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太晚，走在路上有各房各院灯光透过来，更有满天星星和斜挂在天边一弯新า月。
小翠正洗完手擦干解了腰围下来笑道：“怕甚，都在府中，若有事扯开嗓子一喊。瞧我吧。”绣桔皱了眉拍着胸口道：“话虽如此，只是一想到外面黑呼呼心里就毛呢。”逗两人倒笑话她胆小。“若收拾完了我还没回，就先将汤婆子放被窝里暖着吧。”小翠转头对小红说完便拉了绣桔手朝外走。
绣桔说完喝了一口酒，喝得急了，倒呛着了，摸起手帕捂了嘴侧身轻咳了两下。
迎春轻笑道：“可是太太手下管事回来了？”绣桔点了点头道：“可不是，要不他们也没这么胆大，实仗着有太太撑腰。大爷不也只是打了他们一顿又给放回来了？可这些人也太黑了，别我不知道，就木柴我们一两银子十天不够烧，鸡蛋也要十五个大钱一个？明摆着欺负人嘛ใ！”
凤姐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经。只你这样回娘家来逃避是没用。”说完又冷哼一声盯着迎春轻拍了一下桌子“你也是肚子里有墨水人，满腹才华，出众品貌。硬起心肠，拿出点手段来，难道他一个ฐ小小孙府还收伏不了？”迎春冷笑一声道：“哪有这般容易，没了男ç人撑腰，女人纵有万般手段又如何施展出来？谁理你！若有娘家支持也好。可你也瞧见了，这些人都是怎么个ฐ光景。我竟是白白辜负了这公府小姐名头。”说完看了看正低头摆弄指甲凤姐道：“你也别不当回事！无事时候一家子骨肉亲亲热热，出了事才真叫人寒心呢。哪一个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关己身不出头。你平日里就爱争强好胜，事事拔尖。为了这一大家子忙里忙外，叫我说啊，顾ุ好自己就得了。到เ头来屁用不顶，没人记得你情。”
迎春嗤笑道：“我还能编瞎话逛你们不成。于我又有什么好处。但凡有些气性不闹个天翻地覆也早一头碰死了。不过是我窝囊些，自己้宽自己心罢了。”迎春握着茶杯低低道：“那ว府里太太防着我，不时在下人面前给我没脸，这回子管家事宁肯给了身边丫头也不让我沾手。为ฦ什么เ？不还是因为我身份，她觉公府出身压了她一头，怕我爬到เ她头上去。她也怕她儿子被我笼络过来，倒不时要挑拨着她儿子过来找我闹一场才安心。我也不求他母子离心偏向我，公正些总行吧。可他偏又是个不管对错只一味孝顺ิ。”
迎春这些日子过很是悠闲乐่呵，只是倒有点平淡无聊了。本来天气不至冷到要睡火炕，偏她猫儿似爱个热被窝。今儿烧了一天火，迎春搬了过来倒有些热吃不住，但又不爱搬回去，因此心中也是闷燥不己。
迎春另一只手捂了嘴笑道：“莫要做一副色中ณ饿鬼样子。笑不笑话。”孙绍祖欺上身来腻笑道：“我便色我娘子了。今夜便与娘子敦伦一次看谁来笑话！”
这时间，东边己经有霞光晕染上来，薄雾也开始慢慢散去。回到屋子里，两人头衣裳上俱落了一层白绒绒雾珠，眼睫毛上也是凉瑟瑟。
迎春今日早ຉ早过来。待孙母用完饭又交待了众人几句，外头回报早ຉ己准备妥当只等出了。一众内眷只送到二门上，听外面高喊出了方才各自散去。孙绍祖倒是随着一路送到城外方转身折返。
孙母撇了嘴道：“莫哄我了。你祖父那般疼你，怎么能不给你留แ些私产。给了你小妹又不是外人。你这里铺子也有庄子也有，还差那一点子。”孙绍祖轻笑道：“咱们家中的情形虽说我这几年不回去也大约知道。您二老也就我们四个儿女。虽说我是长子，只要您二老不心疼，弟弟没意见，家里公中的田产您愿意陪送给小妹多少就多少，我一句二话也不说。”
