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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另一个人——钟情，你肯定想不到เ她是谁？
呵，父亲，我回来了！
还有尘叔，撒手人寰十四载，年年岁岁寂寞如初，岁岁年年凄凉如故——尘叔坟前的草木若非已经成林？一堆白骨也许早已化做春泥，随烟散去。
王憨在整理采访笔记。
主编随身就带着新一期杂志的稿件，难得清闲，就静坐一隅，改错词病句，改标题华笔，津津乐道于她那极具权威性的后期包装。
对于森林，我们怀着最为原始的幻觉。
秦岭主ว梁南北15๓oo米到3ooo米之间，是禁止开采的国家森林防护带，于是这里几乎成了林区最后一片原始森林。
如今我竟然又一次陷进相同的梦魇，我想是那片林子里的什么人在呼唤我。
这样的梦我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做过，我就是因为ฦ这样的梦仓皇逃离樱桃谷；
尘叔的女人现在终于躺在我父亲的怀里了，软绵绵的身子黑油油的头惹人艳羡，而尘叔却只有吊在树叉上的份儿，一双眼睛怒睁着，好像死不瞑目地留恋，又好像瞠目结舌地惊惧。
尘叔竟然在我父亲的门前上吊了。
式微妈妈说：“我一直等着，等着你来找我，我也是母亲，我懂得母亲的心。”
伤痕，伤痛，也不仅仅是命？！
商彤端来一杯水：“小哥哥，你为ฦ什么不高兴？”
商彤说：“小哥哥，你坐呀！”
父亲没有责备我的狂呼乱叫，只是表情古怪，似是痛苦，又似有难以言喻的幸福和喜悦，最终陷进一种无法否认无法回避的愧疚中去了。
父亲没有接过望远镜朝山下去看，但我知道他已๐经早就看过千遍万遍了。
父亲的木屋背风向阳，就坐落在樱桃谷这起伏不断的松涛林海ร之间，方แ圆五公里的一大片森林全是他的领地。
父亲是林业局采育三队的一名守林人。
我那样讨厌我自己。
我那么เ丑。
我的惨叫声惊动了从保管室里刚刚回转的奶妈和一行人。
我被饿狼叼着在雪地上狂奔。
心有点软，嘴却依然很硬：“睡不着觉你找你媳妇，我又是你什么人？”
那福生在门外哭得声泪俱下：“我想你，夜里想得毬梆梆硬，就是睡不着觉。”
世事本无常，福祸难预料。
族长的大儿媳妇不足月而难产，熬煎了三天三夜，求神念经烧香拜佛，产婆神婆巫婆道婆请来了一屋子，到เ底奈何不了产妇腹内横生的那一疙瘩肉。第四天的时候那妇人已๐是人事不省，一家人都准备着料é理后事了，却有人灵机一动：那ว祠堂不是一座吉屋嘛，抬过去试它一试，不定就能沾点喜气吉运呢。于是血流成河的产妇呻呻唤唤地被抬了过去，说来也怪啊，一进了那黑漆大门就听不见喊叫呻唤了，绕了门前的照壁进了两进的厅院还未放下担架，孩子就生出来了，眉清目秀的一个ฐ带把把的，嗓门洪亮，哭声震天。
她的母亲，她的孀居多年的母亲啊！
式微妈妈不明白究竟生了什么เ事。
果真是遗世独立的有痛有痕的兄弟。
伤痕和伤痛，
噢，母亲，式微的歌谣唱到女儿，为什么就单单剩ທ下……剩ທ下空等不归？
耳边却回响起一个久ื远的来自童年的声音：“母亲，母亲，我为ฦ什么叫式微？”那时候母亲还很年轻，唇边有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忧伤，眼里还有梦，在刚刚走远的地方，若即若离。“噢，式微么？！”母亲笑了，笑得无限深远，笑出一脸失意，说话的声音那么เ低沉，婉转迂回，好像真的是从遥远的东周，从某个古代乐师的琴瑟里拨弄出来的，散着古诗经的遗风和神韵：“‘式微，式微，胡不归？’这是古代的一个痴情女子在夜里等待外出的男ç人，夜露冰凉，风寒沁人，她也不愿躲回屋子里；前路崎岖，脚๐下泥泞，她却要追溯而去，空对苍茫的夜色，字字珠玑，声声喋血，无穷追问：天黑啦！天黑啦！为ฦ什么还不回家呢？”母亲说不下去了，含泪哽咽。稍顷ั，又声情并茂地唱起来：“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ใ故，胡为ฦ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ใ躬，胡为ฦ乎泥中？”