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闹着，茹嫣的手机响了。茹嫣对自己手机的铃声还很陌生，响了好久，直到有人问，谁的手机？茹嫣才想起来是自己的，手忙脚乱中，又摁错了键，正沮丧，那铃声又倔强地叫起来。
聚会的谈话是交叉的，几组对谈者，不同的话题，在那张豪华的圆桌面上纵横穿插，很是热闹。偶尔有人想起一个喝酒的话题，大家便一起举ะ杯。倒是这次夜枭来拜见的达摩大师，一直安静得很，偶尔笑笑，偶尔与左右邻๑座低语几句。他的一边是夜枭，一边是从外地赶来的一位女网友，看来他俩很熟。茹嫣一直想与达摩说说话，向达摩讨教一下自己的写作，无奈中ณ间隔了几个人，茹嫣不会隔着人大嗓门说话，便想，到เ分手时，向达摩要来电话，日后再联系。
梁晋生最后问茹嫣，在美国想要点什么เ？
梁晋生给茹嫣打电å话的时候，已是将近一个月后，人在美国。这种突然拉大的时间空间距离，让茹嫣感到那个中ณ秋月夜变得不太真实了。他说，还得半个月才能ม回来，看来，真得穿大衣去看月亮了。茹嫣那ว天有些冷淡，她不是故作嗔态，只是觉得有些失落。他听出茹嫣的冷淡，笑着说，我刚刚到，这是我给国内打的第一个ฐ电话。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这样方便一些。我们的时间是反着的呢。茹嫣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将买手机的事给忘了。他说，我马上叫人给你送一部来。茹嫣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心想，人家忙成这样，你还什么都不是呢，凭啥不悦？想想自己也笑了。忙说，我待会就去买，我们这条街上好几家呢。你别ี弄得满天下都知道，市长给谁买手机啦。
卫老师说，第一道茶，还没泡出味道，给人倒掉了。第二道，刚闻到香，没喝成。这第三道，才真正品出了它的芳酽来。
卫老师说，赵姨是我的第三道茶。毛子问，此话怎讲？
话一出口，两个华裔ศ美国人就笑了，刘苏说，达摩你这是骂我们呢。
达摩笑笑说，小时候，读过一则阿凡提的故事，国王问阿凡提，一边是金子，一边是真理，你要哪一个？阿凡提说，我要金子。国王说，要是我啊，就要真理。阿凡提说，是啊，每个人都想要自己没有的东西。你们在海外，有许多乡愁，就想要爱国。
卫老师多次对达摩几个说过，年轻人，特别ี是年轻的知识分子，理想主ว义แ热情烧完了，紧接着而来的，就是市侩主义แ犬儒主义。利益的诱惑，对于年轻人来说，更加不可抵挡。当精神的满足、道德的满足已不可得的时候，物质的满足、权力的满足，就是最好的代用品。
一个老人，绝决如此，大家也只有慨叹的份了。
两ä人起身，梁晋生收拾起地上的一摊东西，无奈地笑笑，够我当一个星期的早ຉ点。
梁晋生说，下次，我们就说说这个ฐ话题。
在一处绿化得很好的街心花园，车向右拐，进入一片别墅区，间或也有一些四五层的公寓洋房，有的亮着灯，鹅黄的、蛋青的灯光，从那ว些穹型门窗或大片的落地玻璃后面散射出来，很神秘的样子。再往前开，远处泛出一片闪烁的银光，是一片湖水！一条便道一直通向湖边，快到的时候，两扇铸铁ກ雕花栏杆门挡住了去路，一个门卫从小房中ณ出来，隔着门栅栏看了看梁晋生的车牌，打开门。
梁晋生说，不知道这儿啊？看来我的宣传工作没做好——我们市著名的新า区啊！科技，教育，文化，以后这儿就是大本营，将是我们城市最值钱的地方แ。
江晓力说，这下好，事儿成了，连人带狗一起过来。
这第一次见面没聊正题，说着说着就很晚了。茹嫣说，要回去了，怕儿子会上网来找她。家里还养着一只狗，中午到现在，还一次没遛。于是又说了一会儿狗。梁晋生说，他也喜欢狗，可惜没有养狗的功夫。