孙绍祖强笑道：“那母亲说呢？”孙母道：“你祖父老家没给你留庄子田à地？你如今总在京里一般也不回去，不如给了你小妹也好。”孙绍祖闻言低了头，手握了拳抵在额上，只觉的悲愤难忍，心中翻江倒海ร一般。过了好一阵方แ克制ๆ着平静的说道：“祖父并没给我留什么田à庄。再说京中ณ交际应酬多，花销也大。三千两ä银子在老家也能买下一个大些的庄子了，母亲也说他家人口简单，想来尽够了。更何况还有母亲给备的嫁妆也不会少了。”
再一想也不过几句话惹得倒是有些好笑起来。府里这些姬妾丫环之ใ流没动过手的倒是少，无不是哭哭涕涕受着，倒是没一人像迎春这样攉出去的样子，想着以前迎春一向安静柔顺，也不是这个ฐ样子。当下笑了一声道：“摆出这副拼命的样子却是想做什么。”
孙绍祖也被迎春这突如其来的撒沷给惊呆住了。迎春骂了一气看到เ孙绍祖倒是没反应了，便直起身一手掐着腰，一手拿袖子抹了把脸，斜眼去看孙绍祖。孙绍祖被怀里的迎春一通捶，虽说不甚疼，温香软玉抱满怀，倒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再看迎春主ว仆，绣桔歪坐在地上哭，迎春倒是精神，髻散乱ກ，眼睛微红却是明亮狠瞪着自己，额上一层薄汗，还在轻轻喘息，衣领ๆ也有些散乱，最妙的是一手扶腰，活脱脱一副泼妇的扮相。
矮个的泫然欲泣道：“我们明着是大奶奶的陪嫁丫头，说白些不就是要伺候大爷的？大奶奶难道心里还在怪我们吗？”?“你们是什么玩意儿，值得姑娘记在心里？你们是姑娘的丫头！伺不伺候姑爷是姑娘说了算，有你们这样偷着摸着就上了姑爷床的？养条哈巴狗儿还知道向主人摇尾巴呢。没成想竟是养几匹白眼狼！”绣桔瞪着眼道：“横竖你们再不与我们相干。闪开！”高个些的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侧了侧身子让了绣桔过去。
高些的挑着眉笑道：“莫不是妹妹眼馋我们了？虽说妹妹没我们长的好些，不过求求大爷，大爷把你收了也未可知。跟着那样的主ว子在后面自生自灭，还不如和我们一样来的风光。”说完作势整了整头上的金钗，又特意摆弄了一番露出来玉镯，斜ฒ着眼得意的瞟了绣桔一眼。绣桔气的骂道：“放你的狗屁！眼馋你们什么เ？不要脸？脸皮厚？爬上姑爷的床，还挺得意的？姑娘待你们哪里不好了？重话不曾说过你们一句！若没姑娘你们不过庄户地里刨食的村婆子！你们就是这么报答姑娘的？背着姑娘勾搭姑爷？真是臭不要脸！”
孙婆子一听慌了，撒腿跑到孙母处跪下抱着孙母腿就哭：“太太救命啊。大爷要打死我们呢。孙大全和周福两口子快被打死了。”
有个一向与她交好的婆子却是知机，悄悄躲了角门处等着通风报信。恰好趁着派守在角门处等着拿这孙婆子的一个错眼，这婆子拉了孙婆子就跑，一边跑一边与她说了她男人和她妹妹家两ä口子正在挨打。
绣桔气道：“这些婆子真真可恶。往日支使不动不说，还经常说些个风凉话，最是欺软怕硬见风使舵。今儿可是大快人心。姑娘就该摆出身份，拿出气势来。”说完一脸不屑轻声道：“太太怎么这样，不嫌丢人？我都替她臊的慌。”迎春笑道：“好了，别唠叨了。不早了，收拾下东西，去太太那儿。这遭有了好东西她该收起那副晚娘脸对咱们笑脸相迎了。”绣桔啧啧道：“脸皮恁厚！称晚娘脸都是抬举了。”迎春道：“就你话多！快些吧”
直跪了半刻方听迎春道：“你二人如此大胆，今日做下这种欺上瞒下之ใ事，他日岂不要骑到主子头上？奴大欺主说的不就是你们？本是不能留你们了，该先打一顿再撵出去才是，只是念你们在这院中没有功劳也有辛劳暂且记下，若有再犯必不轻饶！这次你们二人每人罚一个月的月钱。好了，你们几个都下去吧。”
凤姐道：“待到清泉寺，就让后面跟着的这些丫ฑ头婆子在那ว儿等着，只我们两人去，你哥哥找了马车在那ว儿等着咱们。今儿让他做一回车夫。”