母亲的眼泪，也像是从诗经里流出来的，冰冷蓡人，淋湿了娇娇็柔柔的女儿心，那一瞬间，小式微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她好像明白了母亲的心，又好像读懂ฦ了“式微”——也许母亲就是那个古代的女子，母亲的心事隐在女儿的名字里，母亲的呼唤也从诗经里走到今天，一路盼望，一路呜咽。“噢，母亲！你也等过吗？你在等谁？你也呼唤也无穷追问过吗？他又是谁？”母亲苦笑：“傻孩子，是女人就难逃情关，难逃等待的命运，等待爱，等待被爱；等待心爱的男人，等待被心爱的男ç人所爱。式微式微胡不归从古代喊到今天，不变的是痴心，千变万变的是年代不同的女人。”母亲最后告诉她：“我等的是你父亲！”母亲叹息着：“认识你父亲的时候，我还在商山寺里削修行。你的父亲是商镇集场上染坊里的伙计，常常到寺里给他母亲上香求愿。那ว一天我去化缘并捎带着给河对岸的彭家屋场出嫁女儿的人家开脸梳头，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眼看着州河上起了大雾，商山寺却越走越远，越急越走不到头，等走到เ州河的桥口时，天已快黑，一点防备都没有，就有一双男人的手，像是自天而降，一把抓在我的胸窝处，又拧又捏的。等我愣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跑了，黑柞绸的扎腿的裤子捻绸的白衫子，忽悠忽悠两头闪的货郎担，原来是个下流轻佻的卖货郎。我那ว时年轻气盛，也没见过啥世面，突然被羞辱，就什么都想不开了，抬脚就跳进州河，只想一死了生。谁知我命不该死，竟被人救了。救我的就是他，他在桥下的坝头子上漂洗染坊里白天染好的布匹，看见水中飘浮着一团不明不白的东西，用扁担钩子一勾，才是个半死半活的我。他把我背到附近的村子里时，天已黑透了，祠堂前的场院上烧了几堆干柴火，我被仰面朝上捆绑在大黄牛的脊背上，牛被赶着在火堆之ใ间狂奔乱窜，一身的寒意和死气被牛的体温和明火烤干驱尽，满肚子的黄泥水也被牛颠来倒去，全倒得干干净净。我就这样又活了过来，却因此坏了名声，被赶出商山寺。后来我就嫁给了他。我怀你的时候，他正要乘了龙驹寨船帮会馆的商船去湖北采购染料，船到竹林关下游的西岭遭遇强人，一船人马被洗劫一空还被拉了绑票，别人家都是腰缠万贯的商人或者殷实人家的子弟，被绑票只须拿了银两赎回来也就平安告家，只有你父亲是个穷汉且又把南下备料的盘缠给贼抢了去，自然是有家也难回了，就被强拉着上了山寨，成了一介土匪。一去半年多，再无音信。我只有每天每夜唱那‘式微式微胡不归’，直到我临产的那ว一天，红头白日的，我刚唱了两句，就听门外有噔噔噔的马蹄和马嘶声，听到有人在山墙下连声迭地喊叫‘粉云粉云’，只看见白光光的影子一闪，来不及探身到窗前四下里寻，便被人点了穴位，一只装ณ盛火纸的大麻袋罩在头顶ะ，拦腰一掮，掳至窗外，扔在门背处的一只白马驹上，扬鞭催马百十里地，来到北边的一个山寨子里，才被解开去见人，你猜厅堂正中ณ间威风凛凛坐着的谁？坐着你父亲！才半年多的光景他就成了彪悍的山大王！也就在那一天我生下了你。你父亲说是我的歌声吸引了他让他夜不能寐，‘式微式微胡不归’让他走到多远也想着回去。我也认定是这歌给我带来好运，使我得以和最爱的人团聚。于是我给女儿取名‘式微’，它代表我的一个ฐ心愿，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愿所有相知相爱的人，早日归来，常相厮守，不离不弃……”
紧攥在女人手中的男ç人的阳具醒了。
沉睡着的男人醒了。
她那时的眼睛里只有满地落红和飘拂在桂子红的惊悸里的孩子的啼哭。
当式微妈妈在桃花树下刨า开濡湿的泥土和陶瓮的时候，当她在紫ใ檀木漆匣里悉心把玩那些桂子红的衣裳的时候，当她惊叹于“落红不是无情物”讶异于“园中此地曾埋玉”的时候，她并不知道……一切真的……真的……与琵琶纽扣有关！
