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说，你看，恶人先告状了。
毛子一边翻看着书，一边就突然冒出来一句话，指了指达摩说，前些日子，我和他大干了一仗，差一点打翻脸。
两ä位老人依然穿着三年前的那ว一身火红的情侣衫，头是白得更耀眼了。茹嫣现，白竟可以是如此好看的。大约是达摩叙说了卫老师凄美又传奇的经历，茹嫣一眼就喜欢上卫老师了，也很喜欢赵姨，觉得这样的两个老人在一起，每一分钟็，都会让人心旷神怡的，他们身上有一种时间酿出的诗性和苦难炼制ๆ的神性。茹嫣看得出，达摩和毛子在卫老师这儿很随意，就像在自己้父亲家里一样，于是自己也松快起来。
以往达摩他们春节来，卫老师家总有一道特别的景观，老俩口会将各种贺卡用绳子串起来，在书房里扯上好几道贺卡的彩条，一道一道看去，里面长长短短的贺语，有很多极精彩，极动人，都可以出一本贺辞集锦。现在少了许多，就放在书柜里了。
这儿居住很拥挤，家家户户都在尽量扩充利用各类空间。住顶层的，在天台搭棚屋；住一楼ä的，靠外墙建偏厦；有阳台的，把阳台包上；还有的就用角铁工字钢๐自建一座空中楼阁，如某些建在水边的吊脚楼ä一样，从三楼四楼悬出来；还有鸡笼鸽笼花台鱼缸，也见缝插针ฤ地分布其间。许多人家的窗前檐下，挂着腌鱼腊肉，有的门前放着小煤炉，上面熬着汤，一片浓郁的市井烟火气息和喜庆的年节气氛。许多人来来往往，互相间拜着年，打着趣，递着烟，说着各种快乐的粗口。还有许多小狗，白汪汪的，脏兮兮的，四处追逐撒欢或悠哉游哉地闲逛。这一点，它们比杨延平要自由得多。
那是一片老旧ງ的工厂宿舍区，里面的房屋五花八门，半个世纪以来，各个年代的建筑都有。五十年代的青砖平房，六十年代的红砖三层楼房，七十年代的灰色水泥五层楼房，八九十年代的铝合金窗户的八层楼ä房……密密麻麻，鳞次栉比。要是细看，还可以看出不同年代的房屋格局，看出后来建的那些房屋，是如何一层层插到原来那ว些宽敞的空地中去的，像一个立体的考古断层。
茹嫣只好叮嘱几句，要姐姐多多宽慰一下妈妈。
姐姐又说，你姐夫那些天还能回来的时候，就很紧张，他倒不是担心自己้。他这个人你知道，事业狂，多少危险都经历过。我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问他。他说，熬过这个年吧，但愿不要传开去。又要我们特别ี注意，不要出门，不要上人多的地方去。
儿子问，改行干嘛啦？
梁晋生说，早改行了，以后都不敢见你。
见茹嫣已经在包了，赶快去洗了手，掺和进来，笨拙地一个一个ฐ捏着。茹嫣就让他这么别别扭扭地包着。
梁晋生还是比他说的时间晚到เ一些。梁晋生苦笑说，在中ณ国当官，只要你还没有当到皇帝ຓ份上，谁也不敢说我的时间我当家。
毛子说，对。一天，此人拿来几页稿纸，对我说，我最近写了一个东西，谈邓公南巡的，给你看看，提提意见？我当时也正关注此事，加上我当时的暧昧处境，便说，我哪能提什么เ意见？一定好好拜读好好学习。没想到他说，我近来事务繁杂，写得很匆忙，但是里面的思想，我认为ฦ还有价值，你可以大刀阔斧ร地提意见，直接在上面改都行。我拿回去看了，才知道他说的大刀阔斧是什么เ意思。那ว篇文章除了一个标题和其中三五句话，其余的后来都不见了，就是让我写了一篇命题作文，但是著作权是他的。这篇作文我写得很用心，一来确实有话要说，二来知道他的要求。那“意见”提了一个ฐ多月，将几页变成了几十页，给了他。当晚，此人就将我约到เ他的办公室，对我说，小毛啊，你给我修改的那ว些地方很好啊，看来我没有看错人。哲学所近几年会有一些新展，我也想摸摸底呢。我们以前有过交往，这在一个ฐ单位有时会引起一些议论，所以我们私下的事，都不说，好不好？
达摩说，拿一篇文章来行贿？
毛子说，你还在搅和。我不是说了，我写非我想，本身就是一种解构，一种时代的黑色幽默。其意义แ也就在这里。
达摩说，说清楚了。问题是你在你的书里没有这样说得清楚啊？你真能ม在书里也这样说，我倒也佩服你。
达摩简单翻看了一下，放到一边，淡淡地说，今天我只谈你那ว一本书。
毛子将自己้的一些文章已๐经准备好，见达摩工ื作完毕，就递给他，说，这是一些我自己้觉得还有些意思的文章，我不想让你说我，就只会写那些阿谀之ใ作。
达摩便笑笑说，好兴致啊，天翻地覆，还能静心读书？
达摩进到เ卧室，见毛子倚在床架上捧读着一本什么书，很宁静的样子，没见出什么反常来。
茹嫣说，后来变了？
江晓力说，我们一直都熟ງ，我是看着他从设计院的一个ฐ处室干部一格格升上来的。有一段时间，还是我老爹的下下级，后来又住一个院子，他也常来，对我们一家都很好。
江晓力说，那你就任我来折腾吧。
茹嫣一笑说，我真怕你，不知道你会把我折腾成啥样了。
十几分钟后，达摩吊在外面的大半个ฐ身子回到เ室内，茹嫣这才放下心来。达摩打开空调一试，那拖拉机的声音果然就没有了。就像一篇啰嗦杂乱的文章，给他三下两下删ฤ得简洁清朗。
达摩说，你一边去，该干嘛干嘛。我干活喜欢一个ฐ人。
达摩说，我的文章有那么เ害人吗？弄得别ี人不睡觉？
茹嫣说，看你的文章呢。
达摩：现在？后面应该还有三个字。
茹嫣：那现在——
达摩说，干我们这一行，有时闲，有时忙。
茹嫣一惊说，还没吃晚饭？
梁晋生说，当然不。但是这一点让我很高兴。
茹嫣说，所以才有后来的事情？