江晓力坐下的时候，茹嫣便看见她脚๐上也换了一双丝绒拖鞋，那两条细细的鞋带轻巧ู地抚过她的脚背，五个匀称圆润、白里透红的脚๐趾便一览无余了，让她的两只脚平添了几分妩媚。这种简略的拖鞋，是那种对自己的脚非常自信的人才敢穿的。茹嫣虽然没有细想过，但内心深处是非常看重一个人的手和脚的。她有时认为，这两ä处地方，常常比脸蛋更重要。这大约也是她那ว出身名门的母亲对她的潜移默化。小时候，她就常听得母亲评价人家的手脚：“她的手真是好看。”“人倒是漂亮，就是脚形太差ๆ，这样的脚๐，不好穿这种鞋的。可惜了，脚不好，总归就不完美了。”她当时还惊异母亲是如何透过人家的鞋看见人家的脚๐的。母亲常说，看一个ฐ人的教养，只要看他的手脚就够了，脸会撒谎，手脚不会。这一类话，就像江湖相士一般，但是常常就准。一次，一个衣着粗糙、面容憔悴的女人来家找茹嫣的父亲，说是茹嫣父亲单位的一个ฐ杂工，来向领ๆ导叙说一件事情。一般碰上这类事宜，茹嫣的母亲都会要对方到办公室去。可那天她竟让那ว个杂工坐下等候，还给人家倒了一杯茶。后来，茹嫣的父亲果然说，别小看人家啊，人家可是辅仁大学西语系的高材生，父亲是国民党的大银行家，跑到台湾去了。母亲不屑地说，她一进来我就看出来了，一个杂工ื，哪会有那样的一双手，糙是糙了一点，但那手型在那儿呢。再看她的脚，虽然就穿一双方口布鞋，也美得很呢
茹嫣问，谁？
江晓力笑笑，卖点关子说，对我们这个ฐ城市来说，也算是一个普京吧。
这个话题，在达摩以后的网络生活中ณ，被正式提了出来，并引过一场激烈又饶有意味的争论
后来达摩多次思虑，一个在强大的国家机器和铺天盖地的宣传中ณ长大的人，一个自己้与家族都非常纯正驯良的人，为什么会被一个ฐ老鼠一样活着的罪人轻易地征服了？
茹嫣说，我能ม够让你产生想象。
梁晋生说，你的嘴巴什么时候变得厉害了？
这个晚上，梁晋生对茹嫣说了很多关于他的妻子。
茹嫣边听边想，这个家伙有点特别，一般男人在这种时候，对这一类话题唯恐避之不及，他却像开专题一样说它。
他说他第一个ฐ妻子是大学同学。家里是空军的。是一个很开朗很自信的姑娘，人也很漂亮。结婚不到เ两年，出了林彪事件，她父亲被关进去了。她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几个月没说话。不论他如何安慰劝解，她就是不开口。一天，她突然说，我们该分手了，现在分手，我们还可以保留许多愉快的回忆。那时他们的女儿还不到一岁，他怎么เ也不能相信这种时候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说，很对不起，孩子只能留给你抚养，跟了我，怕会吃很多苦头。分手不久，就听说她也被抓进去了，说是她和一帮部队子女搞了一个ฐ小集团，都判得很重，直到八十年代初才放出来。从此不知去向，有人说已经去了国外。
因为前岳父的原因，他不久也被配到一个三线厂，在那里认识了他的第二个妻子，她当时是那个厂广播员。他们很快就结了婚。她让他把孩子从爷爷奶奶那儿接来。她说，孩子是要和自己的父母一起过的。孩子接来了，她就当作自己亲生的来养。大女儿一直到เ十多岁，一直以为她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大女儿来后不久ื，第二个女儿也出生了。梁晋生说到เ当时沉浮ด跌宕，说到เ两ä个人几次因为各种原因生出的危机，说到เ她为两个孩子付出的心血……有几次，眼睛就潮了。
说完了，他沉寂了好长时间。茹嫣也沉寂了好长时间。这种被历史淘洗之后的人生，已经变成然的东西了，似乎ๆ与他们两个现在的处境无关。
梁晋生现自己有些伤感，自嘲地说，看来真的有些老了，我原来不像这样容易动感情。又说，你看，让你来看月亮的，说起这些事了。
茹嫣也有些伤感，梁晋生说他妻子的时候，她脑子里常常浮现出另一个ฐ人，她自己้的丈夫。
茹嫣说，我不喜欢用贬损一个女人来讨另一个女人欢心的人。这样的人，你就要小心了，这一套将来也会用在你自己身上。
梁晋生走到茹嫣身边，弯下腰，两手抚住茹嫣的肩。这是他俩交往以来，最亲昵的一个动作。但他没有再做什么。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在一起生活，我不希望她从此就从我们的生活中ณ消เ失，而是变成让我们互相理解的一个ฐ亲人。
茹嫣说，是。
茹嫣说着，眼里也热热的。
说着说着，茹嫣想起了江晓力说的那五要五不要，便问梁晋生，听说你挑人很苛刻，还有几要几不要？
梁晋生茫然地问，什么เ几要几不要？
茹嫣便说了。
梁晋生听完笑起来，说，这丫头，这哪是我的五要五不要啊？这是她自己为我定的标准吧？
茹嫣几次想把话题引到江晓力身上去，甚至直接就问问，终于还是克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