。但这种有关，并不是说爱情并不因为ฦ一个ฐ男人在十二岁就不产生。谁也没有说过十二岁的男ç孩子不会产生爱情，就像谁也没有说过十二岁的女孩不可能ม产生爱情一样。虽然大人们都说爱情的花不在十二岁开放，但究竟应该在什么时候开放谁也没有说过。
方แ述平没有回答姜二狗，只是不住地对他们挥手。他们一个个脱下衣服，举ะ在手里，踩着水去到河东。方แ述平高声地对黑黑的水面喊道，同志们，小心，如果水下抽筋，千万不要怕，把腿子伸直了就行。
方述平送他们到河边，他没有下水。他的家在河西。姜ä二狗跟他握手道别，述平，请你相信，我们还要打过来的。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东风一定要压倒西风的。相信吧，同志，迷人的灿烂的星辰就要升起，共·和·国的废墟上将会写上我们姓名的字样。
他想过去找刘美萍。但自从刘美萍给他看过了她的一切之后，刘美萍像不认识了他一样。这让方述平感到เ非常委屈。
这时候，方แ述平与姜银芬已经好久不联系了。有时候，他想去姜银芬那ว里看看。但是，上次巷子里讲的事，他还是有点担心的。他担心姜银芬会变脸，会非常凶狠地阻止他，那ว他就有点难为情了。
说着便和其他女将们一起去到士凡的身边，听坐在床边的腊根说士凡的病。
素素า的眼睛一潮一红，就要流泪了，可终究还是没有流下来，只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说，不谈了。还有什么好谈的？命该如此。
一说到徐英，德麟咧开了嘴。徐英是徐红的姐姐，嫁在白莲庄的曹兴春家。如果码起来的话，曹兴春跟曹祥根家还算得上是同一个ฐ祖宗。两连襟因此自然就走动得多。徐英做姑娘的时候，方德麟确实动过徐英的心思，不过，说到底人家徐英是个姑娘，你方แ德麟怎么能把人家女孩子坏了呢？后来徐英嫁出门了，有一次回娘家，徐英遇到方德麟，两ä个ฐ人才得着了闲谈的机会。接下来就不免有点儿牵牵扯扯了。那时候，徐英的女儿曹双凤已๐经好几岁了，两个人便约定了，这世不能ม做成夫妻，做成亲家倒也是能的，就这样，曹兴春的女儿双凤早早地就定了将来嫁给德麟的三儿子方แ六一。
人家心里急，你晓得的，我们家徐英……
也好有个伴，再说，儿子这么大了，也该跟着父亲的。素素这样一说，德麟什么เ话也没得了。
后来，五四的弟弟们一个ฐ个地来到เ了世上，素า素索ิ性让五四去到仓库跟他父亲一起睡。
往后的日子里，跟国强来往得就多了。国强自然就经常到เ士凡这里来。来喝茶，来抽烟，来喝酒，来和刘ถ士凡打扑克，下棋。士凡好赌，打起扑克来，也是一把好手。人有几个抠儿，手就痒，你让他不赌都不行。赌输了不要紧，输也是输的气派，从口袋里往外掏时，士凡大刀阔斧的，有点不可一世，倒像是个赢家似的。那ว气派，就是方德麟也没有。
饭是没有吃下去，可是酒倒是喝了不少，一盅一盅地，差不多喝了半斤ภ二锅头。饭后就醉倒了。
睁着迷蒙的双眼，方述平发现了这不是他的家。他平常都是睡在妈妈的怀里的。每天，他一觉醒来，一定是妈妈的温暖怀抱。妈妈是那么เ爱他，那ว么疼他。弟兄四个人，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得到了母亲的温暖。但这一点并没有落到好，三个ฐ哥哥因此都不待见他，只要发现他有那么เ点不是，不管哪一个ฐ哥哥，都会毫不犹豫地把拳脚๐非常密集地加到他的身上。由此，他就更没有对哥哥的感情了。
可是，他动一动脚๐，突然又觉得脚头有一个人。他于是问，谁啊！
做什么事儿？
可能ม是到戴南，我要求的，还是离家近点。
这些你懂ฦ吗？
语文、数学、生物、物理、化学。再加上联共党史。这些才是学问。
方แ桦这时想起了岚，想起了那一次也是在这个ฐ戏院里，和袁蔻丹ล一起时，两个人的手也碰到了一起。但那ว时，两个ฐ人又立即将手放到了别处。那时候，方桦和袁蔻丹在看戏，有人在看他和袁蔻丹ล。可是，几个ฐ月的时间，竟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袁蔻丹死了，赵琳就要去北京了。方桦则会留在惠城，与一个叫卢素า素的女孩子结婚生孩子做人家过生活。方แ桦是多么愿意拥有这一种生活啊！这是一种生活。方桦当下认真地拥着素า素。他觉得素素的身上散发出一种独有女人味，那ว是和岚一样的女人味。方桦似乎天生就喜欢这种女人味。