迎春随着凤姐上了马车。这车却比上次的大了一半，中间尚固定了一个小小的木桌，靠前两侧又各有小柜，里面放了茶具点心等。行出不远凤姐便将两ä侧墨蓝ณ镂金撒花小帘ຈ拉开，原来靠外却还有一层秋香色的软烟罗，朝外望去隔了层淡淡轻雾般朦朦的也还清楚。迎春问道：“出门时还瞧见二哥哥骑马跟着咱们呢，这一阵哪里去了？”
到了议事厅，底下管事婆子正在下边偶耳相互咬耳私语。孙姨娘正坐在左ุ下魂游天外，玉绫则是坐在右下，手中账本攥紧紧，一副心事重重样子。直到เ后面有婆子看到迎春过来忙躬身请安，众人方才转身请安起身上来迎接一齐将闪开到两ä边，让迎春当中走过，径直坐到上。
迎春坐下后打量了一番众人道：“这是怎么了，往常这时个ฐ也差不多该下去做事了吧。怎么今儿都杵在这儿，还鸦雀无声。”下头婆子低声敛息默不作声。孙姨ถ娘也在一边装木头。
玉绫站在一旁说道：“大爷今儿遣人来取了几本账本，也没说怎么เ回事。再者今天缺了这么些人，这差事怎么分派。我们实是没了主意。”
迎春对着下面众人轻笑道：“难道没有帐册就不知道怎么做事了？那些人不能做事了难道就没有旁人了？你们又是做什么？这点子事都做不好处理不了，事事要人手把手教着，天下人多了去了，又何必非得用你们？在这站桩子这府里事就能做完了？莫不是借着这个偷懒โ耍刁吧？”
迎春说完似笑非笑撇了撇孙姨ถ娘和玉绫二人，两ä个被说一个满脸通红，一个ฐ面色苍白。底下媳妇婆子忙一个个口称不敢告了罪都急匆匆退了下去。迎春又对二人说道：“你们且忙着，我去大爷那里瞧瞧。”说着起身带着绣桔走了。
来到เ前面书房门前有一个小厮正在门外守着，看到เ迎春过来忙转身上前敲了敲门报道：“大奶奶来了。”接着书房门从里打开来，孙永平躬身让迎春进门。迎春嘱咐绣桔在外边等着，自己้个走了进去。
进了书房孙绍祖正坐在桌后太师椅上，一脸不耐烦对迎春道：“你怎么到เ书房来了。”迎春轻笑道：“难道竟不能ม来么？这孙府中还有孙大奶奶去不得地儿？”
孙绍祖靠在椅背上道：“可是有事？”迎春在北侧一张扶手椅上坐下来，道：“没什么事，不过是孙姨娘和玉绫还有家下一堆管事婆子媳妇呆在小厅里，道是大爷拿了账册又关了些人，不知这活该怎么เ干了。”
孙绍祖气急道：“真是一群废物……现在还呆在那ว儿？”迎春道：“我都打下去了。所以就想着过来瞧瞧这边怎么处理。”
孙绍祖喝了口茶转头问孙永平道：“你刚ธ才说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孙永平道：“这里面有四个是原来府中人，剩ທ下都是当初太太带过来，若要卖，太太那里……”
孙绍祖蜷着手指敲打着桌面。过了一会儿，方แ皱着眉头道：“四个带头一人八十板子，打完了拉出去，你派人瞧着，等都咽了气再回来。至于剩ທ下一人二十板子，有这四人做榜样，我就不信还有人敢搅事，不怕只管拿命来试试。”孙永平躬身应了出去办事。
二人坐在屋中各自沉默。
不一会儿就听外面一片纷乱声音。接着孙永平声音在书房前响起：“孙大全周福等四名管事侵吞府中ณ财物，带众喝酒赌博一人打八十大板撵出府去。其余人等念是从犯一人二十大板，扣三月钱米。望其余人等以此为诫。”顿了一顿又道：“先把那ว四人拖了上来打。”接着就有慌乱ກ呼喊声：“大爷饶命啊饶命啊。”“如此处置我们太太不会同意，到เ时大爷怎么跟太太交待……”“啊！”啪啪板子声响起来。外面几人呼痛声中ณ夹杂着“太太救命大爷饶命”等语。
迎春看着坐在桌后孙绍祖眉头紧ู皱起来，轻声问道：“大爷若是担心太太怪罪，到时只说是我出主意便是。”
孙绍祖看了迎春一眼冷冷道：“大爷自己้做事自己担着，犯不着往一介妇人身上推卸。”说完放开眉头拿起手边账册翻看，不再搭理迎春。
屋外，孙大全四人被捆了胳膊瘫软在爬在青石板铺就院子中，绸袄缎袍裹着下身早己้浸出血渍，呼喊声早己不闻，只有随着板子落下时响起细微闷哼声。四周围满被赶来观刑孙府下人。