虽然从未见过她，但心里知道这座尼姑庵是她的，这庵堂里的清凄和观院里的寂寞是她的；她死了，庵堂和观院也就死了，不死的是她的气息，笼罩在她回不来也带不走的尼姑庵的每一个地方，所有的空隙和角落。
她的名字叫嫣红。
这样的疑虑在心里刚刚打上问号，我就看见摇滚张楚劈头盖脸再次冲我喊叫：孤独的人是无耻的！无耻的！！无耻的！！！
我真是一个乐于揭自己的伤疤成心恶心别人的人吗？
没想到阴差阳错，偏偏在今夜，偏偏经由娇蕊之手，偏偏就这样交给了他。
阳子本想等到十八年后，等到女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再把女儿还给伞郎。
如果只为盼来父亲，那么接下来的一场的家庭闹剧、夫妻倾扎，却使他永远地失去父亲；
古居已经思辨不出如此的思雪，祈雪，盼雪，到底有什么实际意义。
噢，古居，古居呀，你在哪里？
这明明就是古居呀，怎么一转眼就没了踪迹？就成了梦？
钟็望尘已急出一身汗来：“秋晓，我母亲今天一定是遇到เ什么事儿了，心情不好，她平时并不是这样的。你别走，我不让你走！”
“我回墓园去了。”秋晓的声音很平静：“望尘，你的母亲并不欢迎我。”
真的是商彤吗？
商痕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你是谁？”
对方แ回答得很干脆：“我叫钟情！”
钟情？钟情是谁？！
“钟情是钟็爱的妹妹。”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沉着：“你一定知道钟็望尘，我是钟望尘和另一个女人生的孩子，我的母亲叫兰馨，你一定不知道她，可你的父亲你的母亲都知道她。文革时我母亲离开了父亲，把我生在别的男ç人的家里，但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钟情是我父亲临走时给我起的名字。”
商痕咬紧牙关，把一些急促涌动的情绪关在嘴唇里边，希望能稳住自己的情绪和声音：“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商彤的？商彤现在在哪里？”
她又沉默了片刻๑：“他在大连。我们本是同一个悲剧ຕ故事里的苦难情节，避都避不及的，哪里还用得着费劲寻找？最初我以为他是我的亲哥哥呐，是他自己告诉我，他的父亲是古居。”
“可是……”商痕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不及询问，对方竟会意了：“你一定想问我怎么เ知道商彤是同性恋的，对吧？”
真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姑娘，商痕对自己说，并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她长什么样，个ฐ头有多高，长头还是短头，说话声音很好听，人漂亮吗？
钟็情说：“我爱上他了，向他表白，可他对我说：别枉费心计了，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
怎么会！
商痕不相信。
“你是同性恋吗？”电话里的钟็情肆无忌惮。
商痕有点恼，但忍住了。长这么大，他从没爱过谁，无论女人还是男人。
只是……只是在他十二岁之前，他曾经做过许多关于蝴蝶的梦，曾经以为自己就是……一个……蝴蝶少年？！
“那么我是同性恋吗？”商痕在心里问自己。突然觉得这个问题挺无聊的。
钟情说：“听人说双胞胎都是有感应的，还有啊，听人说十个ฐ双胞胎有八个都会是同性恋的，是染色体的紊乱造成的，商痕你是吗？你是吗？”
商痕觉得这个话题扯得太远了，有点荒唐，也有点过分。
“那ว么你一定也是。”钟情在电话那边及早ຉ给他下了论断。
商痕急了：“不说这个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