方桦没有回过头去找素素า的妈妈和姐姐。他一反常态地把素素紧紧搂住了。孱弱的素素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一样，缩在方桦的怀里贪婪地感受着一个男人的气息。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能感受到男人的空间了。自从知道父亲去了美国，素า素便明白了，这一辈子可能ม再也见不到爸爸了。于是，这一辈子就只有守住身边这个ฐ叫方桦的军官了。
方桦早ຉ就估计岚不致于会牺牲，岚被送到军区医院时还是很清醒的，怎么会牺牲呢？在听到岚牺牲的消เ息后，方桦还特地去了军区医院打听，但没有一个ฐ人告诉他关于岚的情况。方桦甚至想过岚可能ม被埋在了一个ฐ烈士陵园里。方桦为此探访了很多烈士陵园。但那ว么多沉默的墓碑上都没有岚的名字。方桦在每一个烈士的墓前驻足，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
看着肖图南的背影，方แ桦心里怅然不已๐。他本想对他说，我们还是好战友。可是方桦最终还是没有说，直到เ肖图南在他的视野里消逝，方桦仍然没有说一句话。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已经没有什么เ好说的了。
肖图南再也不敢轻敌了。这一仗也让肖图南意识到若论打仗，他真的比方桦同志差了许多。这一仗，也让许多人都知道，方桦其实并没有任何问题。方桦在与不在，这仗都打得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但让人想不通的是，谁也没有再方桦父亲。
方桦走以后，剿匪的事更加一塌糊涂。在一次争夺0่3号山头的时候，肖图南的左耳竟让李山手下的一个狙击手打飞了。吓得肖图南坚守不出，一个劲儿地向上面打电å话让多派些人来，我们快顶ะ不住了。
站在一旁้德麟和演员们，听了一阵子，晓得了，是王巧ู英多嘴了，她不但告诉草兰子这里排戏，还跟草兰子开了个玩笑，那ว边开锣唱大戏了，你怎得咯不去的？阿庆嫂等你演哩！
德麟就有点不高兴，对王巧英说，王巧ู英啊，你这就不好了，你跟个草兰子开什么玩笑不能开偏要开这样的玩笑？你又不是不晓得情况。
这个德麟，本来说你跟个疯子开个什么玩笑的，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头，这话马红英听得肯定是不开心的。再说，草兰子这情况，是因为五四的原因。他还能再用这样的话说人？
王巧ู英连忙递烟给德麟打招呼，我嘴作淡，没遮拦，你原谅。我哪里晓得她就往这边跑？说着又与马红英拉草兰子走。还好，这次，草兰子听了她们的，走了。临ภ出门的时候，她回过头来对德麟说，德麟叔叔，你要用人，就得用个ฐ有用的。那样的话，草兰子也心服口服。老东西，用人偏心，不得好死！你要晓得，到了唱大戏那一天，唱砸了，有人找你算帐。
你瞧瞧，草兰子一点疯相样子也没有，说的话全在谱儿上。
第二天，草兰子又来了。第一天的把戏，又搬上来重新闹了一番。把个海宏与凤英搞得一点意趣也没有了。想要跟草兰子红脸，这话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你一个ฐ好好的人，跟这个疯疯傻傻的草兰子闹的什呢事？不红脸，这戏怎么唱下去呢？
这一来，德麟没得办法了，只得报告国强，让国强拿个ฐ章程。
国强也没得法子。这事情怎么处理？不好处理。你跟个疯子能ม说什呢？遇到เ这种事情，只有让。再说，这疯子不是铁根儿，是草兰子。如果是铁ກ根儿，跟他大声吼几句，铁ກ根儿就会像条饿狗一样眼睛里全是无奈与伤心地跑开去，一副可怜巴๒巴的样子。
还是德麟最后想出了法子，这样，德麟清清嗓子，对演员们说，大家回去，我们不定期集中，让草兰了把握不到我们的规律。我们这些天各自在家里，先背台词，下次集中的时候，我们把熟ງ悉了的台词拿出来对，最好能先唱起来。然后，我们再说。给大家三天时间。差不多了？
大家一齐叫好，说差ๆ不多差不多。
三天之后，我们集中，集中的时候要统一时间，不要让草兰子晓得。来了后，我们把老连理剃๙头店后面的门关紧了，让老连理堵住所有的闲人。本来排戏就是不应该让闲杂人等进来的。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