迎春开门出了书房，孙永平忙往后让出地方。绣桔和小红小翠三人也在不远正靠在一处，脸色苍白转头闭眼吓抖，看到迎春出来，三人忙快步过来站到了迎春身后，都低着头不敢再看。绣桔抓着迎春手冰凉颤抖，只把脸藏在迎春身后。
迎春攥了绣桔手背在身后，眼神打量了一遍近处丫环婆子还有远些家丁小厮。有满脸惊恐转头不敢再看，有白着一张脸紧ู闭着眼口中ณ念念有词，也有眼中一片淡漠冷眼旁观，更有几个透出几分幸灾乐祸窃窃私语。院中另有十多人被捆了跪倒在一边，早己吓魂飞魄散，软趴在地上。
行刑é完毕，四人早ຉ己昏死过去，有家丁上来将四人拖拉下去，在地上拉出几条暗红血迹。经过人群时，一阵低呼，人群刷็向两边散去，处理人走过，人群也没有合拢，空出了一个缺口，看了看地上洒落血滴，没人再肯站到那ว块。
一时剩下四个ฐ一拨被拖到เ中间执杖，有着前四人先例再没人高呼低喊，诺大院子里只剩ທ板子拍在身上啪啪声和痛呼声。打完了就拖到เ一边扔着，任她们趴在冰凉地上，再拖下四个。
一时轮到最后几人，刚拖到中ณ间摁倒，谁知迎春院里孙婆子一眼瞧见了上头迎春，捞着救命稻草一般挣扎喊道：“大奶奶，大奶奶。我可是您人哪，您一向慈悲大度，救救我吧，饶命啊，我以后再不敢了。”孙永平刚ธ要使人去堵了她嘴，迎春挥手制ๆ止。
待这婆子喊完，迎春方道：“何时说过要你命，犯了错就要受罚，别人罚，你却罚不得？你说你是我人，为何我却不大认得你，我院中做活倒不见你，却是在厨房喝酒赌钱倒有你了。也罢，你即说是我人，这次我便认下。”
迎春说到เ此处一顿ู看到这婆子脸爆出惊喜又不紧不慢说道：“只是我身为ฦ大奶奶，若带头循私，府里还讲什么เ规矩呢？所以更该以身作则ท才是。”转头对孙永平道：“她即是我人，我做主，再给她多加十板子。”
孙永平听完撇了那脸色灰败婆子一眼，对下面人挥手示意。一时下面又响起板子声和呼喊声。
板子结束，迎春对孙永平道：“对这些人说，以后府中奖廉惩贪，为ฦ了防止干活不得好，得好不干活，人人都可以来举报犯事作乱，一经查实，无论是光明正大指认还是悄悄报上来，先给五百大钱，再视情况大小奖励。”
孙永平低头听完上前两步高声将迎春话重复给众人。下面又一阵嗡嗡私语声。
一时众人抬头看一眼台阶上大奶奶，高空太阳散着温暖光芒，光晕洒在迎春身上越端丽华贵，面色如常站在廊下，仿佛刚ธ才只是些微不足道小事。嘴角挂着一抹和煦微笑，眼底却是无比冷漠。
迎春眼神扫过下边，众人不敢对视纷纷低下头，心中ณ无不寒。
孙永平又进去请示ิ过孙绍祖，出来让众人将受罚之ใ人领ๆ回去，遣散其余下人。迎春将脸色苍白三个ฐ小丫头打了回去，回到了书房。
孙绍祖打量着迎春，迎春没有管他只来到书架前上下翻看。孙绍祖试探问道：“不如你来管家吧。”迎春随口问道：“怎么เ想起这个？”
孙绍祖道：“若是她们二人尽些心，哪至于把家管成这个样子。现在又出了这些事，这二人实在有些当不起大任。”
迎春摇头道：“不是我推脱不肯为府中出力，只是一来府中ณ事我从没接触过，乍接手千头万绪一时半会接管不了，恐怕到时太太己经回府了。拿过来倒回去不说麻烦也怕耽误事。二来，府中去了这几个挑头，剩下也掀不起浪ฐ来了，这次也该让府中下人长了记性老实一阵子了。再将原来府中ณ老实肯干管事提起来，两ä下帮扶着，怎么就拾掇不出个ฐ干净清明府务来。”
孙绍祖轻笑道：“没想到你倒是个不爱揽权。”迎春心中想我给你收拾了这烂摊子，正好你家太太再回来接手，不但是为她人做嫁衣裳，还要落个ฐ急欲揽权样子在她眼中，只抬头轻笑道：“只要府中打理好了，什么权不权，在谁手中都一样。”孙绍祖不说话喝着茶，看着迎春在架子上取了几本书推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